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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城外,那大片紫电赤炎的风雷旗,和居中粉色团子的爪印旗,还有正在整队当中的,连片闪耀的火器反光。
和别人一起挤在城头上的晁军都,却是暗暗的嘴中叫苦起来。
他重重咬着舌尖想将自己从某种梦魇里拉出来,却只有淡淡的咸腥味和刺痛在提醒他,所需要面对的现实。
天见可怜,怎么会是这只人马,明明打散四窜的官军那么多,却让自己给撞上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可是豁出命去周旋,使出全身解数保全,好容易才在军前熬过阳武、原武、荣泽、河阴的连场大战,最终带着一些故旧,摆脱了军中的束缚活了下来。
只是,当河北大军的余部,都顺利的冲进汜水关后,他们这些用来掩人耳目的杂属人马,也自然被抛弃在后方,自生自灭了。
他也乘机联手其他人发难,做翻了负责监督他们的军将,将部伍的主导权给夺了过来,然后打着官军的旗号,收拢了好些走散掉队的军卒。
却发现,附近已经没有多少南军的活动行迹了,他们似乎暂时放弃了夺还这片地区的打算,这多少也给他这只残师孤旅些许自理周旋的信心。
好容易与别部合兵一处,在雨雪下来前,乘乱占踞了此处的粮台旧址,本以为可以在这个冬日里,依靠高墙的屏护和所获的物资,好生苟且残喘一短时间,再作打算,
却未想到,
本以为消失不见的那只“满万不可敌”,又沿着五丈河打过来了,而且看起来阵容更加的鼎盛强横。
虽然,晁军都仅有几次外围交手的经历,就足以让他刻骨铭心了。要知道,那些还不是全数铳器的正战之兵,而只是些次流的军序。
而这处陈桥镇中,虽然聚集了大约五六千人,但却是多只人马拼凑而成的,在陈桥镇中各占一块地盘,别说是令行禁止,连临时共同进退的心思都不齐。
但不管他是如何心里活动,该来的时候还是回来的。不多久,城垛外已经完成了横向列阵,在前列牌手的掩护下,缓缓推进过来,
一起推进过来的,还有那些被簇拥在后队正中,轮架子上缓缓推动的粗重炮管子,。
轰轰几声,城垛和墙面上就在沉闷的震动和颤抖中,崩出几个缺口来。有胆怯的,受此惊吓而猛然退却,便推挤着同伴,失足向内里滚落下去,造成了第一批伤亡。
然后前列的铳手,也在持戟军士的指向下,开始齐齐放射起来,就像是整把倒进油锅里的蹦豆子,密集的弹丸像是烈风一般的扫过了低矮墙头和掩身其后的人群。
只见的成片的尘土碎屑飞扬起来,以及城垛后血花飞溅的惨叫和怒号声,那些按照惯例举弓反击或是伏低伸出枪矛,准备对抗强攻的守军,几乎接二连三的被漏过缝隙的铅子给打翻,或死或伤的栽倒滚落在地。
而这些城下的铳队一开打后,就是一排接一排的前后交替次第而发,几乎没有停歇过,
而间隔了若干之后,沉闷的炮声也再度响起,这次准头有更近得了一些,只见的数处城头在铁弹的轰击下,化作崩碎四溅而起的碎块,将藏在后面的人群,打死打伤一片,哀呼惨叫连连。
数名悍勇之士拿着包铁的大牌,努力想将缺口给堵上,却被一枚炮子正中其中,径直将这些大牌打的粉碎,连同周旁十数人炸裂崩碎开来。
热气腾腾的血肉,径直喷溅糊满了内壁。断手断脚或是身上嵌着碎片的伤者,滚在地上哀嚎着,拖扯出大片的血色狼藉。
这时,对阵的铳列也口令中,逼近到足够的距离,开始在城头后面稀稀拉拉,并不算规整的弓弩胡乱抛射下,出现了些许伤亡。
