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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地下恋。公司严令禁止员工之间婚恋,如发现,一方必须离职。
小师姐没想过公布恋情昭告天下,多年的幻想一朝美梦成真,她早已幸福得不知如何是好。
初夜她流泪了,出声地抽泣,像个孩子。他喘息着问:弄疼你了?她抱紧他的脊梁,十指尖尖,抠在他背上。他喘息着问:你怎么……是第一次?!
他蛮诧异她原装的身体,但终究不知晓这份礼物是为他而留。很多话小师姐没有对他讲。那些晚自习后的尾随、校园清晨的等候、填高考志愿时的焦虑、迎新晚会中的心痛、必胜客体检时的晕血、掉在地上的生日蛋糕、浸渍酒气的小洋装、背井离乡的追随……她只字未提。
她不敢冒险。煮熟的谷粒如今发了芽,她愈发小心翼翼地捧着,生怕洒落半粒。
……
小师姐本就宅,如今愈发居家,每天下班冲刺一样奔回公寓,淘米洗菜、梳洗打扮,等着他来摁门铃。暗恋得太久,她未曾修习过如何撒娇,但毕竟天性难挡,压抑多年的少女心揭开了封印,每次开门都有一个拥抱。她吊在他的脖子上,吮吸着那份让人心安的味道,开心得想掉泪。
乍暖还寒天气,公寓已停了暖气,她却裸着腿,套着一件白色长衬衫跑来跑去。
因为他说过的,不喜欢见人穿保暖内衣春秋裤。她完全不觉得冷,小公寓好似一间盛夏花房,缤纷的喜悦次第绽放,她藏身在她隐秘而盛大的黄金时代里,心火熊熊燃烧。嘴唇和手心永远是滚烫的,发烧一样。
小师姐想尽办法对他好。各种菜谱、各种食材,他的口味她八年前就知道。
炒菜时,她竖起耳朵听他在隔壁房间打电脑游戏的声音,又忍不住探头去偷瞄他的背影。小锅铲小围裙,嗞嗞作响的煤气灶,蒸米饭的味道弥漫整个房间,一切如梦似幻。
他时常来吃晚饭,不常留下过夜。
他有他的顾虑:连续两天穿着同样的衬衫西装去上班,会被同事歪着嘴说闲话。除此之外当然还有其他原因,小师姐当然知道:他薪酬没有小师姐高,住不起这样的高端公寓,只能与人合租在筒子楼里。
越是低谷期的男人,自尊心越敏感,所有人都不把他当回事,好容易有个女人对他假以辞色,而且职位尚比他高,那么,他必须在她面前重新找回一点儿骄傲。
什么都依他,小师姐对他没有任何要求,却应承了他所有的要求,包括马路上不牵手,公司里不讲话,不去筒子楼找他,以及床上不戴套。
公司的事务繁忙,做不完的工作难免带回家里来。小师姐帮他修报表、改报告、整理策划方案,并把自己手上的客户资源和他一起分享。
每次帮他做事,他都微微有些不情愿的样子。他说:我自己能行……
她当然知道他能行,她一直知道他是最优秀最完美的,只不过暂时龙游浅滩遭虾戏。
光她自己知道不行,应该让周遭的人都知道。小师姐变身成一名精于策反工作的特工,自此在大领导面前润物无声敲边鼓,在同事身旁潜移默化,该搬的石头帮他搬开,该铺的路帮他铺好……却又不去表功给他知道。
小师姐的地下工作颇有成效。他的境况一日好过一日,一年时间,业绩进入上行通道,欣喜之余,他只当自己触底反弹,开始转运,并归功于自己的隐忍。
工作一顺利,人心情当然舒畅,他的顾虑好像也越来越少。他在小公寓里搁了几身换洗的衣服,过夜的次数多了起来。有时候,他们依偎在沙发上看电视,他揽着小师姐的肩膀,手轻轻揉弄着她的头发,温存得几乎像一个丈夫。
小师姐问:你会永远这样搂着我吗?他捏着遥控器换台,随口回答道:会呀,只要你永远这么好……
午夜梦回时,小师姐枕着他一起一伏的胸膛,成宿听他的心跳。她轻轻对他说:……我一直都很好的呀。手轻轻伸出,指尖抚摸他的脸庞,高挺的鼻梁,扎手的胡楂……他含含糊糊地发出个声响,翻一个身,胳膊和腿耷拉在她身上。她手缩在颌下,躲在他怀里任他耷拉着,一动不动地感受着他的重量。
她躲在他的怀抱里祈祷。未知的神明,谢谢你赐予了我当下的一切……莫怪我贪心,再帮帮我吧,让他娶了我吧!
