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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渊喜爱她,从前世到今生,这是毓秀心知肚明的事儿。
她从来都知道,魏渊将她看的极重,爱慕她至深,但她却从没想过,魏渊对她的喜爱,会深重到愿意放弃皇子地位,放弃有可能得到的辽皇位的地步!!
这等深情,让她如何能承受,又如何能回报?
毓秀站在床塌前,垂着眸子认认真真的看着半卧着魏渊。其实,就楚人而言,魏渊并不算是英俊之人,他高眉深目,蜂腰猿背,并不符合楚人眉清目秀,身姿挺俊的审美,从来都是众人口中的‘蛮人野辈’,可如今,不知怎地,背地里听了魏渊那一番只为她开怀的言语,竟让毓秀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终于,哪怕她两世重生,满腔仇恨,也终归不是铁打铜铸,对家人,对好友,毓秀心中依然还是留着一丝柔软之处,更别说魏渊这等对她真心真意,全副真心只为她的人了!!
这样真挚的爱慕,毓秀怎么可能不感动?
“魏渊……”她抿着唇,一双眸子盈满复杂之感,一瞬不瞬的盯着魏渊,她难掩激动,“何必呢?值的吗?”
何必为她这般辛苦呢?值的为她付出有可能得到的皇位吗?
“姑娘,江山和心爱之人该如何选择……我不知旁人是怎么想的,反正,在魏渊心中,永远没有什么值不值得一说。”魏渊斜靠在床栏上,手捂着胸膛上还染血的绷带,轻声低哑却满是认真,“姑娘……不,毓秀,你是最重要的,比什么辽国,什么皇子位,甚至是我的性命,都还要重要。”
“魏渊,你……”毓秀微怔,心中百味沉杂,无需多想,她便知道,魏渊所言俱都是实话,他怎样说的,心中就是怎样想的。
魏渊是真的把她看的比什么重要,为了她的一句话,他甚至愿意霍出性命,独自硬闯昭王府,亦为了她,他愿意放弃自己的身世来源,甘心情愿在楚国做个人人鄙视的‘混血杂种’,亦不愿意回辽国去做那高高在上的皇子。
毓秀心知肚明,魏渊虽然在楚国长大,可真心论起来,他对楚国其实并无太多感情。自幼孤儿寡女长在桃花村,他又长了个辽人模样,算是尽了不少苦楚,尤其是在李侍病逝后,魏渊独自生长,又差点被祭了天……
虽然后来,他被毓秀所救,养在钟府,可是毓秀亦知,他那辽人长相,在钟府亦不少受欢迎,魏渊本性又有些孤傲,并不善长处理人际关系,这么多年来,他也没交到什么朋友,就算跟钟赢表面关系不错,可实际上,却也依然仿佛隔着层什么。
而楚人,包括钟府中人,对魏渊亦不算全然接受,哪怕是钟老爷子这等心胸开阔之人,在魏渊做到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之后,也曾特意觐见过太子,向其进言,万不可命魏渊带将领兵。
甚至,就连毓秀身边的丫鬟,像晚翠之流,下意识的,都会对魏渊有几分忌惮之情。
只因为他是辽楚混血,他长了个辽人相貌。
魏渊之所以会如此心甘情愿留在楚国,无怨无悔,俱都是因为她。这一点,毓秀心中明白,原本,她不知魏渊身世,只当他是孤儿,在世上无依无靠,举目无亲,心中虽有内疚,却还勉强能缓解过来。可这一回儿……
魏渊是堂堂辽国皇子,毓秀虽不知他为何会流落到楚国,会孤身长大,但是,辽国使臣魏侍亲身证明,他是皇子,他理应和楚昭,甚至是太子楚晖一般,高高在上,众人围捧,享人间富贵,坐万世龙庭……
他不是个孤儿,他不是无处可去,他也不是没有亲人,没有故乡,他是堂堂皇子,却只因她之故,便要委屈自己做个旁人眼中的‘孤魂野鬼’,做那个众人口中的‘混血野种’……
只要一想到这些,想到方才魏侍对她别有深意的眼神,毓秀便觉得,她的心几乎是扭着劲儿的疼。
她值得魏渊这么付出吗?她凭什么让魏渊这么付出?
“你,你回去吧!”她咬着唇,脸色苍白的几乎完全没有血色,眼睛不自主的避开魏渊的目光,她声音低的几乎不可耳闻,“你回辽国去吧,你不该在大楚过这样的日子,我……”不值得!!没有任何人值得你这样做。
“你让我回去?”魏渊猛的抬头,眼中的神色满满都是不敢置信,“你怎么能这么说?我的心意,你哪怕不能接受,却难道没有一丁点儿的触动吗?”他颇为激动的直起身子,青筋暴出的手紧紧握着床柜,指甲捏的泛白。
“我,我……”怎么可能没触动!毓秀咬着牙,眼眶泛红,鼻子一个劲儿的发酸,几乎忍不住要掉下泪来。前世今生,她所有的亲人,包括母亲大周氏在内,都没有一个人,如此魏渊这般,爱到护她到如此地步,甚至,她心中也明白,莫说她重生一世,就是她重生百世,也不可能在遇到另一个‘魏渊’。
她不会在遇到比魏渊对她更好的人,所以,她就应该接受魏渊吗?在大楚风雨摇摆,太子安危不明,钟家许是顷刻就会覆灭的时候,去接受魏渊,让他跟她一起,去承受那些本来不应该由他来承受的一切吗?
