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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没有忘记,她眼前的这个尚未及冠的男子,是她一直未能看透之人。
锁心毒的痛苦,虽然她没有亲身经历,但是也知道其中的痛苦,可是眼前这个男子却能够不吭声地忍受二十年。
而且据她所知,墨君衍是被天祁国皇帝抛弃的皇子,后宫倾扎不用说也知道。然而一个被抛弃之人,却能够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成为这世间少有的优秀的存在。
并且,也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在面对随即可能到来的死亡的时候,依旧谈笑风生。
这样不畏生、亦不畏死之人,如果他日作为敌人,那么一定相当难以解决。
“我让人给你准备了晚膳。”墨君衍收起白玉瓶,有点不自然地说道。
“我要出去一趟。”清浅看了一眼天色,摇了摇头。
墨君衍闻言,低头看了下清浅此时身上的装扮,问道:“去哪?”
这是墨君衍第一询问清浅的去向。
“你知道的。”
“你究竟是谁?”墨君衍眸光微沉。
“这不重要,我们不是敌人。”清浅双眸直视着墨君衍,不退不让。
“云耀天目的没有达到,肯定誓不罢休。你小心些!”墨君衍最终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嘱咐道。
“会的。”清浅点了点头,大步往前走起,不一会便融入黑暗之中。
大仇未报,何以言亡。
……
自瑞王和瑞王妃去世之后,瑞王府的下人的数量也越来越少,如今的瑞王府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繁华。
入夜后的瑞王府被一片寂静的黑暗笼罩着,府内府外甚至连一个守卫都没有,就好像这座王府主人的死活,无人关心一般……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黑暗之中,清浅依旧能够准确地迈出每一步。十年的空白,并未让她对这座府邸有任何的陌生感。
而此时,随着清浅深入瑞王府,嘈杂的声音渐渐从不远处传来……
清浅闻声蹙眉,几个快步便找到了声音传来的地方。
她抬头望去,便见本该也是一片黑暗的大堂,此时却是灯火通明,更有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喧哗不止。
人群中一身着绿沈色锦袍、长得人高马大的男子显得尤为醒目,只见他正兴奋地摇晃一个骰盅。不过一会,便听那人大喊道:“来来来,下注下注。”
清浅眼中见此,杀意四现。
这些刁奴!
不说现在已经入了夜,就算是青天白日,也断断没有哪个奴才胆敢在主人家的大堂中大声喧哗、甚至还聚众赌博。
而且就算是在私底下,对于曾经的瑞王府,聚众赌博一事也是从未发生过的。
可如今不过十年,竟是一个小小的刁奴都敢如此,这是在欺负瑞王府无人,还是在欺负小然年幼?
清浅忍无可忍,借着吹来的寒风,让袖中白色粉末飘向喧哗的众人。
不过瞬息,便见原本吵闹的众人纷纷倒地,清浅银针飞出,整个大堂陷入黑暗和静谧之中。
为了小然,她不会杀了他们,但也绝不会让他们好过……
清浅转身,顺着记忆摸索进了一个房间。
只是一进去,整个房间的霜寒让清浅面色冷肃。
清浅脚步微沉地往里走去,便见不远处一张床榻上、一个孱弱的少年背对着门口,蜷缩在一床薄被之中……
而就在这时,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什么,那背对着门口的少年不安稳地翻了一个身,和清浅面对面。
随着清浅慢慢走近,借着微弱的月光,少年的模样也越来越清晰。
只见床榻上的少年眉头紧蹙,而原本清净的面容在黑暗之中竟然能窥见几分青白。
清浅站在床边,伸手便要点了云修然的睡穴……
“刷。”
突然一个瘦弱的身影从床上跃起,只见原本应该熟睡中的云修然,此时却警惕地盯着他面前的清浅,而他手中竟然还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清浅眉毛微挑,然而却在看见少年手中利刃的时候,愣住了。
“小然,姐姐去边关亲自将爹爹接回来。姐姐不在的时候,你要保护好自己。”
十年前、远赴边关之时,她亲手将一把匕首送到小然的手上,而那把匕首便是此时小然手上这一把。
“你是谁?”此时的云修然整个人仿佛是一只受惊的小兽,周身戒备,双眸警惕,手里匕首紧握,仿佛只要清浅再上前一步,他便能不顾一切冲上砍下她的头颅一般。
清浅回神,看着眼前的云修然,清澈如静潭的双眸写满了欣慰却又十分心疼。
她年幼的弟弟,是否在她不在的这十年中,每天都过着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
是否他做好了随时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准备了?
