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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文素眼神左闪右避,萧峥也不好追问,毕竟是个女子,还不如待私下里再问清楚好了。
想到这里,他的视线又落到了萧崎身上,“江南物产丰饶,山清水秀,你因何跑来了本王这里?”
“唉……”萧崎还没说话就先重重的叹了口气,“退之啊……”被摄政王眼神冷冷一扫,他又赶紧改口道:“哦不,启禀摄政王,实在是萧峻那个笨蛋做的好事啊,他叫江南各大世家每族必出一人做其入幕之宾,却不曾想得罪了江家,您想想,这样下去两头都落不得好,可不就要出事了么?”
“江家?”文素在一边莫名其妙。
萧峥看了她一眼,解释道:“先帝之母端贤皇太后是江家之女。”
文素张着嘴虚哦了一声,恍然大悟。
吴王萧峻与先帝乃是一母同胞,也就是说江家是他的舅舅家啊。这样的豪门大户出了个当皇帝的亲外甥,那个叫风光啊,可是现在又出了个闹造反的亲外甥,那个……恐怕有些炸毛了吧。
萧峥面色无波的看着端跪着的蜀王,“也就是说,江家带头拂了萧峻的面子,萧峻此时已然与之剑拔弩张了是不是?”
萧崎谄媚的笑,“摄政王英明,正是如此。”
“好个两面三刀的蜀王,不过才有一点风吹草动便出逃了。”萧峥微微笑了笑,接着又忽而板了脸色,冷喝道:“还是说你本就是萧峻故意放过来蒙骗本王的?!”
萧崎吓的一个哆嗦,战战兢兢的道:“不是,不是,退之,啊不,十七弟,啊不不,摄政王啊,罪臣岂敢蒙骗您啊,您千万要相信我啊……”说到后面已然泪光闪烁,还不忘一个劲的向边上的文素递眼色。
弟妹啊,帮帮本王吧……
“呃,王、王爷,依下官之见,还是先收容了以观后效吧。”
下官?萧崎闻言一惊,忘了流泪,呐呐的看向萧峥。
我的个天呐,连身边的女人都能安排去做官,摄政王的权势真的是滔天啊滔天,各种羡慕啊,早知道就跟着他混了,没事去造什么反啊,后悔啊……
萧峥听了文素的话,并没有直接作答,想了想,问萧崎道:“你既然有心投诚,总要有些用处吧?”说完幽幽的扫了一眼文素。
文素接到示意,当即朝萧崎一阵挤眉弄眼,低声提示道:“蜀王殿下,快些将江南的那些什么军情民情各种情况据实报上啊,保命要紧啊!”
萧崎忙不迭的点头,对着萧峥一拜到底,“只要摄政王保罪臣一命,罪臣定当据实以告,不敢有所欺瞒。”
“你只要本王保你一命?仅此而已?”
萧峥轻蔑的笑,他最了解自己这个三哥了,若是这么容易满足,又岂会跟着吴王去造反?
果然,萧崎抬头讪讪的笑着看向了他,嗫嚅道:“如果摄政王能让罪臣回归封地继续做蜀王的话,那就更好了……”
文素抹汗,您还真是敢说啊。她悄悄抬眼去看摄政王,还好没有动怒的迹象。
“这倒也可以。”许久的静默之后,萧峥忽然的一句话让文素跟萧崎都愣了愣。
这就……答应了?
“不过……”萧峥起身,缓缓走到萧崎跟前,伸手将他扶了起来,“本王还有个小小的要求。”
“什、什么要求?”蜀王殿下的腿有些颤悠。
“本王许久未曾见到几个侄子了,不如送来摄政王府给本王瞧瞧如何?”
蜀王殿下膝下一软,差点瘫倒,被萧峥提着才不至于太过狼狈。
文素看着眼前的一幕,暗暗心惊,摄政王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不过从对待一个反贼的角度来说,这么做倒也合情合理啊。
“摄政王容禀,罪、罪臣几个孩儿年纪尚小,出不得远门啊……”
“哦?那年纪最小的多大了?”
“这个月初五刚足一周岁。”
“原来是端午出生的啊,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萧峥笑的人畜无害。
萧崎闻言也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这个小儿子是他正室王妃所出,身份高贵不说,还可爱伶俐,可是他的心肝宝贝,摄政王你可千万不要打他的主意啊啊啊啊……
“那么就接他过来吧。”
萧峥不容置疑的话刚说完,蜀王殿下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文素默默掩面,不忍再看。
真是悲惨啊……
五月已到,佳节将至,那位端午生辰的小世子从蜀地被接往京城的时候,皇帝陛下也终于准备好了琼林宴。
这意味着,考验文素的时候就要到了。
文素的心情颇为复杂,早上起来先是叫喜鹊给自己准备了供果向南拜祭了父亲,告诉她自己就要去忽悠青海国使臣一事,而后就坐在回廊栏杆上,背靠柱子晒太阳一直到现在。
傅青玉从外面回来,一眼看到这情景,颇有些奇怪,走过去看看清楚,就更加奇怪了。
“素素,今晚便是琼林宴了,你怎的这般悠闲?”