但是作为整体阵列的对方,却丝毫不为所动,这些受伤和倒下的人体,就像是风吹过水面而迅速消散的涟漪一般,迅速被拖开又迅速补充上来。
随着鼓点节拍的逼近,更多的横队也加入到攒射的行列中来,一些大车搭建的木台,也被快速的树立起来,
一些射术颇精的铳手,在牌手的掩护下,开始在制高点上,对着城头上的军将士官,进行重点压制和打击。
而对方整装待发的辅军大队,按照十人一具还单手提举着长梯,静静的站在后列等待命令,与前方乒乒乓乓打的热闹,形成某种一静一动的鲜明对照。
虽然他们蓄而不发,却又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压力。
这才刚开打,士气就刷刷的往下掉,剩下的的兵士,被压制的抬不起头来,只能蜷缩在垛子后面,任由军官大骂喝斥拖曳着,也不愿再站起身来,就像是一只只缩在草窠子里的鹌鹑一把。
一个骂的最狠的军将,不小心将头太高了些许,然后脑门突的一声就像是揭盖的水壶一般,突然迸飞了一块,就这么轰然扑倒当下。
进击的喇叭声终于响起,辅军大队前列那些身披铁甲的排头兵,像是水银泄地一般,迅速涌过那些铳队之间留下的间隙,
冒着城上坠下的砖石和尸体,行云流水一般飞快的将捆扎长梯,勾搭在在炮子轰出来的缺口上,然后合力用推过来的小车和土袋支撑住长梯,让后续跟进的刀牌手,几乎毫无滞待的迎着城投零星抛投之物,左挡右格的一气冲击而上。
城头上的守军这才在一些老北军出身的军士督促下,从蜷缩和躲避中反应过来,猫着身子手脚并用的攀爬到缺口边上,勉力抬头的举起刀剑,将矛杆斜斜向上的伸出去,准备迎战登城而入的敌人。
这是又有若干指使喝令他们的老军士,被无形飞至的弹丸噗噗有声的打死打伤,滚落一地又绊倒了若干人,顿时让剩下的局面更加有些混乱,余下的人也把脊背压得更低,身子蜷缩的更紧。
这仅仅是几个呼吸间的事情而已,踩踏长梯吱呀作响的声音,也出现在了墙下。
但是,堆积在缺口旁边的守军中,个别有所经验的人,最先闻到某种类似香火燃烧的气味,不由脸色大变,开口大喊着什么,却被掩没在周旁相互鼓劲打气的声音中去、
然后,最先迎接他们的,不是敌人的手牌或是刀剑,而是迎面抛投上来的,数个在空中拖旋出青烟的黑色物体,有人眼疾手快的举手探身出去,想用手中团牌挡飞这些东西,却在腋下噗的一声炸出一团血花,颓力扑倒在地上。
然后这些东西滴溜溜的,径直旋落在这些守军的脚下,又被踢滚拨打了几下后,轰的一声将他们的腿脚炸烂又连着身子掀飞了起来。
远远望去,数个城头的缺口接二连三,猛然喷溅出一大团烟尘,还夹杂着若干残缺不缺的尸体,从长梯顶上洒落了下来。血浆和烂肉像是雨点一般哔剥的打在,那些登城而上的军士,所举起的手牌上,
依靠这场掷弹攻击,所制造出来的短暂空挡,长提上的先登之士,已经踩着满地血肉狼藉和尸体冲进了缺口,与眼下还有些浑噩和晕沉的守军,顿时厮杀成了一团,又向着两侧推挤开来。
“头儿小心,”
一个大嗓门的叫喊在晁军都身后炸响开来,同时重重的将他压倒在地上。
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碎片,在他耳边炸裂,火辣辣的带着一丝血线流淌下来,也将有些愣神失色的他给惊醒过来。
“这地头决计是守不住了,”
晁军都低声念叨着,与蹲在一起的柴老官和卢头领,交换眼色道,
“我辈须得另谋出路了。。”
虽然他们之前还很有些杯葛,但是在战后为了求活,抱团起来收拢的人马,却占了这城中的三分之一还多。
