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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声音,我脑中浮现的是个魁梧奇伟的中年粗壮汉子,可扭过头却发现门外站着个瘦瘦高高,一身粗布中山装的老人,瞧模样应该有七八十,满脸可以挤死蚊子的褶皱,偏偏脸蛋好像剥了皮的鸡蛋那般白嫩莹润,他嘴角似有似无的挂着微笑,双眼眯成一条缝,缝隙里射出的眸光却格外有神。
不知道他是谁,更不知道这人何时出现在门外,以方航的耳力也没能听到他的脚步,这让我们如临大敌。
钱旺几人的手悄悄向后腰摸去,前段时间我让他们去内蒙将车开回来时,顺便想办法弄了几把枪,如今,这才是我们最厉害的武器。
而方航和许祈则立刻起身,一左一右,快步迎了上去,许祈抱拳说道:“不知前辈造访,贫道龙虎山名道观观主许祈,有失远迎,来来来,请前辈进屋品茗。”
嘴上说的客气,手却毫不含糊的向这老者手腕抓去,而方航更干脆,他立在门侧等老者进门,便悄悄抓起了回家时,顺手放在鞋柜上的牛骨刀,等老者背对他后,方航一手握刀柄,另一手压手腕,以力劈华山之势向那老者后脑砍下。
无人能捱方航一刀,即便老族公都不行,他可以闪可以挡,决不能用肉.体凡胎去扛。
方航是想看那老者如何抵挡,分辨出他的道行,我们说起话来便心里有底了,若是无法力敌,大不了方航向他道个歉,善者不会刁难,恶客也不差这一刀。
牛骨刀挟裹着呼呼风声砍下,就算是我也会扭头看看身后发生了什么,更别说这神出鬼没的老者,我们都憋着呼吸想看他如何反应,但事实上,老者不闪不避,仿佛对身后要命的杀招全然未觉,或者毫不在意,他依然是那副淡笑着的模样。
方航收手不及,危急关头,许祈拉了老者一把,原本要落到脑袋上的牛骨刀便砍在肩头。
嗤的一声,拖得极长,老者的半条胳膊和大腿肉被劈了一半下来,但这声音绝不是砍在人身上可以发出的,也就在方航的刀将要落到他身上时,老者露出个诡异的微笑,随后变成了薄薄一张纸,任由方航劈碎。
他不是人,而是栩栩如生的一张纸人,一小半被劈落在地,另一半仍被许祈拉着手,一百八十度弯下了腰。
我们无人不惊,还没有惊骇中回过神来,门口便又闪出个身影,与那老者一模一样,半倚在门框上,笑道:“早知道是刀,我也就不搞这一出了。”
方航和许祈霍然扭头,那老者又冲方航笑道:“小伙子的刀耍的不错,应该是咏春路数里的合掌刀吧?那是女人使得小玩意,你力气极大,又使着长刀,用这套功夫实在难以发挥威力,我年轻的时候在江湖上耍过一阵把戏,倒是学会一套八门金锁刀,算不上高深技艺,不过现如今武道式微,也够你用了,你若是想学,我可以教你。”
方航并不领情,阴沉着脸问道:“你是谁?”
老者上前一步,环视我们所有人,微微仰头挺胸,傲然之色显露无疑,他朗声道:“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破却沧溟水,我乃川地小民,没有如雷贯耳之名号,不提也罢!”
不提就不提呗,念一句极有气势的诗又是什么意思?
看他的朗诵的模样似乎对李白颇为崇拜?
他偶像也许还在我肚子里关着呢,也不知道他牛个什么劲呀。
撇撇嘴,正要让他能说说,不说滚,却忽然间噎了一下,一个许久未曾提起的名字跃然浮现在脑海中,我惊叫道:“陆同风?你是陆同风!”
这一次,陆同风微微颔首,似有羞赧之意,叹息道:“区区贱名,不足挂齿,不提也罢,不提也罢啊!”
