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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认还算老实,从周然将我从出租屋里带过来,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反抗过什么,只要他说的,我都乖乖地做了,所以他的问话让我愣了一下,抬头定定地望着他。
周然眉头皱了起来,脸上浮现出疲惫的神色,叹息着问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直接说,只要不过分,我都可以满足你。”
我茫然地望着他,摇头道:“我没想干什么。”就只是吃个饭而已,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有这么多的问题,难道是我哪里表现的不够好?
我以为自己解释过就行了,没想到周然的神色依旧不好,眉头拧成一团,直勾勾地望着我,反而让我不太舒服。
他叹了口气,有些烦躁地说:“那个这幅样子给谁看?”
我手指一顿,将勺子搁到碗里,沉默地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继续问道:“一声不吭,又不哭不闹,也没见你笑过,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两手交握在一起,不安地挪动了一下屁股,怔怔道:“我就是有点累,笑不出来。”
周然长长地吸了口气,眼睛里满是不相信,看他胸膛起伏的那么厉害,大概是想冲我发火,但是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只是沉声对我说:“吃饭。”
我拿起勺子,继续喝我的粥,感觉他的视线一直盯在我身上,几乎让我无所遁形。
吃了晚饭,我爬到楼上又准备睡觉,周然却冲了进来,我以为他有什么事找我谈,结果他只是坐在沙发上,沉默地望着我。等了几分钟,见他还没有开口的意思,我就直接爬上了床,抓起被子盖在身上。
突然,周然拿起茶几上的花瓶,直接甩在墙上,“啪”的一声,秀气的长颈花瓶顿时摔得粉碎,里面的花掉在地上,水流洒了一地。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吓得一个激灵,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莫名其妙地望着他。
周然呼吸紊乱,声音急促,陡然朝我走过来,气愤道:“你他妈摆出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给我看是不是?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愧疚?我告诉你陈小雪,我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不就挂了你一个电话么,你至于这么给我摆脸色?”
他大概是气狠了,脸上的肌肉都开始抽搐起来,眼眶红通通的,望着我的时候,仿佛猛兽似的,随时都有可能扑过来跟我撕扯。
我静静地望着他发疯,吼完这些话以后,他的呼吸声更加急促,全身的肌肉都绷得很紧,尤其是脖子上,青筋已经爆了出来。
“你是不是特别恨我?”周然指着我的鼻子质问道,“觉得是我害的你跟他没有见上最后一面,是不是?”
我看他快要疯了,只能小声说:“周然,你别这样……”
“我这样还不是你逼的?”周然愤怒地跺了跺脚,“你倒是告诉我,你想怎么样?反正周正都已经死了,你这么浑浑噩噩的,他也不可能活过来!”
周然就像是在演一出独角戏一样,整个人上窜下跳,情绪激动地令我瞠目结舌。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失控的画面,竟然觉得有些……可笑。
奇怪的是,听他说起周正,我心中竟然连一丝颤动都没有。我皱了皱眉,抬手捂住了胸口,觉得有些怪异。
这真的太不正常了,周正死了,可我为什么一点难过的情绪都没有?听着周然的咒骂声,我也完全无动于衷,好像这个人跟我并没有什么关联一样。
我用力捶了捶胸口,总觉得自己不太正常。上一次在护城河边,林飞扬失踪的时候,我差点哭到昏厥过去,可是这一回,我就像被人抽了魂一样,对如此大的变故完全没有反应。脑海中的神经似乎将外界对我的刺激完全屏蔽掉,我能看到别人的嬉笑怒骂,可是却再也没办法随着他们一起哭,一起笑。
“周然,”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衣袖,低声道,“你别激动,我没事,也没有怪你。”
周然像是个被人戳了一下的气球,顿时露了气,方才还火冒三丈,这会儿突然哑火了,满脸不可思议地望着我,结巴道:“珠珠儿,你……你真是……”
真是什么他没说,或许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滚落下来,看得出来,为了激怒我,他也算是拼尽全力在表演,只可惜我这个人没心没肺,完全没有领会他的意思。
我从一旁的床头柜上抽了张纸巾递给他:“擦一擦吧,你脸上全都是汗。”
周然却没有接,反而一屁股坐到我身旁,叹息着说:“我真是什么办法都用尽了,珠珠儿,我真的没辙了。”
我点点头,轻声道:“没事。”而后抬手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周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声音沙哑地问道:“算我求求你行了吧,你要是心里不痛快就哭出来,要是恨我,那我骂我两句,打我两下也行,可你别像现在这样,我看了都觉慎得慌。”
我沉默地望着他,手指蜷缩成一团,说不出话来。
周然脸上的急躁我能感觉到,我也知道他是怕我出事,可是……
良久,我抽回手臂,缓缓地靠在床头,低声道:“周然,不是我不想哭,只是我……哭不出来……”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以前泪腺那么发达,稍微受点委屈就能哭的满脸都是眼泪,现在却连一滴都挤不出来。大概是之前哭多了,眼泪已经流干了,这就是报应啊。
周然听了我的解释,脸上满是狐疑的神色,摆明了是不相信我。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朝他举起三根手指头:“真的,不骗你。”
“你过来。”周然起身,拉着我的手将我拖下床,我跟在身后,没想到他将我带到了厨房,一时间有点错愕,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周然拉开冰箱,在里面找来找去,然后拿了个洋葱出来,往砧板上一放,又递了把刀给我,沉声吩咐道:“切。”
看他这么幼稚的举动,我不由得叹气,拿起刀切开洋葱,没想到一刀下去,我没什么反应,周然的眼眶却红了,再一刀下去,他的眼泪直接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一边狼狈地擦着眼泪,一边着急地问道:“怎么你完全没反应?”