文素瞬间耷拉下了肩膀,“青玉,你是第四个跟我说这话的人了。”
早上起床是喜鹊,然后是平阳王,然后是赵全,然后就是傅青玉。
“摄政王呢?”傅青玉眼带探究,“他不曾过问过你么?我看王爷平日对你很是关心的啊。”
文素半眯着眼懒洋洋的看她,“青玉,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看上摄政王了?”
傅青玉的脸唰的红了个透,忙不迭的摇头,“没有,没有,王爷那般的人物,岂是我配得上的?”
“哟,居然跟平阳王爷一个口吻啊。”文素摸了摸下巴,“摄政王的确是世间罕有的人物,可是未必就高不可攀呐,你们都把他想的这般遥不可及,说不定摄政王自己也很有压力啊……”
“是么?”
突来的清冷声音如同一桶冰水从头浇下,文素浑身一个寒颤,赶忙一个鲤鱼打挺,立正站好,“王、王爷……”
傅青玉垂着头,偷偷瞄了一眼站在身后的摄政王,脸越发的红了。
“傅修撰先去准备赴宴吧,文卿随本王来。”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二人的谈话,萧峥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文素深吸了口气,看了一眼傅青玉,无奈的拖着步子跟了过去。
傅青玉却没有急着离开,她还在回味摄政王刚才的称谓。
傅修撰……
为什么能叫文素一声“卿”,对她却只称官职?
纠结了一瞬,她忽而又醒悟过来,摇了摇头,也许只是自己想多了吧……
文素一路跟着萧峥走的不疾不徐,不过心情可就七上八下的很动荡了。
“文卿。”
“嗯?啊,在,王爷。”文素赶忙集中精神,趋步跟紧。
“你刚才为何要与傅青玉说那番话?”
呃……文素囧然,总不能说是因为知道傅青玉看上您了吧?
“回禀王爷,唔,下官……下官只是一时有感而发,随便说说的……”
“哦?那你认为本王遥不可及么?”
“啊,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王爷这般人物,对吾等凡夫俗子来说,自然是遥不可及,便如同子夜星辰那般,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那你前日为何说自己是本王的侍妾?”
“呃……”文素语塞。
王爷您怎么还记着啊,还以为这几天不问就忘了呢。
等不到回答,萧峥停下了步子,转过身来,却被迎头赶上的文素直接撞上。他伸手扶住她,果然又见到她脸上慌乱无比的表情。
“王爷恕罪,下官走神了,王爷您没伤着吧?”
萧峥勾了勾唇,收回了手,摇头叹息了一声:“看来本王对你来说可不只是遥不可及,有压力的人是你才是啊。”他挥了挥手,笑着转身继续走,“罢了,本王不问就是了。”
文素看着他的背影长长的舒了口气。
王爷,您的确是个好人,真的!
一路走到西阁院内,赵全迎了上来,“王爷,马车都已准备好,可以进宫了。”
萧峥点了点头,“不急,先让户部郎中换好朝服再说吧。”
“啊?”站在他身后的文素好奇的探出脑袋,“什么朝服?”
萧峥朝正屋一指,“你自己去看看吧,朝中第一次有女子做官,朝服自然也是新做的,你看看是否合身。”
文素一个激动,三两步就冲进了房内。
早有侍女等候在侧,宫中做衣裳的司针女官手捧朝服朝她行礼道贺,一脸笑容。
文素接过那件朝服,摸入手便是顺滑入水的质感,果然是上好的绸缎。
展开一看,大襟斜领的麒麟袍做工精致无比,不同于男官们的朝服深色为主,这件朝服是淡青色的料子,补子上绣了五品文官的白鹇图案,中单素白,蔽膝与外衣同色,极其素雅,正投文素所好。
一边的托盘中还放了头饰,金银为主。青海国女子最爱佩戴金银首饰,这点算是投其所好吧。
那司针女官伺候着文素更衣完毕,赞赏个不停:“之前这朝服本是红色,摄政王说文大人适合淡青色的料子,便叫奴婢们改了,果不其然,还是王爷眼光独到。”
文素抖了抖衣袖,神采奕奕的转身,刚好看到缓步踱至门边的摄政王,笑着行礼道谢:“王爷好眼光,这朝服拜王爷所赐,实在是叫人不喜欢也难啊。”
萧峥上上下下看了她一番,眼中微微一亮,点头笑道:“文卿着这身朝服,极为适合。”
文素闻言不好意思的笑着垂了头,清淡素雅的衣裳衬着雪肤花貌,宛如冬岭白雪,然而其气质却是暖如旭阳。
萧峥被眼前这景象微微晃了一下神,低咳了一声道:“快些准备好吧,本王在车上等你。”
刚转身出了院门,却见萧端迎面走了过来,身上已然换好礼服。
“叔叔这就要入宫去了?”
“嗯。”
萧端笑道:“那么叔叔可要留意留意太傅家的千金了,听闻太后今晚招了她入宫伺候呢。”说着凑近一些,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萧峥原本温和的脸色顿时一沉,“怎么?你如今连叔叔的婚事也要管了?”
