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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霏离了婚,带着孩子搬回了娘家。
金豆子想奶奶,奶奶也想金豆子。薛霏就和婆婆约定,每天幼儿园放学时,娘仨共处一小时,去公园、去商场,玩了个不亦乐乎,比在家时还要快乐些。就是苦了金豆子的爷爷,他要等到六、日才能见到乖孙子呢,想孙子想的心痒痒,就迁怒于儿子金哲,更没有好脸色给他了。
到吃晚饭时,检察长端起了酒杯,缓缓说道:“想我大孙子的猴儿尿了。”
金哲不敢做声。
其实,他大孙子在家,可没少欺负他这个爷爷,爷爷的酒杯就曾经遭过殃,被孙子当做了尿壶,躲起来接了半杯尿,然后端给爷爷说:“爷爷喝啤酒。”
爷爷接过来闻了闻,笑道:“热啤酒啊?爷爷这辈子可是头一次喝呢。”说着就抿了一口。
孙子问爷爷:“爷爷好喝吗?”
爷爷笑道:“嗯,好喝,我喝出了大海的味道,有点儿咸,还有点儿苦。”
孙子哈哈大笑,说:“爷爷上当了,爷爷喝的不是酒,是猴儿尿!”
爷爷就说:“我大孙子真聪明,还知道自己属猴儿呢。”
薛霏看不过了,数叨儿子:“这么好的东西,光孝敬爷爷哪行啊?是不是也得给爸爸来一口儿?”
金哲站起来就要落荒而逃,却往哪里跑?早被金豆子堵住了去路。
那些欢乐时光啊,不知何时才能重现。
薛霏去了娘家附近的一个律师事务所实习,那是一个路边小律所,只有五名律师。
其中有个汪律师很奇怪,薛霏从来就没见他办理过案件,只见他每天一来律所,就坐在那儿死盯着电脑看,到了下午四点以后,他就像是解放了似的,才跟大家有说有笑。
时间长了,薛霏就知道了,原来这汪律师是个资深股民,股龄都有十几年了。
早些年,汪律师确实从股市里赚到钱了,那收益可比做律师强多了,以致后来,汪律师开始全身心投入了股市,荒废了律师业务。不过这几年,又都给赔进股市里去了,汪律师却还不能罢手,到处去借钱炒股,亲戚朋友都借遍了,最后实在是借无可借了,他就打起了房子的主意,拿家里唯一的一套住房办理了抵押贷款,把贷来的钱转脸又投进了股市。
薛霏就悄悄问律所主任吴连红:“汪夫人得多……”她本来想说懦弱,想想不妥,就说:“汪夫人得多贤惠,才容许汪律师这样啊。”
吴连红表示同意,说道:“他老婆确实贤惠,人家还是区政府的办公室主任呢,拿着自己一个人的工资养活他们一家老小,还得供儿子读大学。小薛我跟你说呀,就老汪这样儿的,搁我,早踹他八回了!直接特么给我滚蛋!”
薛霏也看出来了,吴主任挺生猛,她完全说得出做得到。
吴主任在所里有个外号,叫做“吴板凳”,是那些男律师取笑吴主任的五短身材的。
据薛霏判断,最先给吴主任起这个外号的人,一定就是吕庭。
吕庭是区法院退休的老庭长,退休了闲得慌,就到律所发挥余热来了。
那些男律师都被吕庭给带坏了,也学得油嘴滑舌的。
薛霏不知道,虽然她才来没多久,却也有外号了,他们私下叫她“薛大眼儿”,因为她眼睛大。
吕庭好打听,没事儿跟薛霏聊天,问她家里都有什么人,都是做什么的。
薛霏只说妈妈在妇联,爸爸在银行。
汪律师听说薛霏的父亲在银行工作,也不盯大盘了,转过身来问道:“哪个银行?”
薛霏说是建行。
汪律师一拍脑门,笑道:“薛是小姓啊,我猜,你父亲一定就是薛行长吧?”
薛霏点点头说:“是的,汪律师认识我父亲?”
汪律师笑道:“我哪里有那荣幸?我是只见其名,未见其人。实话跟你说吧,我在他们建行做的抵押贷款,合同上有你父亲的名字,他是银行的负责人嘛。”
吕庭就喜欢这种有背景的人,连孙律师都看出来了,笑道:“你们快瞧吕庭,一听说小薛的父亲是行长,小眼儿都亮了。”
吕庭笑嘻嘻说道:“别光说我,你们也都惊着了吧?”
吕庭又问薛霏:“你今年多大了?”“有对象了吗?”“对象是干啥的?”“你父亲是行长,那么你公公想必也不是一般人吧?”
一连串的问题,薛霏有点儿懵。这些隐私的问题,回答不是,不回答也不是,最后只好说,我儿子已经四岁了,叫金豆子。
吕庭都可以去当侦探了,根据这仅有的线索,居然推断出她公公是谁了:“本市姓金的大人物,只有市检察长了!”
对于吕庭来说,并不难猜,因为他本身就是公、检、法系统的人,公、检、法里,因为法律设定的关系,法院与公安局之间隔着检察院,所以法院与公安局如果像是堂兄弟的话,那么法院与检察院呢,就像是亲兄弟了,彼此熟知。
薛霏心想,巧了,金也是小姓啊……
吕庭说完了,就观察薛霏的表情,见她没有否认,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然后吕庭就说要请小薛吃饭,有事拜托,要私聊。
薛霏吓一跳,赶紧说道:“我们孩子的爷爷和姥爷,都跟我没关系。嗨,我这说的是什么话?不是没关系,而是,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他们管不了我,我也管不了他们。您有事千万别找我,我也不会帮您搭这个桥。”
吕庭一看,这个小薛,还真是没有社会经验啊,拒绝人也不会婉转一些,就开玩笑道:“那我们不是白认得你了?”
薛霏有些着恼,说道:“恐怕是吧?”
吴连红看不下去了,说道:“吕庭,您快别逗小薛了,您以为是您法院里的那些皮蛋似的傻大姐儿呢?咱们小薛脸皮儿薄,回头您再给逗哭了,还得我去哄。依我说呀,您快歇歇吧。”
其实薛霏是开得起玩笑的。
可是自打所里的人知道了薛霏的“身份”,气氛就变得微妙起来,自认为是“草根”的这些律师,平时接待的当事人也都是些“草根”,薛霏是他们此生相识的最有“身份”的人,就不免对她客气起来,措辞讲究且生分,连“薛大眼儿”这个外号也不叫了,还纷纷给她支招:“请家大人随便给介绍个企业客户,我们这些人就算奔命半年也都比不过。那么好的资源,干嘛不用呢?”
薛霏只说,我不用别人养活,我要靠我自己,我自己养活自己。
别人听了都笑,不知她到底怎么想的,反正就是不知世事艰难嘛。
薛霏的实习期终于满了,吴连红一心想把她留下来,她拒绝了,这次说得很婉转:“大家对我都太客气了,我有点儿承受不起。我只是一个小律师啊。我想去一个新所,再也不告诉别人我爸爸是谁,我公公是谁了。请吴主任理解。”
薛霏将要离开的这个律所,案源有限,还净是些离婚案件,所以有的时候,律师刚在法院开完庭,对方当事人就带着家人找来律所闹事儿了,指着代理律师的鼻子质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夫妻感情破裂,没有和好可能的?我们两口子被窝里的事儿,你能知道嘛你就跟法官胡吣?”
简直是不可理喻,薛霏早就受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