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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没绕路李虎也不知道,半路上还真遇到了胡人,一串十来个呈一条线,骑在马上飞奔,燕儿他们来不及紧张,这些人已经过去,只在他们身上留下些泥点。看李虎的表情,燕儿生怕他自恃武艺,为些泥点儿追人家,连忙吸引他注意力,大声说:“李虎你看,那边是石头场,还在敲石头呢?”
狗栗儿羡慕地盯着这些游牧人的背影,说:“石头场有啥好看。你们那些马,跑得跟飞一样,好马都让狗骑了。”
他羡慕,两个同村的伙伴同样羡慕。
村里养了三匹马,那马拉车还可以,人要是坐上,走起来能像驴子,连骡子都不如,能这样跑?
李虎也喜欢马,不由怀念在家的时光,回忆自己的坐骑。李虎没带太多的钱,阿爸让他独自谋生,他把钱给燕儿她嫂嫂,燕儿家也很穷呀,他怎么就在人家家里住下来任管吃呢?石头场?他一想,燕儿想让我去搬石敲石挣钱吗?他便问:“要是去石头场搬石头,干多久能买十亩地?”
燕儿大吃一惊,问他:“你想去?”
她大声说:“那活苦,几百斤、几百斤的挪,狗栗子都怕去,你不会想去吧?”
狗栗子却想好了,说:“李虎。要不,你先去杨家干家丁吧,你武艺好。”
去杨家做狗腿子?
去石场搬石头,敲石头?
李虎毫不犹豫地说:“我去石场,正好锻炼力气。”
狗栗子头一下垂下去了。
但他很快又抬起来,没好气地说:“那我也去吧。搬石头不挣钱,累死都不够。要你盖个房子,垛个院墙,你愿意掏多少钱买呀?也就是有钱人家,要些光滑一样的,雕花的……石头上雕花呀。”
另外两个少年也说:“一起去。”
燕儿央求说:“你还是先歇歇身体,等我哥回来,你跟他一起去沧郡。石头场经常砸死人,又冬天了,路还滑。”
李虎没有吭声。
他总要先养活自己呀。
集市到了,也快正午,一时热闹起来,不知是太阳点起了气氛,还是气氛使太阳温暖,几人都觉得有点冒汗。集市上卖布的,卖衣的,卖皮毛的,到处都是,竟也有些胡人,他们地上摊着毡子,放着煮好的肉卖。先把粮食找磨坊送去,四个人走进热闹处,竟有一个耍猴的,那猴子被一个老汉牵着,让干啥干啥,爪里拿个帽子翻上来,来到面前就作揖……见到这模样,燕儿拉了李虎就走,免得给钱。
少年们到处看热闹,李虎也一样,这里的风情和东夏迥异,总让人感到新鲜。
走着走着,燕儿突然小声给李虎说:“你看着,见到胳膊上有扎白巾的,纯白的那种,你记得叫我,咱好买盐。”
李虎问:“找他们买盐?”
燕儿压低声音说:“是呀。不然咋的,你还想去公家买盐?公家的盐又黑又苦,还贵上天。见了你可别喊呀。人人都知道,却不能喊叫,要是官府的人因此抓到他们,杀了头,我们不是害死人了吗。”
这个李虎听说过。
他点了点头,说:“盐铁专营,有利有弊。”
燕儿给了他一个白眼,不知道他评论一句干啥。燕儿却又问:“你们东夏在草原上,有盐吃的吗?”