我摇了摇头。其实我眼睛是有刺痛感的,大概是刺激的还不够,所以眼泪没掉下来。
倒是周然先扛不住了,直接跑到水池边,打开水龙头就开始洗眼睛。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眶已经被他揉红了。
我慢慢地走到他身边,盯着他的脸看了看,问道:“怎么样?”
“没事。”周然抹了把脸上的水,头发也被打湿了,湿漉漉地搭在脑门上,狼狈的很。
我点了点头,然后将拿过洋葱的那只手抬起来,快速地从他眼角下方蹭了过去,周然惊讶道:“什么东西?”紧接着眼泪又流了出来,气愤地望着我叫道,“陈小雪,你这也太过分了!”低着头又开始冲起水来。
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周然动作一顿,转头望着我,样子有些傻。
“你看什么?”我推了推他的肩膀,水龙头还在哗啦哗啦流着水。
周然说:“你终于笑了。”
我愣了一下,茫然地点了点头,心里却空荡荡的。
周然泄气地望着我说:“要不然我带你出门散散心?”
“不用了,”我摇了摇头,“还要上班呢。”我已经翘了好几天的班,周然是大老板,他不会说什么,可是部门里的事不可能一直交给下面的人去做,我也担心他们会出纰漏。
周然似乎是想劝我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周正的事仿佛是一场梦一样,我从来不再周然面前提起他,也刻意地屏蔽任何跟他有关的事,就如同许悠那个一直躺在黑名单里的号码一样。我不想再听到这个名字,永远都不想。
可我没想到,林清扬会找过来,而且单刀直入,劈头盖脸地就问我:“林飞扬死了?”
我本以为自己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却被他这句话狠狠戳痛心脏,脑门上的青筋猛地蹦了一下,抿着唇说不出话来。
林清扬冷笑道:“该不会又是他玩的把戏吧?上次掉进河里都没死,算他命大,这次不过跟人打了一架,就连命都没了,说出去谁信?”
我一直避免听到有关林飞扬的任何事情,对他所谓的死因也并不知情,我以为是出了什么意外,可是从林清扬口出说出的话,倒是让我愣住了,竟然是与人斗殴?
这完全是无法想像的事。
少年时的林飞扬确实胆大妄为,天不怕地不怕,可是这些年过去,他早已变得冷漠而内敛,我不敢想象,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能让他跟别人动手?
然而许悠的痛哭不是假的,周然的遮遮掩掩也不是假的,哪怕我再怎么不愿相信,事情却已经到了这一步。
我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你如果想激怒我,那你用错方式了。”
我转身要走,林清扬却抓住了我的手腕,我不由得皱起了眉:“你想干什么?”
林清扬说:“我以为他死了,你会哭得死去活来。”
我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用力将手腕抽出来,冷冰冰道:“跟你无关。”
他又问道:“他的葬礼你去参加吗?”
我不由得呆了一下,原来他还要举办葬礼,可我竟然一点消息都不知道。是啊,我刻意将他屏蔽在我的听觉之外,周然估计也不敢主动在我面前提起这件事。
看我的反应,林清扬大概猜出点什么,讥讽道:“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沉默地抿了抿唇,知不知道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会去参加。残酷的事实已经将我打击地直不起腰,我不愿再看到任何跟他有关的东西。
我抬脚就走,林清扬在我身后喊道:“没想到你这么冷血,当年你不是很喜欢他吗?”
我真是受够了他这样的冷嘲热讽,转头道:“我记得林阿姨很讨厌周然,你说,要是让她知道你在跟周家合作开发娱乐城,她会怎么想?”
林清扬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原本老神在在地倚靠在车门上,此时也不由得站直了身体,戒备地望着我。
我冷笑一声,原来他也有害怕的东西。
林清扬皱着眉望着我,良久,突然说:“既然他已经不在了,你要不要考虑回林家?”
他的脑回路真是匪夷所思,令人完全想象不到,我嘲讽道:“你觉得林家能比周家更好?”周然给我的条件,林清扬永远也给不了,更重要的是,我跟周然是站在一条船上的人,而他却是我最深恶痛绝的人。
他趁着这个机会来找我,想让我回林家,简直是痴心妄想!那个肮脏的地方,我恨不得一辈子都不要再踏进去!
林清扬道:“我倒是听说一件事,或许你有兴趣。”
对于他这么吊人胃口的话,我完全不在意,可没想到,他压低声音对我说:“林飞扬这次出事,是为了周家的事,听说……本来人可以救回来的,可是周家放手不管,任由他被人活活打死的……”
一句话仿佛像个铆钉,瞬间将我钉在了地上,浑身的血液仿佛一下子散尽,身上只有冰凉的感觉。
一直以来我都避免去关心这样的事情,因为我怕这次会像以往的噩梦那样,知道的越多,越被它缠的无法呼吸。
我想解脱出来,想后半辈子平平静静地生活下去。
可我怎么也料不到,林清扬会给我带来这样的消息。在听到他的话时,我的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身体出于本能地打了个哆嗦,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了林飞扬躺在地上,被人打的血肉模糊的场景。
牙齿被我咬的咯吱咯吱响,我转过头,眼珠子都不肯转一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清扬:“你听谁说的?”
林清扬说:“信不信随你,或者你可以问问周然。”
这次他不再纠缠,抬脚就走,徒留下我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身体还在打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