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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从雪中爬出,外面是黑漆漆的天。
四周并没有别的声响,无论是追杀的人还是搜救的人。
他们应该是滚到了很远并且隐蔽的地方,他想。
精疲力竭,他却并不敢休息,除了因为这恶劣的环境并不允许他休息,还因为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再次静耳听了听,确定的确是没有其他的人靠近,这才放开手脚开始在身边逐一摸索。
电筒还在身上,不过他现在还不敢贸然打开,只能是这样搜索。
渐渐地,他的眼睛开始适应,天上微弱的星光让这雪地也有着一丝的光亮。
这样就简单多了。
可他心里仍旧惶恐,见多了人情冷暖,见惯了生死离别,这惶恐很少出现在他身上。
可偏偏此刻,这惶恐是这样的清晰并且浓烈。
是因为在这雪地时间太长,经历的危险太多,人太疲惫,他想。一定是这样的,这样才合情合理嘛,他秦淮什么时候因为环境恶劣,因为危险就惶恐过?
心里想着,他的眼睛却一直没有停歇的四处搜索着。
人若是活着,最起码应该有呼吸声,而他的耳朵经过多年训练,对声音是十分敏感的。可是这么久了,他什么也没有听见。
他一边继续搜索着,脑子里一边开始回想刚刚的情形,回想他和于正跌落时可能经过的路线。
他的眼睛望向了高处,可是,这里四周皆是白茫茫一片,哪儿哪儿看起来都很像。
他们大概跌下来没多久就被分开了。
山势太陡,速度太快,所以他们都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于正中枪的位置似乎是在左边,因为他感觉当时于正拉他的时候,用的是右手,而他右手的力道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想到这里,秦淮的眉头皱了皱。刚刚实在是事发突然,前方忽闪而过的光线吸引了他的目光,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情况,于正已经中枪,他瞬间被于正一带顺着山势滚落向更隐蔽的地方。
但他很清楚的是,当时的天很黑,对方也不敢用光,所以他们也是揣测,并不是十分清楚他们的方位。
他更加清楚的是,从站位来说,他才是那个应该承受枪子儿的。
但是,他只听见了子弹入肉的声音。
他的眼睛仔细地观察着四周,沉下心来开始分析。
从自己出来的位置,再到四周各种阻挡可能造成的结果……
除了观察和分析,他的手脚也一刻没有停歇,不是有一句话吗,运气也是一种能力,破天荒的,他在大脑还没来得及做出正确判断之前,先用手脚开始工作了。
或者他运气好,在想明白之前已经将于正挖出来了。
为什么心中还是有惶恐?为什么这惶恐似乎在变大?
当然不是因为于正,肯定不是的。他替他挡了枪子儿又如何,替他挡过枪子儿的可不止他一个,该还的,该补偿的,他从来不会亏了人。他不喜欢欠人的,也从不欠人的,所以,他会和他的兄弟们出生入死,但不论遇上多么大的困难,他的身上都不会出现惶恐两字。
可是他的脑子总是带着他去想,想当时于正伸手拉他的那一刻,他的右手似乎很有劲儿,但左手好像是垂着的。
是手受伤了吗?
如果左手受伤,以他的能力,从雪堆里爬出来应该不是太大的问题。
毕竟现在不是雪崩,滚落后埋在身上的雪不至于太厚。
可是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同样的跌下,他们的方向应该不会差别太远呀?
难道是中间撞到头了?又或者他中枪的其实不是左手?
也不一定,于正这么谨慎的人,或者是为了不被对方发现,所以在忍着不发出声响来。
不管怎样,只要人还好好的就好!
秦淮觉得此刻的自己脑子里乱七八糟实在是很吵,这么感性,倒不像是他,更像是怀玉了。
以往的他,哪怕是遇上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眼睛里和脑子里也都是在解决问题,而不是这么多无用的揣测。
看来是真的累了,是的,否则自己怎么无端端还生出惶恐来?
对了!想到怀玉,他脑子似乎瞬间就清明了,自己现在已经是怀玉的丈夫,轩轩的爸爸,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这样面对生死的时候,自然是惶恐的。倘若自己出事,他的妻子和孩子以后要怎么办?
对了,这才是正解嘛。
心中疑惑找到答案,秦淮不自觉松了口气。
是的,他松了口气。那一瞬间,他也有些惊讶,自己竟然为了这么点事情松了口气。
他继续找着,不放过任何一种可能。
不管曾经如何,今时今刻,他于正是和自己同生共死的伙伴,他当然要尽全部的力量找他出来。
一整片地方被他翻遍,手也几乎冻僵。
他不过是喘了两口气,便翻过前面的大石继续翻找。
视线瞥过处让他的心猛然一跳,不,其实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那块突起和别的地方不太一样。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到了突起的地方,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开始挖了起来。
只一下,他便触到了。
是人!他的手抓到了一只手。
可是这手真是冰啊,冰到让人几乎察觉不到生命的体征。
心中惶恐开始蔓延,甚至让他的手脚有些发软。
若是平时,他定然是会笑,手脚发软?这怎么可能发生在他秦淮身上?
