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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叫许三多怎么样?”
“滚。”
第五次产检之后,许山第十五次提起这个名字。
每每听到这个名字,脑海里不由自主就会浮现出宝强傻呆呆龇着牙对着镜头憨笑的场景。
我鸡皮疙瘩抖了一地,拿起桌上的毛巾就往许山脸上扔。
孩子六个月大,身子愈发沉了。
小腿浮肿,脸都大了一圈。
每天都被许山督促绕着沙滩来回走五圈,少一圈都不行。
那时候,岛上的那群靓妹才知道,许山的“老婆”是我。
传说中岛屿的主人过来时,正好我做产检,许山陪着我。
耳边听小护士脸红心跳地讲小岛的主人多么帅多么迷倒众生。
许山酸溜溜地出声,“能有我帅?”
“比你帅十几倍,说实话会不会被打....”小护士立马掩嘴笑,“不过真的炒鸡帅啊,整个岛上的女人都去看了,岛主还是第一次过来呢,很难得的....”
许山站在窗口往外面张望了片刻,回头时跟我说,“也就一般般,别听她们瞎扯。”
他今天格外殷勤,也格外地...奇怪。
往常产检完就要出去走动走动,这次却临时变了主意,让我在医院多待会,他有话问医生,不知道问了什么问题,一直到天黑,他才提着饭过来说,“久等了。”
晚饭吃得再晚,每天的活动量依旧不能少,奇怪的是,许山今天破天荒搀着我往酒店走,还把白天的遮阳草帽罩在我脑袋上,说是晚上海风大,怕吹坏我的脑子。
我,“....”
我觉得许山有事瞒着我。
他也取消了绕着沙滩散步的饭后活动,只让我在酒店房间里多走动走动,搬搬椅子凳子什么,拉伸一下筋骨。
我们住的是酒店套间,两室一厅。
这里不论是常住还是游客,都住酒店,因为岛上不允许存在民宅高楼,除了医院。
夜里,许山出去了趟。
我听得清楚,也抱着肚子尾随着跟在他身后。
谁知道,刚出酒店门口,四处就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椰子树上的灯太暗了,被树叶遮住了,也没人清理,走出去时,只能看到地上黑乎乎的一团影子。
我照着记忆里的方向往沙滩上走,就看到沙滩边的椰子树下站着个男人。
起初,我以为那人是许山。
一分钟后,我才发现,我认错了。
男人正在抽烟,远远地看到一个挺拔的个头站在那,脑袋和脖子隐在黑夜里,大概穿的一身黑,只看到模糊的一个轮廓。
他手里的红色星点不时闪烁着,烟味顺着海风飘过来时,熟悉的烟味让我有些怔忪。
我脑子里自动调取这个烟味的熟悉来源。
许山已经戒烟了,没戒烟之前,抽的也不是这个味道。
我正苦思冥想,许山为什么大晚上突然跑出来抽烟,就听到男人熟悉的声音冷冷质问,“谁在那?!”
是金余。
我早该猜到的。
从许山各种不对劲的行为来看,我早就该猜到的。
大概他也猜到了。
所以才瞒着我。
不对,许山看到了。
在医院窗台那会,他应该认出来了。
他怕是以为,金余一出来,我就会跟着走。
错了。
我神经崩得紧紧的。
脑子里的警报被拉响,整个脑子都是呜啦啦的喧鸣。
提醒我前方有危险。
我不由得往后退了退,就听男人的脚步声已经往我的方向跨了过来。
我顿时僵住身体。
大脑彻底当机。
我在零点零五秒的时间里,想好了各种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和理由,又想了不下百种关于孩子的说辞。
结果,一样都没用上。
因为,在千钧一发之际,从左前方走出个长发女人,声音娇软地笑,“是我。”
金余扔掉烟,眼睛依旧盯着我的方向,“哦。”
不知道为什么,我像是听到一声失望的叹息。
我离他们的距离说不上远,但也确实不近,可我总有种预感,只要我转身,金余就能发现我,是以,我一动不敢动,只等着他们走远,或者转身。
“你怎么不睡?睡不着吗?”那个长发女人问。
“不是。”金余点了根烟,转瞬即逝的蓝色烟火下,他的轮廓显得异常深邃。
长发女人悠悠地转了个圈,歪着脑袋问,“听说你当时是为一个女人,建了这个岛?”
“呵,你信?”金余嗤笑。
女人也笑,“你说我就信。”
金余没有说话。
无声的沉默像是一种默认。
长发女人没有气馁,似乎很执着这个问题的答案,“那你怎么半夜不睡,跑到这抽烟解闷?”