毓秀低头瞧着魏渊身上那些,依然还沾染着鲜血的绷带,和苍白到几乎毫无血色的脸……只要魏渊还选择跟在她身边,那么,这些伤,这些痛,他便不知道还要经历多少回……
甚至,到最后,他可能会连性命都一块儿赔上。
“你是辽国皇子,你有你的远大未来,你不该陪着我,不该和我一块儿,承受这样的命运,那不是你该承受的。”毓秀喃喃,拼命的摇着头,眼眶中的泪,随着她的动作缓缓坠下。
晶莹的泪水,顺着白皙的脸颊滑落,滴在檀木脚塌上,发出‘叭’的一声,几乎让人察觉不到的声响。
那一滴泪,滴在了脚塌上,亦仿佛滴在了魏渊的心里。
“毓秀!!”魏渊咬着牙,心中耳里除了毓秀的泪之外,便是她声声句句赶他离开的话,哪怕心中多少有些明白,毓秀是为了他好,是为了他的未来,可是……这对视毓秀如命的魏渊来说,只要离开毓秀,那么,无论多么美好的未来,对魏渊都没有半点吸引力了。
魏侍劝他离开,无论他怎样威迫利诱,魏渊没有点动摇,可是,毓秀这轻轻一句,听在他耳中,却仿佛炸雷一般,让他整个人的神志都恍惚了。
“你怎么能……”他猛的起身,根本不顾身上的伤势,鲜血从绷带上染出,透过缝隙点点滴落,屋中,微微血腥味儿散开,魏渊虎目圆瞪,眼眶仿佛都快裂开了般。
“魏渊,你这是做甚?咱们不是要好好商量吗?你,你快,快别动了,你的伤口都裂开了!”毓秀声音都带着哽咽的意思,在顾不得干什么,三步并做两步的上前,半跪在脚塌上,她紧紧的抱着魏渊的胳膊,急的声音都变了。
“来人,快来人,魏侍……大夫呢!”毓秀泪水盈盈,焦急的大声喊着。
“怎么了!颜大夫,快,快些……”外面,魏侍的声音传来,门咣的一块响,他带着个留花白长髯的老大夫冲了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动什么,不要命了吗?”那被做‘颜大夫’的老人一眼瞧见魏渊,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就皱起眉头,厉声喝了一句,随后以完全不符合年纪的灵敏动作,上前按住魏渊的身子,翻手从药箱中掏出些黑呼呼的,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别动!!老实点儿!”颜大夫按着魏渊,手脚极为麻利的,两三下就把他身上的绷带给解了,随后,那黑呼呼的‘药’,就招呼到了魏渊的伤口上……
“这,这是什么?真的没事儿吗?”毓秀被颜大夫挤到了角落,颤抖着唇看着魏渊拼命挣扎,耳边听着他好似痛苦到极至的惨叫,心里那个感觉……
当真是无法用语言形容。
侧过头,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魏侍,她抬手指向魏渊的方向,指尖捏的泛白,“他,他没事儿?这个大夫,怎么会把魏渊……”
“钟姑娘放心,颜大夫是我大辽的御医,医术高超,有神医之名。此次特意奉我辽帝之命,随使臣队伍出发,由他医治殿下,绝对没有任何问题。”魏侍眼皮都未抬一下,平淡的说着。
只是,在说‘殿下’二字时,声音压低了许多。
“哦!既,既然你说如此,那我也就……”毓秀抿了抿唇,上前几步,站在魏渊身侧,紧张的瞧着他的神色,盯着颜大夫的动作。
不过,魏侍所言,似乎确实不假,颜大夫的确医术不凡,虽然魏渊叫的挺惨,但肉眼可见的,他原本血肉模糊,几乎横惯胸膛的伤口,的确止住了血,就连脸色,也慢慢变的好了起来。
原来,伤势过重,情绪又太过激动的魏渊,脸色都已经是青灰色了,可经颜大夫的医治,那个黑呼呼不知明成份的药物,他的神色,虽未恢复红润,但也的确多少有些血色了。
“你们且在这候着,我去给他熬些药,莫在让他随意乱动,要不然,大罗神仙都难救了。”‘整治’好魏渊,将他‘放平’,颜大夫拍了拍手,无事一身轻般的拎着药箱,施施然的迈步向外走去,甚至,在离开前,他还回头似吩咐似叮嘱的说了一句,“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就算小两口儿想吵架,也等他伤好了在说,急什么,又不碍的什么。”
“这,这个大夫,我们不是……”毓秀一怔,喃喃的想要解释,可是颜大夫脚步飞快,几乎瞬间就消失在门口,打了毓秀个措手不及,而床上,魏渊的呻.吟声,又瞬间吸引了她的注意,三步并做两步,她来到床前,半跪在地上,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魏渊,口中焦急的问着,“魏渊,你觉得怎么样了?可有好一些?”
“你,你不用担心,我,我无事!”魏渊仰躺在床上,本来闪烁着精光的眼神变的黯淡,就连说话声音都有气无力,可却依然还紧紧盯着毓秀,口中断断续续的说着,“我,我不会离开,无论你怎样劝,怎样赶,我都不会离开!”
“魏渊……”毓秀站在那儿,低头瞧着魏渊,心里仿佛打翻了五味瓶般,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