说完他不顾萧端的愕然便甩袖离去,玄色朝服被风扬起,风采无匹却叫人不敢接近半分。
跟在后面的赵全默默望了望天,唉,以后还是让王爷多跟文大人接触接触吧,看看跟她在一起时的王爷是多好说话的一人啊?
作为新帝继位后的第一届科考,又是由皇帝陛下亲自监督准备,这场琼林宴自然盛大无匹。
当晚宫门大开,华灯异彩。宫女们香衣云鬓,往来穿梭不断,将美酒佳肴尽皆搬往御花园。
园中设有太液池,池水轻浅,游鱼穿梭,垂柳倒映,烛火映波,在这五月微暖的夜晚看来,仿若仙境。
围绕着太液池的边沿设了座位,皆为两人一座的小案,按品阶由前往后依次排开,众星拱月般环绕着最前方玉阶上的三个位置。那自然是留给皇帝陛下、太后跟摄政王的。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礼部尚书对摄政王的个人崇拜又犯了,摄政王的位置不仅居左,而且比皇帝陛下的座位退后了仅仅只有一步的距离。
对此诸位先到的大臣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表示什么都没看见。
今日的焦点有三:第一是青海国使臣,二是刚金榜题名的前三甲,第三便是文素这大梁第一位正五品的女官。
青海国使臣倒是很早就到了,一共来了三人,皆为女子,两个随从女子还很年轻,为首的是个中年女子,相貌端正,可能是因为青海国地处高原,日照充足的缘故,她的脸颊比起中原女子又红又干。
那中年女子一看就是个有身份的,身着宽腰大襟的白色官服,交领右衽,唯领口、袖口、蔽膝和腰间的佩带色泽艳丽,且绣着极为繁复的花纹,身上更是挂了不少的金银珠宝,头上的头饰也晃眼得很。
对于如此夺人眼球的装扮,大梁众多男官表示极其鄙夷:钱多也不带这么显摆的,暴发户!!!
“新科状元周贤达,新科探花齐简到——”
好歹也是这场宴会的主角之一,这二人一现身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连青海国使臣也忍不住将头转了过去。
周贤达出身贵族,又已过而立之年,加之相貌儒雅,整个人一路走来丝毫没有生涩之感,沉稳又老练。齐简则不同,三甲之中属他最为年轻,今年才刚满十六,少年得志,虽意气风发,第一次见到这样盛大的场景还是有些胆怯。
好在周贤达十分照顾他,引着他先后与几个熟识的官员套了些话,一圈下来,齐简便放开了许多。
钟声敲了一遍,百官端坐,宫女们摆放好第一批菜肴美酒,尽皆屏退左右,垂手而立。宦官尖细的嗓音高高唱道:“太后驾到——”
齐简左右观望了一阵,黑亮的眼中闪过一丝奇怪,扯了扯周贤达的衣袖,低声问道:“观远兄,太后都到了,怎么朝卿兄还未到啊?”
周贤达也很纳闷,摇头道:“不知啊……”
正说着话,李太后已然缓步走来。一身祎衣,深青绘翟,玉革绶带,翡翠珠冠。她本还年轻,却着了如此庄重的礼服,多少有些不适合,但人却也因此而显得沉稳高贵,不可攀附。
不过她的心情可就七上八下了。
小皇帝因不满与青海国联姻一事,压根就不想见青海国使臣,到现在还躲在房内不肯现身呢,她不出来先稳住青海国使臣能咋办?
众人起身行礼,李太后勉强笑着回应:“众卿家请坐,陛下偶感不适,正在休息,很快便到……”说着朝青海国三位使臣笑着点了点头,以示安抚,而后眼神便四下扫视了一圈。
摄政王怎么还没到啊?
李太后捏着手心就座,心中继续七上八下……
坐在不起眼角落中的傅青玉也忍不住抬头扫视了一圈。
文素出门这么早,怎么还没到呢?
“王爷,您打算什么时候过去?”文素隐于一棵垂柳之后,与前方灯火辉煌的宴会场所正隔着一个太液池的距离,转头小声问身边的摄政王。
“皇帝还未现身。”
“……”文素无语,王爷您这个时候讲什么排场啊?
“太后已然出现,皇帝却不现身,恐怕又是闹脾气了吧。”萧峥不悦的冷哼一声,拂袖转身。
“诶?王爷您要去哪儿?”
“你先过去,本王去把那个不懂事的给提来!”
“……”唔,王爷,要温柔的对待皇帝陛下的幼小心灵哇……
文素对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裳头发,抬脚朝前方走去。谁知刚要踏入那那片灿烂的灯火之中,斜右方便有一道黑影急冲冲的插了过来,文素眼疾手快的退开一步,才免落得人仰马翻的下场。
那人站稳了脚跟,气喘吁吁的朝她拱手赔罪:“在下失礼了,姑、姑娘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文素同情的看着他,跑得这么急,看来是怕迟到了吧。
那人抬头朝前方看了一眼,稳了稳喘息,问文素道:“姑娘也是来参加琼林宴的?”