清浅眼帘低垂,从衣袖中掏出一粒水色的药丸,抬眼微笑着看着云修然,“认识它吗?”
云修然闻言,用余光瞟了一眼清浅伸出的手。待看见清浅手上令他熟悉的药丸之时,他身上的戒备有一瞬间缓和,但是依旧没有完全松懈。
“你的目的?”
“受云郡主所托,前来相助。”清浅身上的气息舒缓自然,不带有一丝恶意。
“我如何信你?”此时的云修然,眼中已经有了犹豫。
眼前这个女子他可以确认正是冬狩救他之人,然而他姐姐离开的这十年间,未曾在信件中提及眼前之人。
“我若有心害你,当日便不会救你。一切不过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此时的清浅带着人皮面具,明明面无表情,一切就好像只是公事公办一般。
然而清浅眼底闪过的痛苦却没有人知道。
就算此时回到了云修然的身边,可她终究还是一个陌生人。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的清浅,让云修然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萦绕心头,可她又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
清浅看着有些发愣的云修然,右手不自觉地抚摸着云修然头顶的发丝,随后只听她下意识地说道:“小然,乖。”
在云修然的记忆中,那是盛夏的一个傍晚,夕阳很红,晚霞很美,那时刚练完武的姐姐额间还有细汗,她逆着光站在武场上,晚霞氤氲着她清澈的雪眸,是那么的温柔。
姐姐微微弯腰,轻轻抚摸着他的头顶,轻声道:“小然,乖。”
那时他还很小,在他还来不及回味的时候,他父亲便去世了、母亲也紧随其后,姐姐不久后便也离开,所以一切都是那么模糊。
可如今却似乎变得清晰起来。
云修然恍惚中,手中的匕首应声落地。
清浅弯腰将其捡起,重新装回匕鞘,随后将其递回云修然手上,“拿好,保护好自己。”
云修然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匕首,伸手爱惜地摸了摸,轻轻应了一声,“嗯。”
清浅再次伸手摸了摸云修然的头,在云修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点了他的睡穴,然后让其平躺在床上,而后掌心的内力一点点地往他体内输送。
多年战战兢兢、不曾安眠过,再加上那些刁奴的为难,现在云修然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一个极点。
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只见清浅将刚才拿出的水色药丸喂进云修然的口中,然后扒开云修然领口的衣服,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
清浅忍着泪水,手中银针飞动,瞬息间,云修然身上慢慢银针遍布。
她在葬礼那日匆匆见了小然一面,只以为他只是在府中吃穿用度上并不如意,可是凌山冬狩之时,她为他把脉后,竟发现小然早已中毒。
中毒时间大约便是她接到回京述职的圣旨前不久,原来早在那个时候他们便没打算让她有机会回京了。
小然所中之毒名为夭毒,此毒会慢慢腐蚀人的心智,使其慢慢狂躁,甚至到后面会不顾一切地先给杀掉所有靠近他之人,因为那时在他眼中,所有要靠近他的人都是要害他之人。
清浅一边为云修然输送内力,一边估计着时间,大约一刻钟,只听“噗”的一声,一口黑血从云修然的口中吐出。
见此,清浅手腕翻飞,将云修然胸口的几根银针拔起,然后又点了他的几个穴道,手中的内力输送才停了下来。
本来内伤还没好,如今内力过度消耗,此时清浅的脸色比云修然的脸色还糟糕。
但她并不关心,因为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该庆幸,小然中毒时间并不算长,而夭毒是必须依靠日积月累才能达到慢慢蚕食人的心智的作用。
所以经过这一晚,小然体内的毒素已经清除了很大一部分,剩下的在以后几天中便能将其排除干净。
而现在的问题是,小然究竟是怎么中毒的?
夭毒无色无味,只要与人接触便能使人中毒,所以查起来颇为困难。
清浅一边思索着,一边为云修然擦拭嘴角的黑血,然后为他盖好被子。
看着眼前的薄被,清浅小心打开了一个缝隙,离开房间,随后将门关上。
不久之后,便见她抱着几床被子再次回来。
清浅轻柔地将被子盖在云修然的身上,然后便静静守在床边……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的时候,云修然睁眼醒来,而此时房间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撑着身子从床上起身,低头看着身上的厚被,淡雅如雾的双眸眸光微动。
而不过片刻,他将眸光尽数收敛,此时的他依旧是瑞王府那个孱弱不堪的无用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