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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婶的声音中还带着惊疑未定的慌乱,明显是被吓得不轻,本来嘛,一大早的,门都是锁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冒出个人坐在床边!
夏梵只是将被握着的手小心翼翼的挣开,重新将它塞进了被窝里,慢慢的起身,因为长时间的保持一个姿势,骨头都僵硬了,一扯动就是一阵骨头的碰撞啪啪声,这一下把本来就被吓了一跳的三婶愣是退后了三步。
夏梵起身后朝着三婶走过去,每一个步子都极其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站在了三婶面前,将她手上的托盘拿起,对着明显脸色发白的三婶说道:“我来照顾太奶。”
“是,是梵子啊,你,你怎么回来了。”三婶的语句结结巴巴。
“嗯,昨晚回的。”
说完,夏梵转身就回了房,三婶那句‘可是你怎么进来的’给生生的吞了下去,潜意识暗示自己昨晚上肯定没关好门,就手忙脚乱的退了下去,她要和她家男人说说,这梵子又回来咯!
夏梵仔细的端着托盘刚放到桌子上的时候,敏锐的扭过头,看向床上,只见那本是睡着的太奶已经醒了过来,正起身半坐着,笑容满面的看着她,那本是苍白憔悴的脸庞像是突然好了起来,双颊还透着红,浑浊的眼珠子也清晰了,那里头漾着的笑意狠狠的将夏梵心里最后的防线给攻陷了。
一个久病床前的人,最怕的不是愈加衰弱,而是突然的精神抖擞。
毕竟,那意味着,回光返照。
夏梵的眼睛有些酸涩,她保持着脸部肌肉的松动,慢慢的走上前,坐在了床旁。
太奶再次握上了夏梵的手,温柔的摸了摸她的脸,眼神中还带着一抹愧疚和温柔。
“梵子,太奶很久没见到了你了,太奶以为你不再回来了。”
夏梵没有说话,时至今日,她没办法说出口这一次回来只是为了手镯,在她的意识中,从未有过回来的念头。哪怕只是一句谎言,她也不愿开口欺骗,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梵子,太奶当年对不起你啊,你怪太奶吗?”
握着她的手,紧紧的,似乎还在为当年命她结冥婚的决定而懊悔和愧疚。
从夏梵离开的那日起,魏兰无时无刻不为自己的愚蠢和冲动而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她怎么会被迷了心眼糊涂的赔上夏梵一生的幸福,那可是结冥婚啊!可不是什么正经的关系,这等同于把孩子推入了火坑,她真的是老糊涂了啊!
打从夏梵离开了魏家庄的那日起,魏兰就后悔了,她恨不得自己没有干这些蠢事,但时间没办法重来,夏梵已经结了冥婚,魏兰总是想着,下一次,下一次夏梵回来后,她一定要把这场闹剧终结了,哪怕赔上她这条老命!
然而……
已经没有了下一次,夏梵再也没有回来。
这件事成了魏兰的心病,一日复一日的积压着,加上年事已高,历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大起大落之下,她衰老的身子早就被掏空了,理所当然的,她病倒了。
这一病,就再也没有缓过来,病魔缠身,整日只能缠绵床头,唯一支持她的念头,便只有等夏梵回来,等她的曾孙女回来后,她就要终结这一场闹剧般的冥婚。
这么个念头一直撑着魏兰,让她没有就这么撒手人寰。
夏梵只是摇摇头,轻声说道:“太奶,我不怪你。”
面对即将离去的亲人,再多的责怪都只是过眼云烟,风吹过,一哄而散,余下的只是未曾来得及弥补的伤痕。
“太奶会补偿你的,太奶会补偿你!”魏兰掷地有声的说道。
话落,这个小脚老太一改前日的病态,精神十足的翻身下了床,拒绝了夏梵的搀扶,反而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拉着往外走,夏梵虽是疑惑,但更多的是不忍拒绝,她知道,太奶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太奶扯着夏梵,在后者的要求下才穿上鞋然后迫不及待的朝着魏民德的房子走去,那架势颇有算账的意味。
一大早的,魏民德还在家里安心的喝着小米粥,刚刚吞下去的粥水在看见气势汹汹的太奶和夏梵之后险些一口喷出来,连忙吞下去之后起身,“怎么了这是?阿兰,你身体好了?”
明明前儿去看她的时候还并在床前都说不出话来在,怎么现在就能下床了,看起来精神还十分不错!
魏民德孤疑的再三打量了魏兰之后,忍不住心惊了惊,这精神力可不是短时间能恢复的!同是那么大年纪的魏民德心中冉冉升起了一个猜测,这是回光返照啊……
“民德,立刻开祠堂!立刻!”太奶的语气是刻不容缓。
魏民德一惊,“怎么了啊?怎么地要开祠堂哟?那可是大事才开的!”
