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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边声音嘈杂,殷笑没听清他的吐字,便疑惑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秦穆抬手指向远处驶来那艘大船,“大衍朝兵权一共三分,除了我手中的以外,京城禁军由皇兄亲自调动。湘湖水军则归由镇南候任长远统领。那艘船,就是湘湖水军的。看规制,很有可能就是任长远的船。”
殷笑“哦”了声,偏头看向他。
秦穆感受到她的目光,侧目回视道:“有话就问。你那是什么眼神?”
“没什么啊。我就是想说,你和那个什么镇南候,是不是有点过节。”刚刚她虽然没听见清秦穆说了什么,但却感觉他语气中明显带了几分不屑。不过仔细想想倒也觉得正常了。秦王八不就是这样么?一副鼻孔朝天,谁也不放在眼里的欠扁德行。
果然……
她刚想到这里,就见秦穆上下唇一碰,缓缓吐出两个字,“没有。”
殷笑撇撇嘴,没再说什么。沿着岸边继续往前走。
太阳这时已经全部升了起来。日光映照在水面上,反着光,让殷笑想起了白花花的银子。
“殷笑。”秦穆忽然在身后喊了她一声。
殷笑脚步未停,扭过头去看他。
可他忽然不言语了,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殷笑半天没等到下文倒也没有催促他,只转过头,继续走自己的。
秦穆却在这时开了口,低沉的声音顺着分吹进她耳朵里,“我们明天傍晚启程回京。”
“知道啦。”她头也不回地答应着,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倏地停步转身,“回京?!你要回京城?!”
秦穆在她面前半步远的地方站定,“嗯”了一声,“我要回京城。调配的船明日会到,我们直接从湘湖上过,大约三日后才会靠岸。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等下去准备好。我正好也要去见个人。”
“应该,没有什么要准备的吧。”她一向随意而安,有吃有睡就行。殷笑眨了眨眼,随口问道:“王……公子,你回京城做什么?”
秦穆不由皱眉,屈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我刚刚跟你说了什么?!”
呃……殷笑怔了怔,随即“嘿嘿”干笑两声,“不好意思啊,丞屹公子。我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秦穆轻声冷哼,然后继续耐心交代,“太子妃甄选临近,朝中近来局势复杂。回京之后你最好不要和白家人有所往来。”
你就直说让我别和白冉有往来不就得了!
殷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刚要说什么,就被他摆手打断。
“我答应了替你找师父。自然就会遵守约定。白家的势力再大,也不悉数归他白冉随意调遣。你倒不如多动动心思哄我开心,说不定师父就马上找到了。”
“嘁——”殷笑扁着嘴,将不满都写在了脸上。
这时一阵风吹来,将一片枯叶卷到她的发上。
秦穆伸手替她拿下,“皇兄六月生辰,今年正是五十整寿。我回京之后会忙上一段,可能没时间陪你。”
闻言,殷笑看着他的眼神里多了丝讶异……没时间陪她?她什么时候需要他陪了?!
她怎么觉得这话听起来哪里怪怪的。而且……好像不单是这句话。秦王八最近一段时间对她好像就怪怪的。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可秦穆并没有给她时间继续思考,已经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时辰不早,回去吧。”
“这就走了啊!”殷笑无声地吧嗒着嘴,恋恋不舍得往旁边的鱼贩那里又看了眼,“我还想吃烤鱼。”
“城里也有好吃的,留着地方等会儿吃吧!”秦穆说完屈指打了声呼哨召回坐骑,利落地翻身上马,然后居高临下地冲她伸出了手,“上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
秦穆要去的地方,竟然在俞州城最大那条花街的后巷。
那里有一大片低矮破旧的民居。道路狭窄避责,无法骑乘坐骑。
殷笑跟在他身后七拐八绕,就快要头晕迷糊时,秦穆终于在一所还算是气派的院落前停下来,扣动了门环。
门那边立刻有人应声。
紧接着一个穿藏青色褂子的小童便开了门。
十一二岁的年纪,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他仰着下巴,站在门槛后面上上下下将两人打量了两三遍后,才刻意掐着嗓子问道:“你们两个是什么人?”
秦穆垂眸看着他,不答反问,“你新来的?”
那小童见他不配合,老夫子一样皱了眉,“我问你们是什么人?”
“嘁……”秦穆嗤笑了一声。抬手在他额头上一推,直接把人推到了一边,然后径自买过门口,举步往院内走去。
殷笑急忙紧随其后。
秦穆力道掌握的恰当,并不会伤人。只是那小童被他推得原地转了好几圈儿,却不顾自己,仍旧锲而不舍地叫唤着,“唉唉唉……你们什么人?!怎么随便进人家,站住站住!”
