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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和日丽的上午,姜近初也会去市里的医科大学拿精神鉴定报告书,向旻丹自然也是要伴驾随行的。
向旻丹跟在她身后,看到戴着口罩的女研究员一双清丽的眉眼,冷冷的,朝自己扫了一眼。
吓得缩回脑袋,不敢再四处乱瞄。
杨笠失笑道:“什么时候添了个这么大的儿子?”
“他呀,”姜近初说,“家里独苗,从小爷爷奶奶娇养惯了,又刚刚毕业,没什么工作经验,就让他跟着我了。”
“你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母性光辉闪耀的人,为什么总要轮到你带菜鸟。”杨笠挖苦她,“怎么样,民事庭的工作有趣吗?”
“也还好,都是同样枯燥的内容,哪里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呢?”
杨笠不置可否:“今天医院里给我打电话,说你妈下午就可以出院了,你不要一忙起来又把这件事给忘了。”
姜近初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幸好你跟我提起来这事儿,我昨天还打电话过去,她什么也没说,估计还在生闷气。”
杨笠淡淡一笑:“快回去吧,忙的脚跟打后脑勺的姜大法官。”
从医科大学回来的半路上,姜近初胆儿一肥,拉着小菜鸟去吃火锅。
向旻丹坐在热气腾腾的鸳鸯锅前面,战战兢兢地问:“学姐,吃火锅容易脱妆……吧?”
姜近初惊讶道:“什么,你化妆了?”
向旻丹内心委屈成了虾球。
他明白,自己这温吞的性子,要跟姜近初雷厉风行的工作风格磨合,还需要一段时间。
但是谁知道,小时候那个说话都软声细语的邻家姐姐会变成现在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样子呢?
向旻丹心里苦,他觉得他的小姐姐一去不复返了。
出了美食城,迎面遇上几个发传单杂志的女孩子,姜近初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向旻丹却被缠住,女孩子们一面和他调笑,一面塞了两本粉红粉红的女性杂志在怀里。
向旻丹揣着那两本杂志,坐到车里翻看起来。
内容艳俗无比,胜在纸质和排版还说得过去。
他阅读速度奇快,看完了啧啧称奇。
姜近初睨了他一眼:“你刚才在那儿写什么呢?手机号码?”
“啊?”向旻丹颇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她们兼职也不容易,我就随手填了个假名……不过手机号是真的就是。”
出乎意料的,姜近初什么也没说,倒了车就开出去了。
法院门口闹哄哄的,一个衣发散乱的西装男,跌坐通行台阶上,哭天抢地。
这种场面的主角一般是妇女,鲜有汉子,所以吸引了交叉路口不少市民前来围观。
唯一的入口都被拦了,姜近初只得退到一边等着保安处理好混乱的场面。
向旻丹小声嘀咕:“怎么到这里闹了起来?”
“你快给我档一挡,这是我上次结的那个案子的原告方。”
向旻丹挡在她面前,两个人偷偷摸摸地贴着墙根溜过去,幸而那西装男正抓着保安的裤腿哭得起劲,并没有发现人群外的姜近初。
“是败诉了吗她?”向旻丹护送到目的地,随口问了一句。
“胜诉了就不必来这里哭了,”姜近初叹口气,“上诉时间截止到今天。”
“是什么……案由啊?”向旻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男人,无不同情道。
姜近初看了他一眼,说:“跳槽,又在工作岗位上受了伤,现在连跳槽对象也不要他了,请求原单位赔偿人身损害的诉求也没有得到支持,”她拾步踏上楼梯,“你不要去参和了,这里不是大学,这是社会。”
“你是主审法官……”向旻丹忽然喊住她,“是吗?”