不需要昂贵的婚纱钻戒。京城米贵,居之不易,她知他没钱。那么,婚纱租一身就好。钻戒也不必了,一枚银戒就好。纯银的就好,刻上两个人的名字。
求婚的一幕会发生在哪里呢?他的性格那么张扬,或许会在世贸天阶的大天幕下吧。
骤然响起的音乐里,天幕上浮现他的表白,看客欢呼着闪开一条人巷,他抱着一捧黄玫瑰来到她面前,手一晃,全部变成了红色的……不行不行,租下天幕,需要花费他太多钱了。
钱要存着哦,两个人慢慢地积攒,说不定可以首付一个小房子,最好有一大一小两间卧室,小的那间应该是彩色的,摆满毛绒公仔和小小的婴儿床……想着想着,慢慢重新睡着。
早上被摩擦声吵醒,他站在床头刷牙,一边笑着教训她:你梦见什么好吃的了?口水把我T恤都打湿了。
湿印摊在他胸口,椭圆的一团,地图一样。小师姐用被子蒙住头,蜷成一只仓鼠,咯咯地笑成一团。他扒开被子,甩掉牙刷,冲着她坏笑。来,咱们锻炼一下身体,做个早操……
……有时候决定命运走向的,不过几个瞬间而已。那个抵死缠绵的清晨,轻易地颠覆了小师姐的人生。
试纸上触目的两道红杠。换一片再试一次,没错了,还是红色的。我要当妈妈了?我和他的孩子?腾的一下,暖流从腹脐处漾到心口,她整个人都暄了。
几乎在一瞬间,她毫无保留地爱上了这个未曾谋面的小生命,过去和未来所有的一切都有了意义,这个孩子就是她存在的意义。每个女人一生中终归会有那么几个瞬间,母性如一场不期而至的急雨春霖,须臾润了整个世界。
小师姐头抵在卫生间的墙壁上,喜极而泣。TA是女孩还是男孩?会有什么样的眼睛、什么样的脸庞?
她迫不及待要和他分享这个消息。拨他的电话,却被匆忙摁断,再拨,再摁断,她捏着手机傻笑了半晌,最后发了一条短信过去:有个好消息想告诉你。他迅速回复了:我已经知道了,晚饭咱们出去吃顿好的,庆祝一下。没等她回复,第二条短信飞来了:亲爱的,别晚饭了,改午饭吧。
已经知道了?好神奇,他是怎么知道的?小师姐捏着手机,逐字逐句咀嚼,目光最后停留在头三个字上,久久不舍得挪开……这是他第一次喊她“亲爱的”。她傻乐了一会儿,继而翻箱倒柜,找出大学时代的那件小洋装。仿佛又回到了20岁生日的夜晚,她认真地熨烫,不漏过任何一条褶皱,还好还好,穿得下,她依旧苗条。
一见面,他就狠狠一个拥抱,这是大众广庭下的第一次,路人在侧目,小师姐羞红了脸,下意识想推开他,反被他抱得更紧。他贴在她耳边小声说:终于熬出头了……他说:明天起,我看谁还敢再看不起我!
他并不知道小师姐怀孕,他要庆祝的,是升职的消息。
他笑着问:刚和领导谈过话,就接到你的短信,你消息还真灵通哦。
原来他还不知道自己要当爸爸了……小师姐微微失落,甚至微微紧张了起来。
他揽住小师姐的肩膀,意气风发地推动酒店旋转门,小师姐藏在他肩窝下紧张地揣摩:该怎么向他宣布那个天大的好消息,他会有什么反应呢?
他张罗着点单,全是硬菜,小师姐拦他:……太多了,吃不了。他笑:没关系,咱有钱了,又不是吃不起,反正你吃再多也不发胖。他眼睛里酿着笑,拍拍她纤细的腰,又掐掐她的脸,说:唉,你说你瘦归瘦,却还真是旺夫相……自打和你在一起,我这运气就来了。
旺夫相?小师姐抬手摸摸发烫的脸。
他今天第一次喊了我亲爱的,第一次大众广庭下拥抱了我,又说我旺夫相……她还想再确认一次,于是轻声问他:那你升职以后,还会喜欢我吗?他乐了,骂她傻,说升不升职和喜不喜欢你有半毛钱关系啊。他兴致很高,学着她的口气反问她:那你吃完饭以后,还会喜欢我吗?
小师姐不接话茬儿,她还想再最后确认一次,于是盯着那双眼睛,结结巴巴问道:
那你爱我吗?