刚刚还不能确定,但一看陆同风的神色我便确定了,在地宫闲聊的时候博远扬跟我说过他,官赐村里的老照片中,坐在前排的六人没一个好东西,当然博远扬不是这么说的,他只是贬低了另外三人,而我也看出这三位的性格而已。
抛开民族大义来说,当年抗倭的道士几乎没有好道士,只有受过爱国教育的人才会爱国,而道士的国家观念稍淡,他们修的是清心寡欲,泰山崩于前只要自己跑掉就万岁的理念,虽然也有悲天悯人之辈,但大多还是红尘心极重的,他们半个身子留在红尘中,才能感受到红尘百姓的痛苦。
而一个红尘人,自然就有七情六欲,有高尚也有卑劣。
老族公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爷爷根本是个少吃多占,逮住便宜就往口袋里塞的流氓,博远扬毕竟是正牌道士,品性稍好,却也整天一副我是你们二大爷的姿态,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刘为民的心狠手辣就不说了,另一位博远扬说过我却忘了名字的,简直是色中饿鬼。
陆同风原先是江湖上的卖艺人,积年累月下来,也学了不少奇技淫巧,归根结底是茅山术的路子,但他不知道从哪弄了本青城秘录,正儿八经的宝贝玩意,只要在寿命未涸之前练到心如止水,少说也是个陆地神仙的成就,跟尸解仙差不多,但陆同风学不来,他早些年和爷爷一样受够了人间疾苦,最大的梦想就是飞黄腾达,光宗耀祖,一颗向道的心早就是功名利禄熏晕了。
博远扬说他帮着朱允炆的原因就是想当官,那阵子建国没多久,八成,这死道士想跟着建文再建封建王朝呢。
总而言之,照片中的六人是高人能人,但绝非德高望重之辈,不过一般人也看不出来,他们时时刻刻把天道至理挂在嘴边,又有一身本事撑着,谁都以为这是有道人士,其实也是说一套做一套,就好像一本正经的张云帆,住在破楼里仿佛很清高,但他趴在老婆身上生娃娃的时候,肯定和普通人一样,满脸淫.荡。
此时确定他是陆同风后,我反而不知道如何继续下去,这是爷爷的老朋友,但他们似乎有些隔阂,我应该提防,偏偏他是笑脸而来,做足了长辈姿态,我又应该持晚辈身份过去见礼。
硬着头皮,我冲他微微鞠躬,随后说,久仰前辈大名,不知今日造访,有何贵干?
陆同风笑着,顺手摸摸我的狗头,毫不拘束走到沙发前坐下,笑道:“早听说过你,过来见见,顺便给你们解解惑,再请教一件事。”
我说,前辈有话,但说无妨。
陆同风随意打量我家,又是唠家常的口吻说道:“别拘束,你们也坐吧,我和王震的爷爷是故交老友,还担心我会发难不成?”
这可真说不准,我原先怀疑他是你来我忘的大掌柜,并在给爷爷邮寄推背图的信件中示警,而庄深海又是你来我忘的伙计,今夜他刚死,陆同风现身,谁知道这其中有什么猫腻?
楼下的动静惊出了楼上的几个女人,陆同风望一眼,便让我喊她们下来,今夜他要说的与她们有关。
我向楼上招手,等康九香领着双眼哭成核桃的啵啵下楼后,陆同风望着啵啵,叹息一声,说道:“可怜的小丫头,你男人死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他自杀前大哭了一场,仍对你牵挂不舍,不过他舍自己性命以全情义,求仁得仁,应该死而无憾吧。”
这样的话却将啵啵气的几欲昏厥,她面色惨白,指着陆同风哆哆嗦嗦的尖叫:“你为什么不救他,你为什么不救救小庄?”
陆同风两手一摊,无奈却又严肃的说:“我为什么要救?生无所恋才会自我了断,我救下来又有什么意义?他既认为牺牲自己是值得的,难道我还毁他心愿?”
陆同风要对啵啵说的就是这些,告诉她,庄深海确实死于自杀,而啵啵要与他厮打,我却叫白禾禾将她拖回屋里去,陆同风不是田小北,这家伙打不得!
随后,陆同风又对我说:“王震,你们为茉莉报仇,帮她沉冤昭雪,我在这里谢过了。”
我大吃一惊,方航也赶忙蹿过来,问陆同风,难道他就是帮助陈茉莉一次次死而复生之人?
陆同风说没错,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锦盒递到康九香面前,笑道:“小姑娘作了新媳妇,这是陆爷爷给你们小两口的贺礼,愣着干什么,快收下,嫌少不成?”
康九香不敢擅自做主,我点点头,她才道谢接过,我打开一看,是个精雕玉琢的羊脂玉弥勒佛,圆滚滚的大肚子配上佛爷的笑脸,喜气逼人,我挂在康九香脖子里,润泽柔和的羊脂玉与她胸前一抹丰润搭配,直令我心神荡漾,心头也燥热起来。
新婚呐,没能和我的漂亮老婆造人,反倒接二连三的死人,晦气不说,关键是伤心呀,小瞎子再没存在感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平日里总是咋咋呼呼,生怕自己目不能视而被我们欺负,如今他真个落得被欺负至死的下场,虽说我们交情不深,可我依然心痛自己没能保护这位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伙伴。
康九香最能察觉我的心意,她依偎在我怀里,希冀用自己的体温带给我慰藉与温暖。
礼节过后,陆同风说起正事:“来说说送鞋子的人吧,我不知道那小家伙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原先不是人,不过我为了抓住这个小家伙,把他极为在意的一个女孩的尸体用大阵囚禁起来,那女孩叫安素,王震你应该认识吧?穿着九香丫头一双鞋的脚丫子,就是那女孩尸体上剁下来的。”
我和尤勿对视一眼,同时惊叫道:“卧槽,刘苍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