姜近初站在高几级的台阶上,回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看他。
“是。”
她的眸光一如既往地清亮,轻轻扯了一个笑:“跟上来吧。”
向旻丹又朝门口望了几眼,咬咬牙,转过身来,跟着姜近初上了楼。
春夏交接的天气总是多变,乌云横过来的时候,暴雨也倾盆而下。
电子安检门外的方寸地挤了三四个躲雨的老人,门前台阶下雨水漫过鞋面,有人在暴雨中打着伞走来。
姜近初站起来,拿起披在椅背上的制服,见向旻丹也站了起来,就对他说:“跟着朱鸿一起过去吧。”
不论是刑事/民事还是行政案件,向旻丹都多多少少旁听过几个,大二暑假见习的时候,他因为肺炎没有去,所以这次的实习也是手忙脚乱,生怕给人添麻烦。
朱鸿把他带到审判庭,往他手心里放了一颗水果硬糖,那样子仿佛向旻丹是来看电影的。
向旻丹羞愤地接受了水果硬糖,揣在口袋里。
双方当事人陆续入庭就坐,被告席位上,代理人旁边坐了一位眉目柔和的中年妇人,而原告方只来了委托代理人。
然后他看到穿着制服,坐在审判席上的姜近初。
像是变了个人,眉眼间都是凛冽严正。
絮絮叨叨的守则宣读过后,法槌被她一敲,向旻丹才在这惊堂木一般的声音里回了神。
他吸了吸鼻子,在自己手边的本子上写下两个字:御姐。
这个案子听起来就很有猫腻。
原告是被告的继子,最近正在和自己病重的父亲闹分家,不知道为什么,又把继母告上了法庭,说她患有法律上规定的不能结婚的疾病,要求民政局撤销结婚证。
向旻丹一边听一边在底下坐笔记分析,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原告的目的就是为了不让继母将来也分到一部分遗产。
偏偏原告的代理律师还喋喋不休,盛气凌人的样子。
这就叫人看不起了。
向旻丹合上笔记本,躺在椅子里,视线回落到坐在审判席中央的姜近初身上。
竟也没留意到左侧的小门被人开了一半,有脚步声轻轻走远。
好容易捱到闭庭,向旻丹从昏昏欲睡迅速恢复到精神饱满的状态,坐直了身板,目光炯炯地盯着席上。
姜近初一路锁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向旻丹悄悄扯了扯朱鸿的手臂:“这么明显的法律事实,怎么没有当庭宣判?”
朱鸿翻了个白眼给他:“我的弟弟,这又不是简易程序的案子,工作效率真有那么高的话,咱们这个小小的基层法院也不会一年下来还剩下三四千件案子没有完结了。”
向旻丹一听这个数字,吓得都不敢说话了,只拿眼镜去看姜近初的背影。
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世界里的姜近初走着走着,迎面就撞上了一堵“墙”。
她还没回过神来,那堵空降在绿色通行道上的“墙”倒是恶人先告状了,将手在墙壁上一撑,戏谑道:“姜法官,走路不看路可不是好习惯啊。”
姜近初抬头看他:“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钟颐笑着反问她:“为什么我不能来?”
“你们聊,我和旻丹小可爱就先回去了哈。”
朱鸿拎着向旻丹光速撤退,小可爱还要挣扎着说:“我去给钟队道个谢呀……”
“省省吧你就,”朱鸿拧了他一把,“我给你糖吃,你咋就不来谢我呢?“
向旻丹呆呆道:”这……这不一样啊……”
钟颐含笑看着两人离开,对姜近初摊手无奈道:“你不来赴约,我只好亲自找上门了,问问你为什么不来?”
姜近初往后退了一步,去看大厅里的时钟,疑惑道:“还没到下班的时间,你翘班了?”
“不要把人民警察想的这么坏,我明天刚好休假,五点一到,就被人赶出市局了。”
他眼里确实血丝浓重,好好的卧蚕也快给整成眼袋了,然而脸上还是笑的风轻云淡。
“我疲劳驾驶穿过城区来找你的,你不会这么狠心吧?”
姜近初道:“二十分钟的车程,怎么不叫交警同志给你拦下来扣分?”
却也忍不住笑了:“吃饭什么的着什么急,明天吧,你先回去好好睡一觉。”
“你又要逃,”钟颐拉住她,“我那么可怕,嗯?”
姜近初给他拉回原地,哭笑不得:“钟警官,钟先生,我真是怕了你了,”她做了个合掌的姿势,软了声音对他说:“我真的有喜欢的人了,你可赶快去找别的姑娘吧,不要在我这里浪费青春了,拜托拜托了。”
“哎——话没说完就跑什么啊,”钟颐长臂一伸,将她勾回来,“你脸这么红做什么,难道刚才是在撒谎?”
姜近初摸摸自己的耳垂,瞪他一眼:“是实话。”
“那你告诉我,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姜近初一时语塞,他却又追问道:“给你三秒,说不上来,我就权当你是在忽悠我了。”
“三——”
“二——”
见他马上就要喊出那个“一”字,姜近初连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她急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这么不按照基本法来?我不告诉你,那我就是在骗你吗?”
钟颐却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姜近初这才发现,他的眼珠子颜色较寻常人稍微淡一些,在光线底下尤其明显。
钟颐拉下她的手,握在掌心里,一字一句道:“近初,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
“你知道我这个人,”他叹了口气,手上一根根掰了她的手指在玩,“你和我说你已经心有所属,那我……”
他抓着她的手,不知道在那洁白柔嫩的掌心写了什么字,忽然又抬头狡黠地笑了笑:“那我只能说,你太大意了,赶快喜欢我,我一定比他更好,快点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