“正是,阁下是……”
“在下也是来赴宴的,只是先前迷了路,一路找到现在……”说到后面,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讪笑了一下。
文素借着远处的灯火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头戴乌纱帽,身穿盘领窄袖大袍,脚蹬罩靴,这是……
“阁下是新科三甲之一?”
“正是,姑娘是……”
直到此时他才看清眼前之人的穿着,那补子上的纹样竟然是带着官衔的。他呐呐的抬头,有些反应过来了,“姑娘可就是大梁第一位女官文素文大人?”
“啊,惭愧惭愧,正是在下。”文素文绉绉的行了一礼,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在下是新科榜眼,姓刘名珂,字朝卿。”
嗯?文素眼神一亮,原来您就是皇帝心心念念的刘珂啊。
“幸会幸会。”
“哪里哪里。”
二人边说边一起朝前方走去,灯火灿烂照映,文素偏头去看刘珂的相貌,忍不住一愣。
先前半隐于黑暗中,根本没看清他的长相,此时一看,清俊秀雅,竟隐隐有些熟悉之感。
仿佛感到她在一直盯着自己,刘珂也转头看了过来,竟也愣了愣。
“姑娘,原来是你啊。”
“诶?你认识我?”
“是在下啊,姑娘,你忘了?在……”
“新科榜眼刘珂到——”
“户部郎中文素到——”
接连两声唱名将刘珂的话打断,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宴会场外。
文素朝他点了一下头,示意稍后再说,两人并肩走入。
四下眼神齐刷刷的扫了过来,文素目不斜视,端着架子,步子迈的沉稳非常。
其实她心里很紧张,但是青海国使臣在,一定要拿出架子来,这样才显得自己位高权重,借以证明大梁的女子很有地位!
其实全是假象啊假象……
“啊,文大人到了。”
文素刚掀了衣摆给太后行礼,就已听到她惊喜的唤自己,抬眼去看,太后脸上的神情有种说不出的欣慰,好像松了口气。
文素多少猜到是跟青海国使臣有关,心中暗忖:也不知道王爷把皇帝陛下怎么着了……
毕竟这场宴会的主角是青海国使臣和新科三甲,所以青海国使臣的座位被安排在了左下首位,文素的座位紧挨其右,之后便是周贤达与齐简,连当朝太傅与丁正一两大文官之首也排在了后面。
实际上原先摄政王安排了让周贤达与文素同座,有周贤达在,文素若遇到什么突发情况也好应付些。不过礼部尚书似乎忙忘了这茬,周贤达与齐简到了之后便直接被宫人引着就座下来,倒让后来的刘珂误打误撞的与文素坐到了一起。
三甲私下关系不错,对座位安排倒不介意,文素更无所谓,实际上正好有机会可以继续之前的话题。
主动与旁边的青海国使臣行礼打了招呼后,文素本着言多必失的原则见好就收,而后转头与刘珂低语:“榜眼之前说您认识我?”
刘珂轻轻笑了一下,“文大人可还记得书铺中的那本策论?”
文素怔了怔,又仔仔细细的看了看他的脸,低呼了一声:“啊,是你!”
眼前的人竟然正是当初她不小心撞到的那个学子,当时他衣着简陋,脸上又冻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哪里比得上现在这般俊秀风流,文质天成。
刘珂闻言只是浅浅的笑,虽然已经成为榜眼,却仍如初见时那般斯文腼腆。
其实文素的改变也极大,初见时她还是衣着朴素,不施粉黛。如今却是华衣美服,云鬓巍峨。不过那双眼睛却是怎么也不会变的,灵动而有神采,仿佛会自己言语,顾盼之间便已含纳诸多情绪。
刘珂多年潜心读书,又恪守礼道,从未多与女子接触过。虽与文素只有一面之缘,但他本就记忆好过常人,加之文素的相貌又生的好,自然是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如今再见,只看一眼那双眼睛便一眼认出了,而心中竟隐隐有些欢喜。
回想彼时听闻大梁要任命一位女官时,他还心生抵触,如今看到此人正是文素,只对她的经历感到十分好奇,那抵触之感却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齐简在一边看的清楚,掩着口凑到周贤达耳边低笑道:“朝卿兄当时还说女子入仕何其不妥,待看到人家貌美便又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周贤达只是淡淡一笑,默然不语。
摄政王身边的人,他一个皇帝的心腹,恐怕还是不要走得太近为妙啊……
等了一阵,摄政王与皇帝陛下还没到,百官都有些坐立不安起来。时间已经不早了,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文素为了不冷落青海国使臣,只好时不时的与之寒暄几句,以致虽已与刘珂相认,却几乎没怎么跟他说上话。
那使臣自称名叫东德卓依,中原话说的十分地道,不过十分精明,知道做主的还没到,与文素也只是泛泛而谈,态度有些高高在上。
文素心里有些没底,她自认一向看人颇准,眼前这人态度睥睨,恐怕在青海国的地位不低啊……
“东德乃是青海国的王姓……”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细微的声音,文素一愣,转头看去,萧端苍白的脸上带着笑意,自她身后的小案后向前微倾着身子。
“平阳王爷,您坐这儿?”文素低声询问,有些悚然。
“无妨,这是叔叔的安排,你且安心就是。”萧端的视线扫向她身边的刘珂,笑了笑,稍显细长的眉眼微微眯起,无意间流露出一丝风情,竟惹得一边偷瞄他的宫女们脸红了一片。
刘珂对于他们之间的交流觉得奇怪,更何况还有平阳王刚才投来的那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文素倒是留意到了,不过也不好解释。因为本该是周贤达坐在这里,他是由摄政王一手提拔的,算是摄政王这边的人,而现在换成了皇帝身边的刘珂,平阳王不介意才怪。
想到这里,她心里不免有些慌,刚才跟刘珂相认那段……平阳王你那会儿应该还没出现吧?是吧是吧?
