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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可笑了!”
侍酒怒得脸颊通红,即便身子被押跪在地上也绝不屈服。脸尽力地往上抬,水灵灵的眼儿含着两簇火,丝毫不惧:“你以为你是谁啊?送走我们?哈,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她们可从世子爷在侯府的时候就跟着伺候的老人。七个年头,时常也贴身端茶侍酒。这泥腿子才来十几天,被爷抱过几回,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住口!”
姜嬷嬷气得直抖,“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还愣着干什么?!”她也顾不得看夏暁脸色,当即手一挥,“没听到姑娘说么!恶奴犯上,全给拉出去!”
婆子们浑身一震,连忙手下使了大劲将人往外扯。
侍茶这时也憋不住,连忙开口:“等等!”
她手脚剧烈地挣扎,再不敢耽误:“嬷嬷你莫要急着表功,少爷他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你也别拿什么女主子不女主子的话说得叫人笑话!我们是府里悉心教导出来的,这么个玩意儿,值得你开罪我们三个吗!”
清婉的脸上哀怒交加,说出来的话却比侍酒更见血。
侍书也不敢躲了,再不开口她们就真被打发出去了:“侍茶说得是不错!嬷嬷你莫忘了,我们是老太夫人赐给爷的,‘长者赐,不能辞’。除了爷自己,就是府里那位都不能随意打发,这个泥腿子哪来的脸面!”
“就是!”
侍酒立即接上:“想趁着爷不在处置我们?也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么大的脸!”
姜嬷嬷气笑了,自从被周斯年领来西周府邸,她可再也没受过这样的气!世子爷当初领她们回来就交代过,要当寻常下人看。那时候她心里存着点小计较,就没把人往主屋外头支。
“开罪?长者赐不能辞?”
姜嬷嬷一声冷哼:“看来你们真把自己当娇小姐宠了!”
被人这么当面指骂,还是第一次。
如今侍茶侍酒等人可都是再她的管教下,规矩却乱成这样,姜嬷嬷私心里很是惭愧。转身向一脸无辜的夏暁行了告退礼,又看了眼她身侧的绿蕊,冷着一张脸率先走出内室:“堵上嘴,都带走!”
姜嬷嬷动真格的,粗使的婆子丫头们不敢耽搁。
三个丫头的手被反剪到背后,丫头婆子们连忙堵了叫骂的侍书侍酒等人的嘴,拽着就往外硬拖。
侍茶侍书自然不甘心就这么被拖走,嘴堵了叫不了,手下疯狂地挣扎。
这般做派,姜嬷嬷越发自忏形秽。
耳根子烧的慌,老脸都被扯下来了,她高声喝道:“怎么回事!都没吃饭还是怎么滴,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都拖不动?!”
此话一落下,婆子们哪还敢不用全力?
往手心里啐了一口唾沫,再顾不得三人细皮嫩肉。
眼见着三人被越拖越远,走廊上恢复了幽静,夏暁与绿蕊面面相窥。
绿蕊摸了摸脸,有些莫名:“姑娘这么看着奴婢作甚?”
“没,就是有点意外。”
夏暁吸了吸鼻子,垂下眼帘:“那个……姜嬷嬷一直都这样?”
……哪样?
迎着夏暁灼灼的目光,绿蕊眨了眨眼,明白她的意思。
绿蕊本身就年岁不大,这十几日贴身跟在夏暁身边,熟悉了胆子就大了。现如今,说话也放开了许多:“其实也不是。姜嬷嬷人虽然严肃,但大多时候心是很好的,不太爱跟奴婢们计较。只是,除了涉及到爷……”
知道夏暁许是第一次看到大户人家处置丫头,有点被刚才的阵仗恫吓。
她看了眼睁着大眼看她的夏暁,尴尬笑了笑:“姑娘你如今是爷身边,唯一一个床榻上伺候的人,姜嬷嬷难免就特别慎重。”
“……”
夏暁眼皮子抖了抖,呼吸渐渐重了许多。
其实刚才,她也就随口一提。想着每日被人白眼瞧着背地里骂着烦的慌,让姜嬷嬷给将这三个姑娘调离自己跟前,也没什么恶毒心思。
“那,姜嬷嬷会怎么处置这三个人?”
旁的下人顶撞主子会怎样绿蕊倒是能说得出来,无非是打板子或卖给人伢子。侍酒侍茶几个不一样,主宅来的除了姜嬷嬷跟爷身边的长随侍墨侍剑,就这三个。她要怎么处置‘侍’字开头的丫头,她就说不清了。
绿蕊挠了挠脸颊,不确定地猜测:“奴婢也不知道,大概,会送回主宅?”刚刚侍茶不是说了,长者赐不能辞?