一年多的同居生活,这句话从未在二人间提起过。小心翼翼了这么久,此时此刻不得不问了。她替17岁的自己发问,替当下的自己发问,替腹中的那颗种子发问,替所有的过去和未来发问。他接住她的目光,笑了一下,点点头,说:嗯……
那还顾虑什么呢!心口一热,卡在嗓子眼里的那个消息自己跑了出来,等小师姐回过神来,该说的话已然说完。
她热切地看着他。她等着他惊喜地大喊出来,掀翻椅子冲过来狂吻,或许……还有求婚!
……可惜,臆想中的这一切并未发生。
没有大叫,没有热吻,他直勾勾地看着她,脸上没有表情。我不是在逗你玩儿啊……小师姐瞬间慌了,手忙脚乱地翻出试纸,双手递到他面前。
他盯着试纸不说话,良久,摸出一盒烟,叼上一根。服务员走过来提示禁烟,他眉毛一扬忽然翻脸,恶狠狠地骂道:走开!我点着了吗!
怎么是这个反应?仿佛一脚踩空,小师姐五脏六腑猛地悬在半空,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血液都凝固了。
手中的烟被揉搓成粉末,他忽然开口:
……遭了这么多罪才刚刚站稳脚跟,怎么着,又要从头再来一遍?他入神地盯着手中的烟丝,说:公司的规定你不是不知道,咱们两个人,一定会被辞退一个……
她急急地接话:不会影响你的,我明天就去辞职。他猛地瞪圆了眼睛,一拳捶在桌面上:就我现在这点儿薪水,能养活得了三个人?!她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说:我存了一点儿钱,今年的房租也都已经交了……孩子一生下来我就去找工作,我会去挣钱的,我们不会活不下去的。
他不睬她,拧着眉头不说话,别过脸去看着窗外。小师姐几乎听得见血液结冰的声音,咔嚓咔嚓地轻响。冷不丁地,一句话抛过来,跌在桌子上,又弹到她耳边:你那么好泡,我怎么知道这孩子就一定是我的……
刹那间整个餐厅天旋地转……这是在说什么呀!
所有的氧气好似都不翼而飞,小师姐大口大口地喘息,却怎么也喘不上来气。
……你吓到我了,求求你别这么说话好不好……咱们还要在一起生活。
他斩断话头,恨恨地说:什么生活?扯什么生活!没有生存,哪儿来的生活?他指着窗外斑斓林立的楼厦,说:这里是北京,你懂不懂什么叫生存!
小师姐恍惚着问他那现在该怎么办。他压低声音:还能怎么办!抓紧找医院,抓紧去做掉,千万别让公司的人知道,懂吗!
做掉?别让人知道?
小师姐点点头,又垂下头。睫毛拦不住泪水,扑扑簌簌湿了一小片桌布——这就是耗费了整个青春去爱着的那个少年?
她抬起手腕去遮盖泪渍,又湿了小洋装的衣袖。怎么搞的?这件小洋装,每次上身,每次伤心。
面巾纸盒推了过来,他微愠:能不能别在外面哭?你懂事一点儿好吗?
……菜刚上桌,他就匆匆离去,说是要准备下午的就职会议,一定别打电话给他,回头等他短信。他走的时候忘了结账,菜点贵了,花光了小师姐身上所有的现金。
她没钱打车也没钱坐地铁,走路回的公寓。初知怀孕时的惊喜,此刻异化成了一根穿心箭,从前胸戳透到后背,随着她的步伐一颤一颤,从午后颤进夜里。
走到傍晚时分,收到他的短信。言简意赅的时间地址,是家郊区的诊所。
回家的路还有很长,一路上她左手不自觉地压在小腹上,手心的汗渗透了小洋装,潮湿的,像是捂着一掌黏稠的血。
床上有他的味道,她不敢躺上去。她抱着膝盖躲在小公寓的厨房角落里,从傍晚坐到深夜,又到太阳升起,再到黄昏。
什么都没吃,她不觉得饿,眼前混沌一片,她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终于,小师姐被持续不断的电话铃声叫醒。听筒那头,是他恼怒的语音:我在诊所这儿等了你整整半天了,你什么意思啊?你躲什么?要是愿意躲的话,干脆咱们以后就别再见面了。
她半晌才反应过来。你不要我了?
她慌了神:给我点儿时间,再给我点儿时间,我心里乱。
她急急地哀求:……你放心,我一定会处理好的,一定不会拖你的后腿,绝对不会给你惹麻烦真的真的……求求你别不要我。她喊:我去找个没人的地方把孩子生下来好吗,等将来合适的时候再回来找你,我保证不让任何人知道好吗好吗?求求你别不要我……也别不要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