忽听又一声钟响,有宦官高声唱道:“皇上驾到——”
太后和文素齐齐舒了口气。
总算来了!
东德卓依闻言立即抬头去看,毕竟是可能成为她们女王夫婿的人,不关注才怪。
小皇帝一身明黄礼服,头罩金冠,年纪虽小,却是风采斐然,步子也迈的得极为沉稳,不愧是一朝天子。只是嘴唇抿的死紧,看上去很不高兴。
文素朝他身后看了看,心中奇怪,摄政王呢?
一直到皇帝走上玉阶,百官拜见完毕,才终于听到了那声唱名:“摄政王到——”
文素抬眼看去,太液池边轻垂的几枝柳条被轻轻拂开,那身玄色绣龙朝服映入眼帘,摄政王缓步而来,龙章凤姿,不自藻饰,风仪无双。
身边的刘珂忍不住低声赞叹:“久闻摄政王貌动天下,果非虚言。”
文素有些好笑的看了他一眼,还以为他会很看不惯摄政王呢。
萧峥一路走得沉稳,脸上的不悦比皇帝还明显,偏偏又威仪天成,很多官员见了已暗觉不妙。
经过文素身边时,他忽而顿住步子,转头看来,正好对上文素尚未来得及收回的笑容,待看清她身边的人竟是刘珂,眼神微微一闪,不动声色的举步登上玉阶就座。
文素吞了吞口水,暗暗不安。
众官尽皆起身行礼,气势反比先前更盛。文素只听见一边的东德卓依低声用青海国语言说了句什么,去看她的神色,却看不出丝毫端倪。
“她说当今大梁做主的人其实是摄政王。”耳边忽然传来刘珂的低语,带着一丝愤懑。
文素惊讶的转头,“你懂青海国的语言?”
“我早年四处游学,在青海国内停留过一年,特地学了当地的语言。”
文素恍然,随之又有些不解,凑近他问道:“你为何要帮我?”
她离得近自然是不愿被身后的平阳王听见谈话内容,可是异性忽来的接近却让刘珂忍不住一阵心慌,脸也红了个透,嗫嚅着回道:“只是看你似乎很在意,便做些解释罢了……”
文素感激的对他笑了一下,刘珂的脸更红了。
上方似有眼神扫来,文素抬头,刚好对上摄政王深不可测的眼神。好在皇帝陛下及时宣布宴会开始,这才稍微缓解了她周身的压力。
唔……文素缩了缩脖子,王爷的气场真是越发的强大了。
“青海国使臣远道而来,陛下不说些什么?”眼见小皇帝还在赌气,萧峥沉着脸低声提醒。
李太后见状赶紧打圆场:“是啊,皇上,可别失了大国风范啊。”
小皇帝这才缓和了脸色,举起酒杯对左下方的东德卓依道:“青海国与大梁世代交好,今日贵使到访,朕心甚悦,仅以此酒满载两国深谊,请——”说完自己率先仰脖饮干,豪气干云。
东德卓依起身谢礼,亦满饮而尽。
文素看了看摄政王的神色,他似乎对皇帝的表现还算满意。不过从皇帝刚才那般饮酒来看,显然还在怄气,也不知这叔侄二人之前究竟闹了什么别扭。
好在皇帝这一举动让东德卓依极为欣赏,青海国民风豪放,这点正投其所好。
刘珂听到她与身边二人的交谈,笑着对文素耳语了一番,彼此相视一笑,很是欣慰。
上方端坐的萧峥将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忍不住皱了皱眉。
赵全说她对自己心生爱慕?若是真的,她还会与别的男子这般亲近?
摄政王殿下很郁闷。
酒过三巡,从旁伺候的福贵接到示意,高声传令,顷刻便有一群彩衣翩翩的貌美舞姬快步走入场中献舞。
当中一女身着白衣水袖,面罩轻纱,媚眼含波,舞姿出众,乃是领舞。其后数十人随其动作相辅相成,曼妙妩媚自不在话下。
身后是太液池水,周身是纱衣轻幔,灯火绚烂处,美人舞绮罗,人间仙境也不过如此。
然而文素却看出了东德卓依眉眼间的不耐,忍不住问道:“使臣大人是否不喜此舞?”
东德卓依摇头,却反问了她一句:“文大人喜欢此舞?”
