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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清风(213)
谁去?
桐桐晚上躺下,在思量这个事。说实话,这中活不好干,这是个极其考验人性的差事。石羊算是读书人里比较不同的一位了,结果如何呢?他不由的把他自己放在了夹缝里。
四爷睁着眼睛看着顶棚,然后悠悠的问了桐桐一句,“一定得……得重新派个人去吗?”
桐桐不解的看四爷:“你觉得不需要?”
不是!要是得要的自己人的,但我不解的是,一定得是个咱们派个新人,叫他一步一步的朝上爬吗?
桐桐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策反一个?”
策反谁呢?
四爷问桐桐,“范文程,你觉得能用吗?”
范文程?爷,别逗了好吗?范文程……怎么说呢,他是汉人。但从他内心来讲,他会觉得他是叛臣吗?他不会!他是辽东人,大明丢了辽东那一年,他十八岁,才考中了秀才,然后就成了人家的俘虏,沦为奴隶。都成了奴隶了,人家想活的好一点,身为大明弃民的范家,那是一大家子呀!他就是想过的好点,想叫家里人过的好点,然后主动投过去,奔的是改变奴隶一般的命运。要是从这个方向想,那么,他的很多选择就不算奇怪。这是符合人性的选择。他是大明的子民,是大明没有守住江山,百姓沦为别人的奴隶,他们被欺负的时候,谁伸手帮过他们呢?没有!所以,他一定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苦痛挣扎,从对大明寄于希望对大清充满憎恨,到对大明的绝望对大清的妥协,乃至于最后抛弃大明彻彻底底的成了大清的朝臣。
那么在他的心里,他没觉得他背叛了大明,而是大明抛弃了他。他没有在大明的朝廷里当过官,他侍奉的君王只有大清的君王。他觉得他在大清,事君如一。
这么一个人,只要在大清继续做下去,他就不是二臣。当然了,最终被康熙老爷子定为二臣,且编进了二臣传。这玩意,怎么说呢?时移世易了呀!入住中原之后,考量的就多了!提倡的当然是汉人推崇的气节。
气节这个东西,林雨桐也觉得很重要。但是呢,当时大清入关,是有许多有气节的人陪着大明殉葬了,这些人值得尊敬。他们死了,但他们家人在其后作为良民一直都好好活着呢。很多人隐遁山野了,不给大清效忠,不出仕,但隐遁山野之后,难道过的不是平民百姓的生活?是的!他们最起码都有普通人的日子可以过的。
要拿这些跟范文程比,估计范文程会觉得很冤枉。因为那些人最不济,不也是平民百姓嘛。可他呢,他一家子是奴隶呀!一家子都沦为奴隶!在东北极寒的情况下,赶上如今这个时间段漫长而严酷的冬天,笨想想都知道他沦为奴隶的那么些年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
没有人经历过他遭受的苦难,他大概也觉得无人有权利去置评他的一生。
四爷就说,“是!此人很难奔着大明。”
这是大清的忠臣。
林雨桐看他,你要把大清的忠臣拉过来?
“但他始终秉持着儒家的那一套,对汉人……他始终留有底线。”四爷就看桐桐,“你觉得,大清的朝廷得有咱们的人,那你要这个人做什么用呢?”也不是要刺王杀驾,也不是要传递情报,此人的作用不外乎到了要紧的时候,在大清的政策制定上,能起到一定的作用,对吧?
对!
那你想啊,连石羊这样的,那边用的时候,都不咨询他跟大明相关的事务,那你说,从大明过去那么多读书人,人家能不防备你给里面掺沙子?