殷笑看着他那样儿好乐,眼见着他要撞上院内的篱笆,好心地扯了一把。
院子一共两进。
殷笑追随着秦穆穿过前堂时,便听见后面有“噼噼啪啪”的砍柴声。出了门一看,却是有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在做木匠活。院墙边上一颗大榕树,树下躺椅上躺了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正闭目养神。
阳光透过还不算茂盛的枝叶落在老人身上,映出一块块斑驳的树影。
殷笑视线只在他身上打了个转,心旧立刻“咯噔”了一下。老人身体有衣服遮掩看不出什么,可露在外面的双手,还有脸颈上,都有大片的疤痕。再加上苍老的皱纹,简直令人浑身发毛。
“你们两个……”身后又传来了吵闹声,是刚才那看门的小童追了上来。
老人依旧躺在椅子上没动。
那正在全神贯注做木匠活的中年听见吵闹声转过头,这才蓦地发现院子里多了两个。
他似乎对于秦穆的到来并不意外,一边放下手中的东西,一边呵斥了那小童一声,“四喜,不得对贵客无礼!”说完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原地冲着秦穆行了大礼,“草民见过王爷。不知贵客到来,未能远迎,还请恕罪。”
“曲师傅请起。”秦穆站在那稳稳当当受了他一礼,然后背着手缓步踏下台阶,“我要的东西可好了?”
被称作曲师傅的中年人起了身,不卑不亢地回答着,“三日前便已完工,只等王爷来上门取货。”说话间发现起了风,急忙拿过旁边的薄毯给躺椅上的老人细心盖好。
老人微微动了动,却没有醒来。
秦穆随着他的动作转过视线,等他忙活完了才问道:“老师傅的身体还是那样么?”
曲师傅闻言冲着秦穆抱了抱拳,“托王爷的福,师父虽然一直不硬朗,但这两年倒时没有继续严重。”
秦穆“嗯”了声,转头看向还杵在前堂门口的殷笑,又冲着那小童略扬了扬下巴,“我有点事情,你跟四喜丸子玩儿一会儿。”说完率先走向了后院的东厢房。
曲师傅冲着殷笑略略颔首,也冲着那小童吩咐,“四喜,师父有正事要办。你招呼好贵客,别让师公着了凉。”
…………
有正事的人都进了屋,剩下没正事的站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言。
四喜因着刚才的事心中不快。可站在那里冷眼瞥了殷笑无数遍之后,还是去泡了茶端来。态度也比方才好了些,“那个,你家王爷,到底是哪位王爷?”
殷笑看着他那八卦兮兮的样子觉得好笑,故意逗他道:“就是姓王的那位王爷啊。他姓王,人称王爷。”
“嘁……”四喜却不听她糊弄,“你骗谁啊!我师父刚刚自称草民,还给他见了大礼。你当我好欺负?”
殷笑捻起一根草刺偷偷放在他衣服上,“你师父既然没有称呼他的封号,自然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你这么聪明。当然也应该明白,不能问的不要问。”
四喜撇了撇嘴,当真没问。
殷笑左右环视着院子,看着角落里的木材废料,问道:“你们家是木匠?”
“你才是木匠!”四喜不乐意了,“我师父和师公可是最好的工匠!只要你能想到的东西,他们就都能做出来。”
“哟呵!”殷笑闻言来了精神,“口气倒不小。敢放这种狠话的人,我只知道巧手孙修。你师父和师公又是哪一号?”
四喜下巴一昂,比刚才更骄傲了,“难得你知道孙修。孙修可是我的太祖师父!”
“孙修是你太祖师父?!”殷笑愕然瞠目。脑中突然一阵纷乱。
四喜被她徒然拔高的声调吓了一跳,“你不信?不信我带你去堂屋。那里可供着祖宗牌位呢。”
可殷笑却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只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孙修都有这么多徒子徒孙了?”为什么她感觉,那应该就是活在不久前的人。
“诶?”见她发呆,四喜推了推她,“我跟你说话呢。”
“啊?”殷笑蓦地回神,视线正好又落在那老人的脸上。这一次距离近了,她将他脸上的伤看了个清楚。那疤痕的时间应该也没比他的年龄小多少。如今人老了,其实倒也还差些。若是年轻时候,得多么惨不忍睹。
到底什么样的伤,能把脸毁成这样。
殷笑忽然起了八卦的心思。她想了想,从怀中掏出秦穆买给她的糖果,递向了四喜,“小丸子,这个给你,你给姐姐说说,你师公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