可能是她眼中的探究之意太明显,文素没有立即回答,仔细的回味了一番她话中的意味,幡然醒悟,接着便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大声道:“慢着!都别跳了!”
话音一落,四周愕然。
乐声乍息,舞姬们惶惶看向玉阶上方。
文素转头朝上方拱了拱手,迎着摄政王疑惑的眼神道:“臣文素启奏陛下,梁国已行新政,女子皆受尊重,今日宴会岂可再用女舞姬取悦众臣?若一定如此,臣以为也该用男舞姬献舞才显公平。”
东德卓依赞同的点头。其实她们青海国可只有男舞姬,女子跳舞……那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萧峥瞬间反应过来,暗暗懊恼之前准备不周。小皇帝准备的宴会自然都是按照以往的惯例来的,但如今要做给青海国看,细节不可不讲究啊。
他松了口气,好在文素反应够快,不然这戏可就难做下去了。
小皇帝侧首瞄了一眼摄政王的神情,心有不甘的再次屈从,摆手示意舞姬们退下。
“太后……”众舞姬皆已退下,唯有领舞的白衣女子还待在原地,绞着衣角,眼神怯怯的看着李太后。
下方的平阳王和对面的陆坊交换了一下眼神,一个神情复杂,一个面含期待。
“啊,是了,被文大人这一打岔,倒忘了介绍了。”李太后安抚的看了她一眼,对众人道:“今日来为青海国使臣和众卿献舞的可是翁太傅的掌上明珠呢。”
众人一阵惊讶,随之赞赏声此起彼伏,纷纷向太傅翁允称赞。老太傅红光满面,笑眯眯的一一回礼,觉得很是光彩。
于是东德卓依郁闷了。
女儿自甘堕落来取悦男子也就算了,父亲居然都不阻止,家里的母亲是怎么管教的?!
文素看到她的神情,暗暗叹气,无力的坐了下来。
太后啊,好不容易有点转机,你没事弄个太傅千金出来干嘛啊……
诶?太傅千金?
文素心中叮的一声。话说,这不就是平阳王跟陆大人为摄政王挑的王妃人选么?
果然,待众人讨论声小了一些,李太后笑着看向萧峥道:“摄政王觉得这舞如何?翁小姐在京中可有第一美人之称呢。”
翁小姐垂着头,时不时的偷瞄一眼摄政王,眉目含情。文素猜想她面纱下的脸肯定是红透了。
她越过重重人影想去看一眼傅青玉的表情,奈何离得太远。
想必她此时很不好受吧。
“说到美人,本王倒想起一人来。”萧峥慢条斯理的饮了一口酒,看也不看李太后和翁小姐,转头对东德卓依道:“素闻青海国女王年纪虽小却已极其貌美,贵使,可有此事?”
东德卓依骄傲的一笑,点头道:“王爷所言不虚,女王陛下貌美无双,可是我们青海国的女神呢。”
“如此甚好,我国陛下精通诗文,不如请陛下作诗一首赠与贵国女王,以赞其风韵无双如何?”
“啊,如此甚妙,甚妙。”
文素莫名其妙,众人一阵茫然。
这是什么情况?
小皇帝也忍不住惊诧的转头看向萧峥,皇叔,您没事牵扯到朕干嘛?
“陛下,请吧。”萧峥对他眼神中的控诉毫不理睬,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便不管不顾了。
皇帝无语,他什么时候擅长诗文了?
眼见青海国使臣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皇帝不免有些心慌,眼神四下扫了一圈,一眼看到文素,来了主意,“对了,文大人是大梁第一位女官,才学自不必说,这机会朕就让给文大人吧。”
哈?文素差点厥倒,怎么又牵扯到她了?
她眼神哀怨的看向摄政王,我说,你们之间的战火一定要烧到我这条池鱼么?
“陛下,臣斗胆,愿献丑作诗一首赠青海国女王陛下。”身边的刘珂忽然站起身来,替文素出了头。
文素一脸感激的看着他,好人呐……
“太傅何在?!”皇帝还未发话,却是摄政王开口冷喝了一声。
翁允吃了一惊,慌忙从座上起身,“老臣在。”
“陛下连一首诗都做不出来,你是如何教导的?”
“这……”不仅翁允,翁小姐也慌了。
“太傅失职至此,还是早些回去养老吧。”
下方一阵此起彼伏的抽气声,翁允抖了抖身子,差点软倒,翁小姐则已经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上方的皇帝和李太后俱是一阵心惊胆颤,但谁也不敢出言求情。
文素扯了扯刘珂的衣袖,示意他可以落座了。
摄政王兜了一大圈子无非就是为了这一刻而已。
身后似有人在叹息,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平阳王了。
萧峥冷哼一声,起身拂袖,走到下方的东德卓依面前,拱手道:“叫贵使看笑话了,不过请放心,我国陛下年纪尚小,待他日另择良师教导,定有所成,还请贵使回去据实以告贵国女王。”
“那是自然。”东德卓依对小皇帝还算欣赏,眼前这一幕虽突然,但她也看得出这是他们内部的事,与两国联姻无关。
摄政王朝她点了点头,轻飘飘的扫了一眼萧端,转身离去。
对面的陆坊一脸惊愕,这才一瞬,太傅就失了势?那还联什么姻啊?