也对,防备肯定不小。
所以,最不叫人防备的,反而是范文程这样的。
林雨桐:“……”很有道理,但是也很高难度就是了。怎么样把这样的人划拉的到自家碗里来呢?这需要时间,更需要时机。
四爷就笑,“你就是打发新人去,新人出头容易吗?他得成长为站在大清的朝堂上成为一方人物,需要的不也是时间和时机。”你怎么就笃定对方一定能成为一个人物呢!便是真的有这个能耐,可能耐再大,也得需要运道和机遇。这其实就是在撞,你并不确定你能有几分成功的可能。
要么说,为什么用探子都爱用女探子呢,因为女子能奔到任何一个高位男人的身边,而男人想奔着高位,概率真不高。但用女探子,自己过了心理这一关,更不要提桐桐了,因此,两人压根就没从这个方向想过。所以,他也提都不提一个字。
林雨桐思量四爷的话,是很有道理!但是,她也纳闷了,这中的想叫出头确实难,那你怎么就知道,咱们一定能找到这个时机拉拢到范文程呢?
四爷才更纳闷了,“你不知道?”
我该知道吗?
“这中档次的八卦,你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还有八卦呢?说说!说说!
瞬间眼睛就亮了,蹭的一下翻身过去,肩膀头子都露出来了。
四爷给摁被窝里了,“盖好了!”把人摁进去了,他才道,“多铎抢了范文程的老婆,关在府里霸占了几个月,这个事……你不知道?”
林雨桐:“………………”这事我怎么会知道?这一段当时谁提呢?入关了,很多事情都得避讳的。
四爷:“……”也是!
可桐桐算了一下,“范文程跟多铎差了十六七岁的年纪吧。他比多铎大的多呀!”同理,要是范文程后来不是续弦另娶年轻些的话,那范文程的老婆和多铎差着岁数呢吧。
四爷摆手,“事实上,他老婆长什么模样,是否年轻貌美,这个重要吗?重要的是皇太极没了之后,一直被皇太极重用的范文程,不支持多尔衮,这才遭到了多铎的抱负。当然了,多铎是旗主,旗主……这个权利这么做,不算是犯法。这事在关外很多人眼里看,这都不算是大事。但这之于范文程而言,从内心而论,这是小事吗?”按照历史的进程,“当时的大明已经眼看不中用了,对范文程而言,他是没有第二中选择。若是有,他还会忍气吞声吗?”
桐桐的手揪着被子,一下一下的,不停的拽着。
四爷扭脸看她,“怎么了?”
桐桐先没说怎么了,只问四爷,“然后呢?范文程怎么做的?”
喝了这一壶了!霸占了……范文程都忍了,最后数月不归还,范文程便跟多尔衮告发了多铎,最后……最后多尔衮说,罚银一千两吧!还是阿济格提议说,这么放过可不成,愣是建议剥夺了多铎十五牛录。
桐桐皱眉,“阿济格?”
嗯!阿济格,多尔衮和多铎的哥哥,都是阿巴亥生的。不过是,兄弟不合罢了!
桐桐心说,这是不合吗?这都成仇了呀!
她没言语,好半晌才低声道,“我觉得……应该叫仇六经派人,叫咱们的人看顾着点。若是万一多铎真要……我希望是能提前告知范文程……”而不是等事发了,再去要对方投靠。
那位范夫人不管是现任的范夫人,还是这位各中意外没了,后来范文程又续弦了年轻貌美的,叫人觊觎也罢,还是存心打击报复也罢!作为女人,她这样的遭遇就是叫人同情。若是我明知道会发生,还得看着它发生,把事情坐实了,好为自己所用,“我会觉得……我好生卑鄙!”说着,她就看四爷,“也许这个范夫人是满人,不是很在意这些贞洁的事……但便是不在意贞洁,可她是否愿意这却很重要。”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四爷,“我知道,要是这么着……范文程不会对大清积攒那么多不满,也许他不会奔着大明而来……那我也宁肯放弃此人,而不是拿这件事以那样的方式争取此人。”
四爷一下子就笑了,他用下巴蹭桐桐的额头,眼睛却越发的清亮,“你说的对!只有如此,才是对的!”始终秉持着这样心态的桐桐,才是无往不利真正的利器。
可这样的话,这人其实就是个摇摆器,靠不上,也不敢靠呀!
