第65章 怎当他临去秋波那一转

司马匪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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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通牵马进府,秦府没有养马,以往都是雇的,只能拴在库房那边的树桩,他语气寥落:“老爷辞官了,琮爷倒能天天过来,万幸钟爷也跟着上进了,咱们老家也在金陵,等闲是回不去了……”

    古人讲究落叶归根,若是秦业有一天老死,棺材是要运回南边故土的。不过,秦钟在北边考试,秦业不会轻易还乡,原因很简单:国家考试,按录取比例从高到低分为南卷、北卷、中卷,秦钟回南边考,还不被江南才子给秒杀了?

    说句不公平的话,南方录取不了的考生,指不定也能秒杀北方上榜的考生,此乃地域性教育差距、文化氛围所致。而秦钟此番上榜,根本原因是秦钟被贾琮影响、互相砥砺:有时候,一个好朋友,能改变人的一生。

    贾琮胡扯几句,去正厅拜见秦老师,甫一进门,便见秦业靠在软榻,秦钟、秦可卿左右有说有笑,看见他来,秦可卿不说话了,也不看他。贾琮作揖,坐下,“老师辞官了?”

    “你不要引咎自责,不论别人弹不弹劾,我都年事已高,心力不济,心有余而力不足啊……”秦业从榻上抬头,轻飘飘地几句带过。

    贾琮心道:“身在名利场,你不争,没法自保并且上位,秦老师到底怕惹事一些,古往今来的权臣,谁没有几件肮脏龌龊、卑鄙无耻的事情……”

    “出差勘察一遭,为师更觉着力有不怠……咳咳……今岁身子骨也不大利索,实在受不了繁忙的公务了。如此也好,你与钟儿互相砥砺,我也再无遗憾,只是……”秦业咳嗽了一阵,贾琮起身拉上榻下被子,捧汤药过来喂,秦业看看秦可卿,秦可卿微微摇头,默默从侧道退下了。

    “今儿老师不必讲时文了,离府试尚有一月多呢,学生省得,官场暗藏危机,老师明哲保身,急流勇退,将来不是还有我们嘛。”贾琮笑道,又说:“学生在民间听到过一个故事:一天,两位民夫做活,一个树底下乘凉,一个辛勤劳作。劳作的那位抱怨:你怎么不做活?乘凉的道:你如此艰辛为了什么?劳作者答:为了有一天,能在树下乘凉,喝喝茶、下下棋。乘凉者道:你看你看,你说的,其实我已经做到了……”

    “哈哈哈!说得好!明朝大才子杨升庵也说: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钟儿,你还要学学你师弟:有时,一个人孜孜以求的东西,其实就在旁边,只是你不加注意,失去了,才觉得宝贵。”秦业大乐。

    秦钟也乐:“这个故事有趣,儿子和子礼也亲眼见过一个笑话:那日我们去固安一家民户,抬了倭瓜(南瓜)上来,婆婆媳妇嗑瓜子,婆婆叫孙子也来嗑,媳妇把倭瓜煮熟了,那孙子抬出去啃,婆婆拄拐杖出来看,她眼花:谁说我孙子不会嗑瓜子?这瓜子皮都躺了一地……”

    “哈哈哈……”

    ……

    耳房香闺,宝珠问秦可卿:“小姐到底愿不愿意?你开个口,咱们去说!”

    “我去说,琮爷也有九岁了,明年十岁,再过几年十几,咱们花一样的小姐,都要变成黄花了!”瑞珠道。

    “别去,哎呀,古来成亲,哪有女方急不可耐的?况且,师弟小我这许多,你们就是打死我,我也开不了口……”秦可卿跺脚:“你们再胡闹,我可要打发了。”

    “那你倒是想个法子,琮爷也想个法子,小姐知书达理,就写一句不着边的话,别人不懂,琮爷肯定懂。这样一来,也没啥口舌是非……”瑞珠道。

    秦可卿俏脸一红,美眸转了转:“小蹄子,我就堵堵你们的嘴,权且当个游戏:我给师弟一道八股题目,有没有缘分,他在不在意,就看这道题了……”

    瑞珠宝珠大喜,取来笔墨纸砚,秦可卿卷起手袖,略一沉思,就在竹纸上写下十个字:

    怎当他临去秋波那一转?

    【注释:古代的第三人称,无论男女,都是“他”,没有“她”字。】

    ……

    “是师姐给我的题目?”贾琮站在门口。

    “嗯。”瑞珠催道:“你快打开看看呀,做不出来,我就不理你了。”

    “我看什么题目能难得倒我。”贾琮便打开:怎当他临去秋波那一转?

    瑞珠偷偷查看:琮爷的脸色,当场就呆了,怎么回事?继而是又惊又喜,反正表情十分精彩。

    贾琮虽然没经历过情场,但是情商可不低。

    这句话,出自《西厢记》,代指崔莺莺。结合剧情来分析,贾琮要是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他就是榆木脑袋了。

    王实甫《西厢记》和《红楼梦》一样,分为多个版本,又叫《会真记》,市面上流行的有金圣叹批本,《西厢记》、《金瓶梅》是《红楼梦》的老祖宗,贾琮自然看过的,也包括汤显祖的《牡丹亭》。

    “喔……秦师姐真是才思敏捷,瑞珠姐姐,我会回去好好下笔,破题、承题,一字不漏。”贾琮如小鸡啄米般点头。

    瑞珠笑了笑,待他走了,方才进去回禀情况,宝珠跟着取笑,秦可卿倒没大羞,叹道:“我不想活了,这回丢脸丢大了……”

    “他高兴着呢。”瑞珠不乐意道:“小姐嫁过一回又怎样?容貌、品性,哪儿差了?叫他挑出来我看看!”

    秦可卿没好气儿:“这不是难为他吗?你说有好几桩过不去,你们不知,师弟在西府也烦心呢,只是他从不诉苦。”

    宝珠道:“小姐已经为他说话了,两情相悦不就好了。瑞珠姐姐也说了,琮爷自个儿承认:破题、承题,一字不漏。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有万无一失的方法。”

    秦可卿索性不理她们,自个儿穿针引线,看着薰笼的烟雾出神:“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

    两个人小声议论,孙福一本正经:“你瞧,琮爷赶路都在想八股文,破题、承题,一字不漏,这份劲儿,无人能比。”

    “嗯。”龙傲天点点头,摸摸下巴,腹诽道:“俺瞧着,琮爷怎么好像在思春呢?也是,书中自有颜如玉啊……”

    贾琮不信没有办法!

    中国人,无论古人今人,有一个地方冠绝全世界:没有办法,也要想办法。没有路,也要走一条路出来。

    “秦老师说过,当今皇上很尊敬皇后……翰林……刑法……奏折……皇后,前提是我要能进翰林……”贾琮豁然开朗,又想:“就是要等……”

    秦师姐得等他,他也得等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那一天。

    “罗秀才是不能等了,他必死无疑!”贾琮恶狠狠地想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明朝万历以后,世间再无张居正!那我贾琮,就来做那个张居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