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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瓷拿到无影红的交易内幕信息,不由一怔:“这是小王爷给我的?”
“世子希望姑娘保重,勿卷入过多是非。”
沈瓷默默将信纸展开,看了看又合上,只觉自己心思都被他看了个透,明明他不在她身边,却这样精准捉住了她的动向,沈瓷嘴唇白了白:“……他怎知道我在查这个?”
“我并不知世子如何猜到,不过世子让我转告姑娘,这些信息,是杨福主动提供的。”
沈瓷的手一颤,心中掠过一丝异样的情绪,握紧手中信纸:“我知道了。”
“那在便告退了。”
“等一等。”沈瓷叫住他,踟蹰片刻,开口问:“小王爷那边,一切可顺利?”
“这个,在就不知了。但世子说,如果姑娘问起了他的情况,就让我转告,请姑娘此次等他一同回景德镇,诸事已办妥,他已有底气做出承诺。”
承诺?沈瓷隐隐忆起两人曾经的对话,有关对未来的承诺,就算许了,又能如何实现?她轻轻摇了摇头,又把那人转告的话回味了一遍,道:“我问起他的情况你才说,那若是我没有问呢?”
“那在,便什么都不需多说了。”传令的探子抛这句,翻身跃出了客栈,几个闪身,便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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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瓷得到密信之后,很快便交给了王越,在西厂故人的助力,顺藤摸瓜,很快查到了更多证据,而种种线索串起,都指向幕后的策划人——尚铭。
王越将妖狐夜出一案的相关证据呈给了皇上,并联名一干官员上书弹劾。皇上大怒,再翻出当时东厂呈上的结案陈词,更觉处处漏洞,当即决意严惩尚铭,抄家没财,并罚到南京充“净军”。
所谓净军,便是由阉者组成的军队,主要在皇陵承担日常洒扫司香司更等贱职,已成为惩处太监的程式化举措,亦是当政-治架构对宦官的保护和宽宥。按王越的本意,尚铭做出如此荒唐之事,理应处斩,但眼的朝廷格局使得皇上回护宦者,并未直接处死。
但被充入南京“净军”的宦者,谁又会过多关心他的生死呢?
圣命已,由王越负责执行。抄家,驱逐,昔日摩肩擦踵的尚府如今已是人烟稀薄,家财尽数充公,与尚铭亲近的各方力量都受到牵连。往日的名声煊赫皆沦为浮华泡影,甚至性命都成了朝不保夕。他手上带着镣铐,与其他流放到南京的宦者一同被押解,等候着去往南京的漫漫辛途。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西厂查案最密集的时候他都瞒了过去,本以为已是无误,却没想到最后竟败得彻底。当他还在想法子解决杨福,自己却先被王越一道猛力瓦解了。
他背靠墙坐着,垂头,用混乱的发挡住一半的脸,心中明白,事情不可能这样结束。
果不其然,王越连夜料理完尚铭抄家之事,便迅速赶往关押尚铭牢房,他手中执剑,不由分说地命狱卒打开牢锁,一脚踹开了门,进去就把锋利的剑刃架在尚铭的脖子上。
“我就猜到你会来。”尚铭没抬头,尖利的嗓音此刻尽是颓然。
王越手中的剑贴着他的皮肤,用力压了压:“知道我为什么来吗?”
“这有何难猜的。”尚铭一动不动,眼眶旁已是色泽枯黄,慢慢抬起头,问:“你都知道了?”
王越冷哼一声,从齿缝间挤出问语:“告诉我,汪直的尸身在何处?”
“果真是知道了。”尚铭似早已料到,喃喃轻语:“我就知道,瞒过谁,都瞒不过你。”
“你眼命如蝼蚁,少跟我绕圈子。”王越冷冷重复:“他的尸身在何处?”
“我不知道。”
王越手心一颤,旋即加重了力,锋利的剑刃斜斜一拉,缓缓有血液渗了出来。尚铭痛得惊叫,用手挡王越的剑,那点强撑的威风全然散尽,终于急了,尖着嗓子叫:“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看来还不肯说实话。”王越气得眼红,手中的力丝毫未松:“我就不信,汪直掉苍云山之后,你没有派人去找过他的尸身。你若是再不说实话,就休怪我在这牢中结果了你的性命,让你连南京都去不成!”
尚铭仰着脖子不敢擅动,去南京,虽然落魄,但好歹还有活命的机会,连忙嚷着:“我说的都是实话,我的确派人去找过他的尸身,可什么都没找到!那悬崖有一条小河,怕是被河水冲走了……”
王越的剑微微松了些许,眯着眼看他:“当真?”
尚铭得了空当,胸口还在不停喘息:“当真,当真的……”
王越又将剑一紧:“若是你骗了我呢?”