夏暁想起刚才姜嬷嬷那黑沉的脸色,有点不相信:“……哦。”
她不太理解古代忠仆的心,也没见过真实的古代阶级之分。刚才目睹了西周府的人言听计从的表现,还是觉得,姜嬷嬷有点可怕。
虽然,是她提议要将三人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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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国公府。
周斯年出了西郊周府,孤身驾马回主宅。
门房杨五儿一早受榕溪园李嬷嬷递来的信儿,一直等着他回。歪在耳房,他绷着弦儿地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万不敢轻心。这不老远的听那马的嘶吼声,猜想是世子爷的踏云,忙颠颠儿地跑出来迎。
周斯年见人冲出来,立即拉住马缰绳,高大的白马顿时昂头一阵嘶叫。健壮的马蹄陡然止步,扬起少许灰沙。
见是杨五儿,周斯年轻拧的眉心松开,脚下轻踢马镫,翻身下马。
他生得俊美,修竹一般的身量,加之动作行云流水,颇有些风流倜傥的惑人。同巷住了不少京城高门贵族,一大早,来来往往早起菜市采买的丫头婆子。
她们偷偷瞧着,路都走不动。
掩面羞得脸红心跳,又忍不住透过手指缝,往周斯年那儿不住地偷看。
周斯年早习惯了这样的眼光,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将马缰绳往杨五身边一抛,他淡声问:“在这儿等我有事?”
“世子爷,榕溪园那边说,您回来了去一趟。”
杨五麻利地接过缰绳,连忙弓着腰身将消息递到。见周斯年点头,他才欢喜地一笑,牵着踏云往后门的马厩去。
定国公府是一等侯府,真正的勋贵。
府邸占地广,处处雕栏画栋十分精美。
周斯年从大门进去,腿长仪态优雅,走起来脚下生风。看着从容却是半点不慢的,没一会儿就穿过前院,花园,到了二门。
朝晖堂那边来的丫头红椽等在那儿,看见他回来,垂头敛目盈盈行礼:“世子。”
周斯年脚步一滞,抿着唇没说话。
转瞬,他目不斜视,直奔榕溪园而去。
榕溪园是侯府老封君陈氏的院子,因为老夫人年岁大了喜欢热闹,建在了全府邸景致最是雍容的南厢。
周斯年刚进了院子口,就有小丫头快步跑回去报信。
他见状低低一笑,感慨老人家这么开朗,迈开腿,他直接踏上走廊的台阶。
刚转过花廊,立即就有嬷嬷出来迎,是老夫人身边得力的李嬷嬷。
她一看到周斯年,脸上就带了笑。
打了帘子,态度十分熟赧地说话:“世子爷您可过来了!老夫人昨儿还在念叨,这次您外头多住了一天呢!这不一早就起来在等着了,世子爷莫不是有事?怎地回来比往日的晚了?”
周斯年从容的步子,几不可见地一顿。
躬身进了屋,也笑了:“那确实不应该,一会儿再跟祖母请罪。”
周老夫人是早早等着的,她刚在窗边见到人进来,才听到门口周斯年清淡的声音,老脸立即笑开了。
打眼见周斯年的身影出现在堂屋,老夫人脸上的笑眨眼间又是一收。
扶着芍药的胳膊,老太太板着脸,起身就来打他:“你这小子,外头就那么好?每个月都出去住那么些天!这都快成惯例了吧!可苦了我老婆子,连老了想看孙子还得算日子!“
周斯年也不避,哎哎地叫唤笑着讨饶。
老太太打着打着,噗呲一下,自己笑出声了:“唉!你呀,也不知道像了谁,怎么就这么个怪癖性!”
“早上过来可用膳了?”
老太太拉着他到身边坐下,亲昵地问话。
她素来早膳用的早,寻常周斯年每回从外府回来都来她这儿陪她用早膳。不过今儿个晚了,老太太自己用的,心里不高兴,故意唬着脸臭他:“没用膳,我这儿也没有。”
周斯年昨儿夜里劳累了大半宿,今早四更动得身,早饿得前胸贴后背。
至于为什么饿?他眼里的不自在一闪而逝。
脸上的笑意不变,他正经道:“那可怎么办?为了早点回来陪您用早膳,孙儿我可是快马加鞭。您老不管饭,孙儿我还不饿坏了?”
老太太一听没吃,连忙指使芍药去传膳。
芍药从周斯年进来眼珠子就没离过他身,他这么一说,哪儿还要老夫人招呼,转身就去小厨房传了。
周斯年经常陪老太太用,芍药传来的,都是他喜欢的菜色。
知道他用饭不喜旁人伺候,芍药安静地守在老太太身边,眼角余光还是离不得周斯年。他执着牙箸,用饭优雅。但在这看似很慢的动作中,就见她们世子爷将寻常他顶多加一筷子的蒸饺全给吃了。
旁人没看到太细,就只芍药瞪大了眼。
桌上的菜色不多,芍药心细着呢,都是按着周斯年的习惯布置的。
食不言寝不语,周斯年在旁边用餐,老太太不打扰,也只低声跟李嬷嬷她们叙叙话。
周斯年这次用饭急了些,修长的手执着牙箸,下筷子的举动不急,次数却频繁。
于是,在榕溪园一众惊讶的眼神中,他将五个碟子里的吃食全都用光了。
老太太看着心疼了:“这是真饿了?可还够?若不再叫些来?”
周斯年一愣,放下牙箸才回神。
看着桌上的空盘,他顿时有些懊恼。
世子爷揉了揉眉:跟那丫头同食十多天,都被她带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