唯一可虑的,是城中另一大势力,那位林忠武所统带的人马。
他也曾是这几位前绿林、豪强的保举人,虽然之前被下狱,但是在军中脱出后,依靠本身号召力和手腕,还是在这敌后的格局下,聚拢了不少走散的官军和散勇,并重建了号令阶次。因此,也是城中令行禁止最像样的一部人马。
就算城中的其他所有人加起来,都为能够未必匹敌的对象。只是他们在身先士卒的林忠武的带领下,大都暂时被拌在城头上继续奋战不退,
他们这么做,虽然有些对不起保举和提携过他们,又在战后重新把他们这些残军孤旅,给聚拢起来攻城掠地的林忠武,但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了。
本以为还可以凭借陈桥镇,相对坚实的防要撑上一阵,拖下一两天时间,然后乘机派人与城下之军,谈下献出的条件,现在看来,这根本是痴心妄想。
人家根本没有阵前喊话招降的意思,而是直接仗着兵强马壮之势,强行碾压过来打了再说。再拖下去,他们可一点自保和寰转的条件和本钱都没有了。
半响之后,
“陈桥镇里,有人开门出降了?。。”
正在阵前车台上观战的我,突然接到在城围的其他方向警戒,从属方腊麾下辅军大队的报告,不由有些错愕起来。
“这是搞的什么鬼。。”
我又看了看,仍旧在激斗酣战中的城头,再看看来报信的人,他应该是方腊的侄子叫方宝的家伙。
“小人的绝不敢妄言。。”
他满脸恭谦的低头恳声道
“千真万确的是开门列队出降了,本都已经成功接防门要,并带兵突入城上。。”
“军上不久便可所见,职部的观校了。。”
“还请军上派兵接应,看管出降的敌俘。”
“好吧。。”
我转身吩咐道
“第二营并第五大队,即刻开拔至西面接应和待机。。”
“自行判断是否增援城中。。”
“诺。。”
姚平仲将我口令记下,屈膝接过一枚令牌,飞转转身而去。又变成后阵之中,呼喝马鸣的调动声。
“而你。。就留下来”
然后我忽然想起什么来,又对这来报信的方宝道
“随我一起观战好了。。”
事实上也没过多久,正面的墙头攻防厮杀中,也开始出现了某种显著的变化,
随着出现在城墙的一角上,城下城上都是士气大振,而还在苦苦抵抗的敌军,则闻声大溃不可收拾了。
在来自城墙一侧的生力军冲杀下,那些拥堵在墙头上的敌军,几乎不论死的活的,都被从墙头上用兵器戳刺插举着,像是雨点一般的抛投下来。
“报,第六营第五团第三队,已然成功擒获敌守将。。”
没过多久,就有一个满脸血污的敌将,被五花大绑着拖到了我的面前,按到在上。
“这便是被本军擒获,北虏的忠武将军,别号豹子头。。”
领头的军官,有些献宝式的对我恭声道
“豹子头。。”
听到这个称谓,我不由自主的生出某种既视感来。又仔细打量了这位,果然是生的豹头环眼,燕颔虎须,虽然满身血污尘土,但还是很有些雄武赳赳的气质。
“难道他其实姓林,名冲。。”
“正是如此。。”
那名军官恭谨的应道
“这厮手上很有些悍战的本事,差点儿就被他带人抢脱了出去。。”
“本队也是将其追迫入城壕,陷没了腿脚,这才以钩枪网子一举捉活的。。”
“干得好,我自当为你等叙功。。”
我百感交集的摆摆手手道。
“先带下去好生看押把。。”
于是我,收复和获得东线后方,第一个比较完好的支撑点。以及里面若干的仓储和器械。
而我军实际投入的兵马和战力,充其量只动用了正攻的第六营和两份个辅军大队而已。这就是百战余生之后打出来的自信和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