一场宴会,不算完满,却也有惊无险的结束了。
文素身心俱疲,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宫门,忽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叫自己。
“文大人,”刘珂快步自后赶上,“请问文大人现居何处?”
“呃……”文素讪笑,“我住在摄政王府。”
“……”刘珂默了。
“文卿……”前方突然有人唤她,文素抬眼看去,摄政王于夜色中挺拔而立。
她只好转头向刘珂告别:“我先走了,改日与榜眼再叙。”
“文大人慢走。”刘珂怏怏回礼,自己却没动,一直目送着她离开。
刚走近,文素便见赵全牵了一匹马到了萧峥跟前。紧接着身后的宫门处忽然传来萧端的呼唤:“叔叔!”
萧峥却似根本没听见,直接翻身上马,伸手给文素:“文卿,随本王去个地方。”
“诶?王爷,平阳王爷在叫您啊。”
“上来!”
“呃,是……”
萧端尚未走近,马上的两人已随着嗒嗒的马蹄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赵全,叔叔是不是又生气了?”
赵全摊手,“平阳王爷,这是明显的啊……”
英明神武、战功赫赫的摄政王在今夜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会骑马了。
平日上下朝自有府内马车接送,战场之上当然是一人一马快意驰骋,可是现在……
萧峥垂头看了看身前小心翼翼端坐着的身影,颇有些不自然。
刚才走的急切,多半是为了躲避萧端。若是被他赶上,定然又要追问他为何夺了太傅的权势等等一大堆问题,接着必然会绕到皇权上去。
可是待马匹奔出许久,回过神来的二人便都有些尴尬了。
文素以窝在萧峥怀中的暧昧姿势坐着,天知道她有多难受,且不说马背不舒服,就是想到身后坐着的是权势滔天的摄政王,还不知道要将你带往何处,是谁都轻松不起来了。
夜色正浓,城中除去一些尚未打烊的店铺酒楼之外,几乎没有多余的光亮。马蹄在安静的街道上敲打出一阵阵嘚嘚声,四下回荡,隐隐叫人生出一丝寂寥之感。
两人尴尬了一阵,文素率先打破僵局,低声问道:“王爷,这是要去哪儿啊?”
“就快到了。”萧峥朝前方看了看,估摸了一下路程后给出回答。
其实他本是打算自己来的,只是刚才来不及对文素做出安排,就干脆也将她带了出来。说起来那地方他只在一个人没事的时候会去看看,虽不至于隐秘却也的确从未带人一起去过,所以此时被文素一问,心中又有些不自然了。
也许今晚算是他二十几年来别扭次数最多的一晚了。
快马一路奔驰,停下时已经是月上中天。
文素浑身酸涩,苦不堪言,却又不敢明说,跟在萧峥之后艰难的翻爬下来,差点就想伏在地上不起来了。
萧峥指了指前方巍峨的城墙,对她道:“走吧,上城楼去。”
不是吧……
文素颤颤巍巍的去看那高耸的城墙。大晚上的一路疾奔就是为了爬城楼啊?王爷您的爱好也忒特别了吧?
“快些走吧,还没几个时辰就要天亮了。”萧峥见她一副死鱼样,干脆不由分说的拽起她的胳膊就往城楼阶梯处走去。
文素只好打起精神跟着,心里有些幽怨,听他这口气,好像打算一直待到天亮啊……
守卫的士兵见到摄政王突然现身似乎也不奇怪,不过对他身边的文素就有些好奇了。在目送着二人一路登上城楼的这段时间内,已然悄悄在心中对文素的身份做了无数具有丰富想象的揣测。
比如她是摄政王用金屋藏的娇啊什么的……
毕竟这是摄政王第一次带女子来啊。
好不容易爬上城楼,文素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萧峥迎风而立,她却撑着膝盖在边上吐气。
“文卿,此地景致独好,你若不看看,可就可惜了。”
文素闻言抬头看去,明亮的月色之下,城郭之外苍茫一片,护城河静静流淌,肃穆而庄严。远处山川绵延,黑黢黢的耸立于天地之间,虽无法窥其具体形态,却让人自心间陡然而生一股豪迈之感,好似万里江山都已在脚下臣服,翻手之间便足以扭转天下大势。
果然是个风景独到之处。
“此处……是北城楼?”文素没有来过,只是凭借方向推测了一下。
萧峥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北城楼,当初本王第一次出征,先帝于此楼头赠酒相送,本王见此处眼界开阔,之后便经常来了。”
“原来如此……”文素呢喃了一句,忽而有些反应过来,“那么王爷今夜又来,是因为那桩婚事?”
萧峥忽而转头,月光照在他脸上,朦胧间可见其眼中的戏谑,“文卿对本王的事情倒是知道的不少。”
“呃,王爷恕罪,下官也是无意间听见的。”
“那就是偷听了?”
“这个……”文素抹汗,确是事实啊。
萧峥无所谓的笑了一下,转头继续看着对面绵延的群山,“文卿认为本王今日对太傅之举可过分?”