然而此刻的他已经没有时间去分析这惶恐的来源,他要做的只有一件事,用最快的速度将人弄出来。
他判断着这人头部的位置开始行动。
脸露出来的一瞬,那人口中轻微的咳嗽声,真是如天籁之音,让他的惶恐尽失,通体舒畅。
是于正,而且是活着的于正!
嘴角不自觉扬起笑的幅度,他开始继续后面的工作。
总在自己面前逞能,这次是今天第二次被自己从雪里挖出来了吧,哼,看他以后还有脸在自己面前再逞能?
秦淮嘴角笑意越来越大,手上动作也变得轻快,那些冻僵的手指似乎也瞬间回暖,变得分外的灵活。
若不是现在条件不允许,他想他此刻或者是哼着歌的。
“你在高兴啥?”于正沙哑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很是虚弱。
秦淮愣了愣,也察觉自己刚刚似乎有些兴奋过了头。
他正要开口说话,却见于正又咳嗽了一声。
他看见他将右手放到了刚刚从雪里露出来的胸前。
他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他能感觉到他呼吸的不正常。
不行,得先将他完全弄出来才行!
他不管那么多,埋头干活。
很快,于正便被他从雪里整个挖了出来。
于正似乎是笑了笑,“呵,没想到你小子力气还行。”
他的声音听起来真是TM的虚弱,这让秦淮心情十分的烦躁。
他没有问他伤到了哪里,因为他不想让他再消耗体力,他对自己说。
可是他刚刚看见了,他的手放在那个位置。
怎么可能,如果是那里的话,他怎么可能还能撑到现在?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只是想要摸一摸那里而已,是的,自然是这样的。
“不要让她看见我。”
“闭上嘴别说话。”他说着返过身拉起于正的右手,将他拖到了自己背上。
他感觉背上的身体似乎是抖了抖。
他握了握拳头,闭目深呼吸了一口,然后迈动脚步,“撑不住就说。”
“告诉她,我走了,以后都不想再见到她。”
不时有气息喷洒到秦淮的脖子上,可是,这气息真是弱,甚至没有多少温度。
“这么有力气说话,我扔你下来自己走啊!”他烦躁地吼了一声。
“呵,你吃醋了。”
“吃你的醋,哼,你也真是高看自己!”
“你知道吗,她说,因为我是于正,所以她救我。”
“你他娘的是不是想自己爬回去?”
“因为我是于正,明白这话的意思吗?”
“你TM再多说一句,小心我真扔你下去!”
“你,不会,的。”
前面的人没有回话,因为这声音,已经轻到几乎风一吹就会散去。
秦淮觉得他很想腾出手来,摸一摸自己的心口。
因为那里不知道为什么,开始一突一突的疼起来。
“为什么挡那一枪?”他沙着嗓子问。
身后没有应答,只有略显急促地呼吸。
于正趴在秦淮的背上,眼睛看着前方,嘴角挂起微笑来。
在这冰天雪地的黑夜,此时他的心口正汩汩流着鲜血。
他的体温在渐渐流失,随着那些鲜血一起。
他知道,他的生命应该是到了尽头了。
他有些遗憾,因为他以后再也不能见到他的阿文了。
他的阿文还不知道,他为什么叫她阿文。
因为那是在他年幼的时候,在他被母亲嫌弃,被继兄欺负的时候,一直陪伴着他的,他幻想中的小女孩。
就像那些电视里小说里的青梅竹马,他受难的时候,阿文会偷偷来看他,给他带来好吃的,在他欢喜的时候,阿文会陪着他一起欢喜。
她终究是不会知道了,这个秘密会随着他一起进入坟墓。
他的小太阳啊,他不要她带着愧疚和悲伤生活,她以后的生命,应该都与阳光为伴。所以,他对秦淮说,就说自己走了,不想见她。
可是,他又觉得今天也不算遗憾了,平生,他也没有今天收获的多。
平生没有得到的温暖,今天他似乎全都得到了。
包括现在正驮着他的这个别扭的兄弟。
谁能说他们不是兄弟呢?即使秦淮他不口里不承认,可是他的行动说明了一切。
嘴角笑的幅度拉大,他轻轻将头靠在了秦淮的脖子上。
真是舒服,这样就一点也不累了。
星空下,雪地里,秦淮驮着于正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里走着。
只是这山真是大,真不知道要走多久才是个头。
身后的人往下坠了坠,肩上放着的手也渐渐松了力道。
秦淮依然走着,有温热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晚上看路,还没有灯,真是TM的费眼睛啊,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