李虎点了点头,说:“咱们这儿走私的盐,多数从我们东夏来。我们东夏改进了制盐,盐又白又细,又叫夏盐。而从东边来的,叫海盐,从南方来的,有通盐和胶盐,还有一些是更南方海运过来的,也被叫做海盐,而陆地上的盐井出来的,叫矿盐……这些盐,哦,对了,其实我们草原上也有盐井,这些盐都是粗工盐,只有我们东夏的盐是细工盐,因为盐价低,容易买到,就被人走私进来。”
燕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说:“啥是粗工,啥是细工?”李虎说:“就是盐反复加工,过滤了杂质,变得又纯又白,还不苦,这是学府里的一位先生带着学生们去盐井,去海边,费了好大功夫才做到的。入了天字号保密档。”
燕儿眯起眼睛,责怪说:“那你回来的时候,咋不在书箱里带一大包呢,你半夜走路,谁也不知道。”
她突然兴奋地说:“要不。等过一段时间,我,你,还有狗栗子他们,我们偷偷潜去东夏,运盐回来卖。”
狗栗子提醒她说:“逮到了杀头。”
燕儿撇了撇嘴,突然,她眼睛一亮,看到个胳膊上缠白巾的,飞速往跟前跑。不大工夫,她提了一小包盐回来,眉开眼笑地说:“买回来了。”背背人,打开看了一下,她一下傻眼了,这盐不是平时的盐,跟官盐差不多。嗒嗒儿虎把着风,就听她抖颤着嘀咕:“被骗了。买的是苦苦的官盐。”
李虎一下就想明白了,靖康东夏交战月余,夏盐断了。
也许是阿爸给掐断了。
备州人虽然吃夏盐便宜,其它地方却未必。
靖康官府也有采购,运回长月面向贵族专营,眼下随着两边关系恶化,掐掉也理所当然。
狗栗子大吼一声:“找他去。”
李虎把他们拦住,告诉了他们的想法,他们也木了,反复说:“平日吃白盐惯了,这回家咋办呀。”
李虎突然想到了什么,掉头就走。
走不多远,是几个卖肉的膘肥体壮、挂着弯刀的游牧人,他站到面前,就那样看着。燕儿吓呆了,连忙推着狗栗子说:“去把他拉回来。”
狗栗子刚跑到跟前,就听李虎逼视着对方说:“我不要肉。我要盐。”
几个游牧人的眼睛一下给眯缝起来。
其中一个雍语说得好的,假扮上笑容说:“我们也没盐。在中原皇帝这里,私卖盐,那是杀头的罪。”
李虎却突然用狗栗子听不懂的话一阵说。
片刻之后,为首游牧人招招手,带李虎去牲口后头中去,狗栗子紧张极了,不停喊道:“李虎。你干啥。你别跟他走。”
李虎确实回来了,却是从他们那儿拿钱,燕儿也跟上来,死死抱着剩下的钱不给,瑟瑟发抖地说:“李虎。不买了。我们回家吧。”
李虎轻声说:“我待会儿再与你们讲。”他把钱袋挣在手里,从这些游牧人中趟过去,去牲口后面了。
不大工夫,他提了个袋子回来,回头盯着那些游牧人,还打了挑衅的口哨。
盐给了燕儿。
燕儿抱在胳膊底下,用胳膊肘推着他,走得飞快,边走边说:“你把人给吓死了。再赶集不带你出来。”
走了好一阵儿,李虎这才说:“他们是贩盐的。那肉里头有不少是骆驼肉,备州不养骆驼,而且他们剥下来的皮毛上有火烙,东夏才有的火烙,所以我才判断他们刚刚潜入东夏回来,一定会有盐。”他又说:“但他们也不敢胡乱卖,他们自己没有卖过盐,这会儿不过是一边卖肉,一边在找哪儿有盐贩子呢。燕儿你不是要卖盐吗,不怕杀头的话,我可以给他们全买下来。”
燕儿一下瘪了,可怜巴巴地说:“我光说说,我才不敢呢。”
狗栗子和另外俩少年却在凑钱,辛苦挤过来,要求说:“李虎。你再去买点吧。”
李虎看看他们凑起来的小币,笑着说:“回头再买吧。还能找到他们,而且我一定会回去找他们的。他们就是刚迁徙过来的游牧人,刚刚带我去拿盐的那个叫拉库,我与他说好了,我能帮他去易县,去魏博买茶。”
一个村里的少年用近似陶醉的口气说:“李虎。你太了不起了。我们去替他们弄茶,不也赚钱吗?”