文素心中斟酌了一番,保守的回道:“王爷这么做自有道理,下官不敢随便置评。”
“说吧,本王恕你无罪便是。”
“这……”文素眼珠滴溜溜的转,“王爷也是为了自己着想,婚姻大事不愿被权势左右也是正常。”
萧峥低笑,“你认为本王只是因为联姻一事才夺了太傅的权势?”
文素愕然,难道不是?
“本王是给翁老爷子留了条好路,免的他被卷入这皇权之争中来。”
文素听到他说到“皇权”,便再也不敢随便开口了。摄政王心思深沉复杂,此时忽然对她说起这些,叫她实在没底。
“文卿可有什么理想?”许久的静默之后,萧峥忽然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
“理想?”文素抽了抽嘴角,王爷您是在骂人吧?跟我这样儿的谈理想?
“但凡是人,总有些理想,说大了便是鸿鹄之志,说小了便是心中一愿,文卿肯定也是有的吧?”
“唔……”文素想了一下,道:“若是说心愿,下官倒是有的,无非是希望能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罢了。”
萧峥似有些惊讶,“就这样?”
文素诚恳的点头,这是我的最高理想啊,王爷您一定要是这种表情么?
确定了文素不是开玩笑,萧峥对她安抚的笑了笑,“文卿是个实在人,这是好事。”
文素朝天翻白眼,王爷您越来越会安慰人了……
“那么王爷有什么理想呢?”她多少有些愤懑,想着倒要瞧瞧你是不是鸿鹄?
“本王的理想……”萧峥的眼神扫向下方,身形挺拔肃然,抬起右臂轻轻一拂,如拨云见月,挥手间已定天下。声音低沉却掩不住铿然坚毅,字字掷地有声:“本王要这天下海清何晏,歌舞升平,百姓安居,兵戈永息……”
也许是从未见过摄政王这么有气势的一面,文素怔忪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接着就是一阵汗颜。
王爷,我能收回之前说的心愿么?跟您这鸿鹄一比,我这燕雀也忒丢人了吧?
“王爷高志,下官惭愧。”虽然这理想对她来说实在太大太遥远,但心中的钦佩是由衷的。
萧峥斜睨了她一眼,“可是这一切都需要一位英明之主。”
文素心中咯噔一声,直觉得不太想听下面的话了,而萧峥却偏偏问道:“文卿认为当今圣上可当此重任否?”
“这……”文素悄悄抬手抹了抹额头,“王爷,下官只是个挂牌女官罢了……”所以咱们可不可以不谈政事了?
“无妨,本王想听听你的看法。”
“呃,下官认为……假以时日,陛下还是可担重任的……吧……”
四下静谧,文素暗暗捏紧了手心。
她知道摄政王不好糊弄,在他面前说假话绝无可能,可是她也根本不知道说真话是不是对摄政王的胃口啊……
一直到文素手心里出了一层汗,萧峥才又开了口,微带一丝笑意:“文卿所言正是本王所想。”
哈?蒙对了?文素心中一松,几不可察的舒了口气。
“本王给萧翊机会,他若能成为一代明君自然是好……”
后面的话没有立即接下去,文素心中疑惑,自然而然的接口问道:“那若是不能呢?”
萧峥面朝群山,月色勾勒着他的侧脸,俊逸不可方物。周围安静的几乎只有风掀过衣袂的细微声响,他的声音亦染上一层萧索,犹如剑锋划过,尖利直接:“那便由本王自己来!”
文素膝盖软了一下,被身边的人眼疾手快的扶了一下才不至于狼狈摔倒。
王爷您告诉我这些做什么做什么啊?下官还想多活两年啊!
“文卿放心,本王并无将你灭口的打算。”
文素艰难的咽了咽口水,“那王爷为何……要对下官说这些?”
萧峥勾了勾唇,“文卿是聪明人,与你说话本王放心。再说,此地也无他人了。”
倒地抽搐,王爷您下次挑一挑再带人来吧!
也许是多年没与人这般推心交谈了,萧峥今晚的话虽然都在其掌控范围之内,但也的确比过去话多了不少。以前还能跟萧端说说心中所想,但自从做了摄政王之后,有些东西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有些话自然也不能随便说了。
可是文素不同,她懂的进退,懂的看人眼色,知道什么对自己有利。换句话说,她的原则只是为了保命过好日子,其余的争斗权势都与她无关。
萧峥很清楚她是局外人,可是今夜这番话也许已经将她拉进了自己的圈子。
文素当然也明白他的用意。今晚与刘珂同座相处之事摄政王只字未提,而他却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告诉她——她是摄政王府的人。
这一番城楼夜谈,一直到天将破晓才结束。文素跟着萧峥走下城楼时差点在台阶上睡着了。
二人又不自然的共乘一骑朝摄政王府而去时,却不知身后守城的士兵已然将文素这个“娇”的身份给坐实了。
后来文素就在马上很不自觉的睡了过去,还毫无形象的靠在了萧峥怀里。不过街上无人,摄政王也就不介意了,否则心里肯定又要别扭半天了。
好吧,实际上他的的确确是别扭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