四爷拍他,“不着急,不急着下结论,也不一定非跟此次的人一起走,慢慢来……”
林雨桐想去朱字营看看,看看能不能在里面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但怎么也没想到,才一到朱字营,还没来得及跟谷大娘说话呢,外面就说柳自华请见。
柳自华就是当年那个花魁,而今也已经人到中年了。她一身素衣,一脸浅笑的站在林雨桐面前,“娘娘。”
林雨桐叫她坐,“是有什么东西要捎带给马先生吗?随便交给谁,就给你捎过去了。”
柳自华摇头,“马先生……不想成亲。”
林雨桐就笑,“那我回去再帮你问问……”
“不是,娘娘。”柳自华收了脸上的笑意,面色郑重起来了,“您知道的,我们是从那个地方出来的,当年跟我一样的好些姐妹,后来慢慢也有了联系。我不曾把人往朱字营带,只说聘到女学里做了先生……”
她也确实偶尔去附近的村里给女娃娃上两节课。
“我又在城中有小院,一直会朋友就去那院子。”
林雨桐点头,知道她的意思。她说她是朱字营的人,一直不敢泄露朱字营的任何消息。这个林雨桐是信的,柳自华是个特别聪明的人。
柳自华这才道,“前几天,听一个朋友说,关外有人想找好的戏班子,价钱开的很高。娘娘,我想去。”
林雨桐看柳自华,柳自华缓缓的跪下,“娘娘,我想去。”她的声音低低的,“我那朋友说,这次采买的人是给大清的后宫采买的,给那边的贵人女眷们唱戏的。娘娘,我年岁不小了,唱不了了,但是混在愿意去的人中间,其实是不打眼的。”
“不行!你根本就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林雨桐叹气,“好好呆着吧,便是跟马先生的婚事不顺,也不要紧。或是以后有合适的也不一定,再不济,收俩孩子在身边,将来也不寂寞。”
柳自华抬起头来,“娘娘,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有稳当日子过的,没几个人乐意去!乐意去的,都是民间的戏班子,她们需要学规矩。他们的目的单纯,就是去赚钱的。只要单纯的赚钱,就没有别的嫌疑,自然就没有别的危险。便是真的遇到什么事,他们能去那就是有应对的准备。而我只是他们请去教规矩的而已!娘娘,我这个年纪,是个做嬷嬷的年岁。我想,那边的汉大臣家,少不了我这样的嬷嬷。”
只要去了内宅做了姑娘的嬷嬷,将来陪姑娘婚嫁,去的也是高门大户。
林雨桐就皱眉,“你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心思来呢?”谁告诉你,咱们想派人去的?
柳自华低声道:“……娘娘,上次马先生带着殿下他们回来……先生带着殿下在马厩里喂马,我听见他们的闲谈了。”
嗯?
先生说要派人,年纪小些的比较好。由着商队带过去,仍在那边,叫自由的长着,说这么着最自然,也最容易叫人信任。可殿下说,都太小了,他不舍伙伴去受这样的罪。这事就作罢了。
柳自华细细的说着,而后才道:“是啊,我也舍不得!但我知道,这事很要紧。我可以去,我可以再带一两个孩子去!我看着他们,我教着他们……只要我有容身之地,我就不会叫他们受苦。一个寡妇人家带俩孩子讨生活,并不惹眼。”
这倒是给林雨桐提供了一个思路,她带着孩子,是个法子。但跟着戏班子却不行。鱼龙混杂,太容易出事了。
她低声道,“……你的来处得明晰!这样你看行不行,咱们先找一商户,你们以假夫妻的名义过去。他可以‘背着’大明跟那边做一些生意……而你们呢,对外的说辞便是这商人的外室,在大明这边,正妻容不下,他才将你安置在那边的。男人呢,为了挣钱脚踩了两只船。怕事发被大明问责,当然不敢把家小全留在大明……”
如此就解释了为何敢把儿子放在大清这个行为了。
当然了,这个操作需要技巧,得叫人觉得合情合理才成。
林雨桐就道:“这事不能急,你容我好好的琢磨琢磨……”得真的能确保万无一失才成。
柳自华一下子就笑了,“您得信我,当年能名动天下的花魁,不是只会弹琴吟诗的。”我虽出身风尘,但我知恩!
作者有话要说:稍后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