李虎表情有点狰狞,轻声说:“不要去想啦,他们并不是什么诚实守信的人。”
几个人其实都后怕,那些游牧人看着凶狠,好像杀过很多人。
他们督促着李虎看看粮食磨出来没有,好早早回家,到了磨坊边,一群赶集的年轻人在他们车上坐着呢,狗栗子认得,忌惮地说:“王家沟王小七。”
刚说完,就有人喊道:“杨狗栗。”
狗栗子要去,燕儿一把把他拉住,大声说:“不许去。你敢去,看我不告诉你娘。”
狗栗子苦笑说:“不去不行。你要不来,不去就不去了,大不了挨一顿打,你在呢,他们这群人?”
再没有往下说。
李虎听得懂,狗栗子是说这群人什么事儿都能干得出来,唯独欠缺一个借口,他一把拉住狗栗子。
狗栗子以为他让自己不怕,硬干呢,小声说:“他们身上都带家伙,一个、两个我不怕,一大群呢。”
他又说:“王小七他哥是亭长,前头被他哥送魏博去做学徒,没想到回来了。”
李虎反问:“都是些少年,还能坏到哪去?”
燕儿点点头,肯定地说:“坏。特别坏。点人房屋。毁人清白……据说还杀过人。大游侠施洛收他做过学生,县里的捕头都打不过他,常常被他堵在半道上揍。”
大游侠?
李虎笑了笑。
正好那边又喊,李虎在狗栗子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放开狗栗子,任狗栗子过去。
狗栗子走跟前,一个小少年跳起来就踹他一脚。
然后他们在一起讲着什么,时不时还会一起看过来。
村里的俩少年见对方不放狗栗子走了,有点同仇敌忾,要往跟前凑,李虎拦住他们,低声说:“看我的。”
燕儿拽他,他挣脱出来,说了一声:“相信我。”
他跑过去。一大片少年扭头看着他,有人问狗栗子:“你们村的?”
狗栗子没来得及回答。
李虎大声喊道:“狗栗子。让你干啥你干啥行不行?干完了,咱们赶紧走,别忘了咱们的事儿。”
一个坐在车上的少年,大概十八九岁,扎了个爵,一身花袍,腰上挂把短剑,站起来,跳下车,径直朝燕儿走去。
燕儿低着头,别扭地歪着肩膀,缩着下巴,见他伸来手,“啊”地叫了一声。
却不料,那手没挠她脸蛋、胸脯,而是去拽她抱着的两个盐袋。
少年抓走盐袋,打开一个看看,还给燕儿了。燕儿还纳闷,他一回头,手举起来一挥,喝道:“发财了。走。”
人都走完了。
李虎走到燕儿跟前,翘着脖子看那几人走过去。
燕儿上去捶他两把,问他:“你武艺呢。你柴刀呢。你让他差点摸我?”
狗栗子小跑到跟前,低声喊道:“燕燕。你别打李虎。我们赶紧走。他们……他们去买私盐去了。我告诉他们五文一小袋。”
李虎却很镇定,轻声说:“不着急走。看看粮食磨好了没。我在这儿看着。”
进去看看,哪有这么快磨好?
不知道是不是狗栗子把怎么回事儿给她说明白了,她甩着辫子跑出来,到李虎跟前就说:“把粮食放这让他们磨,明天再来拉。我们赶紧走。”
狗栗子也跑来劝:“快走吧。王小七是个狠人。要是知道他受骗的话呢。”
李虎镇定说:“他不会知道。他也顾不得回来,贩私盐是要杀头的,这些盐?那些游牧人不会与他好好说……他也不是能好好说话的人。”
李虎又说:“我刚才没有全部告诉你们,这几个游牧人去过东夏,却不是去走私,他们是杀人放火去的,那剥下来牲畜皮有东夏官府的火烙,是官家的东西,他们从民间换不来,换不来,那会从哪儿来?他们牲口后面的袋子里,结结实实全是盐,东夏的盐虽然便宜,却也不是可以这么大批地买,我可以肯定,他们曾跟着官兵打到东夏去,盐是洗掠东夏的官仓,私自留下来的。都是畜生,死谁都不可惜。”
少年们顿时浑身冷汗。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