“这就是大事!”
夏梵似有所感的抬头看着太奶,眼神里还带着难以置信,她扯住了太奶的手,摇摇头,然而小脚老太丝毫不顾夏梵的阻止,更是强势的冲着魏民德说:“今天,必须给我开祠堂!我的时日不多了,如果你还把我这把老骨头看在眼里,就照我说的做!”
魏民德,急了,开祠堂可不是什么小事,看这老太的架势显然是要干大事了!他的心中登时涌上一股不好的感觉,他立刻看向了夏梵,颇有些求救的意味。
夏梵双上按住太奶的肩膀,看着她明显不正常般精神奕奕的脸,道:“太奶,不需要了。”顿了顿,接着说,“真的不需要了。”
小脚老太一把挣开了夏梵的手,那力气大的不像话,她抓住夏梵的话,轻拍。“梵子,太奶欠你的,这是太奶欠你的,就让太奶还给你吧!”
魏民德隐隐猜到了什么事,并为自己的猜测感到心惊胆战,他的老脸上更是露出惊恐的神色,“阿兰,你,你不会是想!”
小脚老太重重的点点头,肯定了魏民德的猜测。
魏民德立刻急的跳脚了,“糊涂啊!这可是糊涂啊!大逆不道的!”
“梵子不欠魏家庄子什么事,她是个命苦的孩子,万万不能在为了这庄子承受啥事了!当年,都是我们对不起梵子,我们是罪过啊!”太奶的眼睛都朦胧了。
“那可是大事啊!万一,万一……我们魏家庄可是会从此消失的!”
魏民德还试图劝阻着固执的小脚老太。
然而,还未等太奶说出话来,她的双眼猛地往上翻了,露出眼白,那瘦小衰老的身子更是就要往下倒了,被眼疾手快的夏梵一把抱住,她急忙放平,一把掐住了太奶的人中,心脏更是急的砰砰砰直跳。
“阿兰!阿兰!”魏民德可被吓坏了,连忙蹲下来试图唤醒自己的老朋友。
半饷,在夏梵的急救下,小脚老太才恍恍惚惚的挣开了眼睛,只是这次,那本是精神抖擞的脸一下子像漏了气的气球,整个衰败了,不复刚刚的中气十足,就连脸上好不容易有的红晕也一下子褪了个干净,死白死白一片。
夏梵和魏民德知道,回光返照的作用在慢慢衰退。
心脏一抽一抽的疼,夏梵用力的握紧了太奶的手。
“民德,就当是,当是我这个老朋友求你哟……我们家梵子不该遭罪了……”
魏兰开始浑浊的眼死死的盯着魏民德,顿时,魏民德的心不好受了,他们这两个老家伙可谓是患难与共,一起为这魏家庄子付出了不少,他怎么忍心拒绝魏兰临死前最后的乞求,但那件事,那件事着实是大大的违逆啊!
小脚老太一把抓住了魏民德的袖子,抓的死紧,“梵子,梵子已经为我们解开了那个诅咒,她,她已经不欠魏家庄了,民德,我们不该继续糊涂啊……”
半饷,见魏兰的脸色越来越差,夏梵再也忍不住,一把揪住了魏民德的衣领,冷冷的说道:“答应她。”
“梵子!”魏民德大喊。
喉咙微微发热,夏梵对着魏民德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命令你,答应她。”
魏民德眼神恍惚了一下,点点头,“好,开祠堂,我们开祠堂。”
见魏民德终于点头同意,小脚老太的脸色瞬间好了一些,但也只是强弩之力,这是明眼人都清楚的事实。
回过神的魏民德才意识到自己答应了什么,但看到了瞬间恢复了些许精神魏兰,还是没有收回那句话,只是重重的叹口气,一副认命的表情。
罢罢罢,这都是他们魏家庄子欠下的孽!是该偿还了!
魏民德和夏梵两人一并将太奶扶起,眼神不可避免的带上了哀伤。
魏兰慈祥的看着夏梵,温和的说道:“梵子,很快了,太奶很快就帮你解脱,这一场闹剧该结束了,梵子要好好的,啊。”
夏梵忍着眼睛的酸涩,艰难的露出一个笑容,一个消失已久,还带着温暖的笑容,道:“好。”
魏民德看着这一老一少,心中升起了悲凉,这个决定是对的吧,这个孩子不该这样被耽误。
在魏民德和夏梵的搀扶下,三人慢慢的走向了祠堂,一步一个脚印,坚定,毫不犹豫,似是决绝似是悲戚。
“梵子,太奶会帮你总结这一场冥婚,梵子,你要好好的找到幸福,太奶不会让你被束缚住……”
在微风中,小脚老太的呢喃声重重的砸在了夏梵的心底。
这一场宛如闹剧的冥婚,真的要终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