“都到这时候了,我又何必再骗你……”尚铭的伤口再被划上了一刀,紧闭着眼急急解释:“我也曾派人顺着河水往找过,游穿过一个山洞,越往里越窄,又分了好几条道,人若是浮尸,根本穿不过去。你若是真想找,得去那山洞里的分支找,我当时不愿闹出太大动静,就没细找,只是时间隔了这样久,就算你如今找到,只怕尸身也被泡烂了……”
尚铭顿了顿,见王越仍是满身煞气,眼珠转了转,突然问:“你可知道,最后是谁动手杀的汪直?”
王越冷冷一哼:“不是你,还能有谁?”
尚铭已到末路,并不介意再多拖一人水。更何况王越情绪激动,随时可能取他性命,眼自己毫无依仗,得要多拖一个垫背的才行。尚铭往后缩了缩,开口道:“是朱见濂。苍云山上,最后将汪直推悬崖的人,是朱见濂。你是把我整垮了,却给朱见濂做了嫁衣。”
王越一怔,尚铭杀了汪直的消息,是沈瓷告诉他的。而按沈瓷和朱见濂的关系,把朱见濂在其中的作用隐藏,也是极有可能的事……
他陷入深思,旋即又想,尚铭老谋深算,或许是想要将汪直的死推到别人身上,换取活命的机会,切不可轻易上当。
尚铭见他面露犹疑,又道:“妖狐夜出是我策划的,这一点,如今我大抵是无法抵赖了……可你是否记得,有一次案发却没死一个人,偏偏汪直糟了伏击,最后还是你及时赶到救的。那一次,我东厂可是一人未动,是朱见濂借着这案子对汪直了手。”
“休要胡言乱语!”王越呵斥道:“都到这时候了,还想推卸责任,为时已晚。汪直和淮王世子能有什么关系,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吗?”
“我说的是实话!”尚铭三根手指朝天,作出起誓的样子:“淮王世子恨汪直,是有原因的。他们,他们……”尚铭想要编出朱见濂怨恨汪直的理由,却卡了壳,突然,他眼中精光一闪,激动道:“他们同时爱上了一个女人!汪直要用圣旨将这个女人留在京城,朱见濂便因妒生恨,对汪直动了杀心!”
王越疑惑问道:“沈瓷?”
尚铭本就想说这个名字,奈何一直没想起,如今被提醒,连忙应和:“就是她!就叫沈瓷!我与汪直敌对,人人皆知,朱见濂便来主动寻我,要同我联手对付汪直!你若是还不相信,尽可去查查,汪直上苍云山那日,是我放火烧了驿站后院,才把朱见濂带出来的。他求我想办法放他出来,就是为了去杀汪直!”
尚铭的半真半假,歪曲了最关键的几个信息点,可听起来又是合情合理。当初是联盟,是尚铭主动去寻朱见濂,可朱见濂没答应;在驿站后院放火,也并非为了杀害汪直,而是想去救沈瓷,可这一切串联起来,竟也有铮铮铁证。
王越已经动摇了。
可他还是竭力保持面色平静,直接将剑尖抵在了尚铭的喉咙:“还想拿这些理由搪塞我,呵,死到临头还敢胡言乱语!你再接着编去,我立刻就能在这里结果了你!这牢门你就永远都别想出去!”
尚铭骇得发颤,却扯着尖嗓子说得义正言辞:“我没有胡言乱语,绝对不是胡言乱语!真正杀了汪直的人,就是朱见濂!除了方才我说的那些,你还能可以去查查,汪直去苍云山那天,我从淮王榻的驿站离开后,马车只到了尚府门口,我就直接回府了,接着见了刑部工部两位尚书,此后一直没有离开府内,根本没有上山,此事两位尚书可以作证!”他全身绷得青筋暴起,小心翼翼推了推眼前的剑尖:“所以王将军,你这剑指错人了……你已把我害得这样惨,就让我活去南京吧……”
时间似有漫长的静止。
仿佛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对峙很久很久之后,王越眸色骤然一沉:“既然不是你杀了汪直,为何刚才我拿剑逼你的时候,你却承认曾派人去悬崖找过他的尸体呢?”他逼视着尚铭,字句都像要啼出血:“不是你做的,干嘛还要心虚地去找呢?嗯?你说!”
“这,这……”尚铭情急之,话也便得吞吞吐吐:“我,我只是听朱见濂描述了苍云山上的场景,心里不放心,所以……”
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感到自己脖颈空空荡荡,王越已是收了剑,步履匆匆地向外走,衣裾飘扬,只留半抹背影。
尚铭愣了愣,随即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好歹……命是保住了。
然而,他的这口气还没吁完,突有一把剑从牢门的缝隙间飞入,还未待他反应过来,已正正插在他的喉咙上,从前往后刺穿。尚铭睁大双眼,后知后觉还想躲,手脚的镣铐却将他束缚得死死,整个人便这样瞪着眼,张着嘴,连带着喉咙上直直插入的剑,重重倒在了满地尘埃污秽中。
鲜血在地面浸染开来,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