“想知道?”金余单手夹着烟,声音含着浓雾般低沉,“跳下去,游一圈上来我再告诉你。”
“你明知道我不会游泳...”女人小声地反驳。
金余的声音冷下来,“那就别问。”
他转过身,往沙滩更深处走去。
我呼出一口气,正要转身往酒店走,就听那个长发女人喊着,“我们不是要结婚吗?我问那些问题不可以吗?”
金余停了下来,他吐出一口烟雾,回眸时声音不咸不淡,却格外地森冷,“你有什么资格过问?”
长发女人站在那,过了好久都没说话。
直到金余走远,她才站在原地小声地重复,“我会让你喜欢我的!一定会!”
远处扑通一声。
像是有人掉进水里。
我听到长发女人尖叫着冲过去,“救命啊!有人落水啦!金先生你有没有事?!来人啊,救命啊!”
随后是男人不耐烦地一句怒斥,“闭嘴!”
长发女人哭哭啼啼地跌坐在沙滩上,“呜呜呜,人家担心你嘛,你干嘛凶人家啊,人家很怕你出事啊,你要出事我怎么办啊,我爷爷怎么办啊,我大哥怎么办啊...”
我转过身,抱着肩膀快步往回走。
隔着距离还能听到长发女人尖锐的哭声,十足委屈,“你不喜欢我,我可怎么办啊....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海风吹来一阵海腥味。
还似乎吹来一声叹息,无奈又无力,“谁知道呢。”
回酒店时,刚到门口,就看到许山站在那,焦急地踱着步。
看到我过来,一把冲到我跟前,把我抱了个满怀。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他说。
最近几个月的相处,我才知道,我对许山的了解只是皮毛。
这个对外永远笑脸相迎的男人,是被生活彻底伤透过的男人。
许山出生在农村,在六岁时,被亲生父母卖给人贩子。
他小时候在人贩子窝点住过,在警察局住过。
他的人生似乎从六岁开始,就跨入了漂泊流浪的生活。
他知道怎样讨好有钱人,他也知道怎样赚到钱。
等他一年又一年,从社会底层往上爬到他定下的目标位置时,他才知道,这个世界上,光有钱是不够的。
因为,他遇见了金余。
我抱了抱他,隔着大肚子,拍他肩膀这个动作做得都有些困难,“我怎么会丢下你。”
那个人也要结婚了。
挺好的。
一切都挺好。
回到酒店之后,许山就在电脑上查阅资料,准备新一轮投资。
我在他房间里倒了杯纯牛奶,给了他一杯,“那个公司呢?”
“我就挂了个职,公司又不是我的。”许山在一排新型小公司里不停地查看公司运营状况,眼也不抬,喝了口牛奶说,“不过卖了个好价钱,够我玩个三五十年的。”
他说完抬头看了我一眼,“其实,我说实话,商业这一块,我挺服他的。”
我没说话。
“但也就商业圈这块,其他,他简直一无是处,渣渣一个,丧心病狂,丧尽天良!丧...丧...丧...”他一边打字一边骂,词穷时抬头看我,似乎想找我助力。
我犹豫着提供了一个词,“丧/身/失/节?”
许山,“....”
回房间时,我想起沙滩前站着的一男一女。
长发女人的那句问话不断在我脑海里回响。
“我们不是要结婚吗?我问那些问题不可以吗?”
似乎,回忆也好,过去也罢。
都不重要了罢。
人还是得往前走不是吗。
我回头,看向送我到门口的许山,客厅炽亮的灯光下,他的脸透着几分苍白。
我轻声道,“许山,我们结婚吧。”
“啥?”他吃惊地抬头瞪着我,眼睛撑得大大的。
我耐心地重复,“我说,我们结婚吧。”
“啥?”他依旧半张着嘴。
我转头回房间,“我那把刀呢?”
许山立马拉过我的胳膊,在碰触到我目光深处之后,他才苦叹一声,“好好好,我们结婚。”
我轻笑,“许三多这个名字也还行。”
许山,“....”
“你不觉得吗?”我问。
许山,“....”
许山无奈地朝我拱手,“好,我错了,其实我想起的名字是,许小宝。”
我有些嫌弃地皱眉,“算了,还是叫许三多吧。”
许山,“....”
天知道,在这么一个晚上。
我有多么地真心实意想和眼前这个男人过一辈子的。
可是。
天命难违。
天命。
难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