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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开始骚动,有脚步声纷至沓来,吵闹声,扑火声,伴随着有人冷戾的呵斥声。隔着窗户,夏雨听见了房间里动静。有人冲进了她们的屋子,想来是怀疑她们放的火,所以迫不及待的来查看情况。
只是进了屋却发现没有夏雨的踪迹,当下整个客串都沸腾了起来。
肃国公府的暗人不知道有多少混杂在同船的客人里,夏雨扭头望着阿奴与寻梅,“如何?”
阿奴示意夏雨莫要吭声,这些肃国公府的暗人能出现在这里,自然是东方越授权。别人兴许不认识各方暗人,但阿奴自身就是干这行的,自然看得清楚明白。
有脚步声还在不断的徘徊,想必是在找她们。
这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既然人丢了,想必肃国公府的人更不会让船只停下,如此一来绝非好事。这船是京城开出来的,京城这两日倒也干燥,是故船只上的火势还在熊熊而起。
只要大火不熄灭,哪怕有肃国公府的拦阻,船家也会停船。
能撑到上岸,就没事了。
到了岸上,百花宫的人也不会允许肃国公府只手遮天。
三人屏住呼吸,身子紧贴在船壁处,不敢轻易动弹。脚下就是碧波万顷,夜里波光嶙峋,却好似张着血盆大口的恶魔,贪婪而嗜血的盯着随时都能跌入水中的三人。
蓦地,船只突然受到重创,紧跟着有人高喊,“不好了,船漏水了!”
船上瞬时如同炸开锅一般,不管是肃国公府的暗人还是船客,都开始慌了神。
夏雨险些坠下水,被阿奴与寻梅快速拽住,船只正在剧烈的摇晃,这个地方不能待了。二人飞身将夏雨挟上船甲板,刚落地就有人疾呼,“她们在这里,抓住那个男的。”
此刻,已然避无可避。
寻梅、阿奴二话不说,直接拔剑上前,夏雨知道自己武功不济,快速爬上船帆,只要寻梅与阿奴守着船帆底下,便可不必再担心她的安危。
风有些大,船不断的左右摇摆。
夏雨若灵猴爬树,手脚并用,快速爬上高处。站在高处的那一瞬,她愕然发觉客船的两旁竟有两艘小客船,那些猛烈的撞击,便是因为这两艘船相互撞击自己所乘坐客船造成。
船体已经开裂,破了一个大洞,有船员在不断的往外舀水,而后填补漏洞,等着将船快速开向码头,才能及时修补,及时保住船上客人的性命。
“这是些什么人?”夏雨有些慌张,如果这两艘船继续撞过来,那这艘客船,怕是撑不住多久。
还不待她多想,船体骤然开始剧烈摇晃,那两艘船快速的贴近客船,有黑衣人快速窜上客船。船客们四处逃窜,谁也不敢再上甲板,一个个瑟瑟发抖远远观战。
船尾的火还在哔哔啵啵的燃烧着,江面上顷刻间剑拔弩张,紧张到了极致。
“少主你抱紧船帆,是黑煞盟!”寻梅仰头一声喊,低眉时,面色全变了。
阿奴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冷剑,“这次倒好,都赶到一块了。”肃国公府,黑煞盟,都来凑热闹了,果然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夏雨愕然,双手双脚死死的抱紧了船帆,任凭船只摇晃,她也不敢轻易撒手。扭头却见船尾的大火越烧越旺,前面隐约可见迷雾中的码头灯火,只要再坚持一会。
可是人太多,有人开始窜上了船帆往上爬。
“要死了!”夏雨瞪大眼眸,一脚踹在那人的脑门上,“给我滚下去!”可这头滚下去了,底下的寻梅却突然大喊,“少主小心上面!”
夏雨一抬头,一名黑衣人竟沿着船帆爬到了最顶端,隔着船帆夏雨一时不察,如今——寒光利利,当头劈下。
手一松,夏雨瞬时一个漂亮的倒挂金钩,脚尖快速缠住绳索,身子急速往后仰去。耳畔冷风呼啸而过,她如荡秋千一般将身子快速的随着脚下蹬力甩出去。绳索往回拽的那一瞬,袖中匕首突现,一个漂亮的凌空翻,匕首飞出,直刺那人咽喉。
鲜血飞溅,黑衣人当空落下,夏雨再次稳稳的抱住了桅杆。
额头,冷汗涔涔,脊背早已湿了大片。
真要命!
只是,这船似乎——似乎要翻了。
摇晃越来越厉害,嘶喊声越发激烈。
到了最后火势蔓延,到处都陷入一片火海。夏雨瞪大眼睛看着底下跑来跑去的人,一个个人踩人,要么扑通扑通的跳水,要么站在船边哀嚎大哭,可就是没有人想到要去救火。
船上水不多,可是这是江啊!
拿水桶取江水救火,还是可以的!
怎么就——夏雨挠了挠后颈,糟了,船帆也被烧着了。自己再不下去,估计也要成为红烧肉了!心下一窒,快速沿着桅杆下了地。底下还在厮杀,阿奴与寻梅有些倦意,下手的力度和速度,显然不如方才。
夏雨刚要开口,一阵剧烈的摇晃,突然起来的爆炸,让甲板上的人扑通扑通的都被震到水里。寻梅与阿奴也不例外,瞬时被打落水中。
船舱里本就放着远程远送的酒,如今着了火,酒窖爆炸,顷刻间整个客船陷入一片火海之中。码头就在前方,熊熊燃起的大火惊了码头上的船只,有人快速的驶着小船前来救援。
大火燃烧,水面上波光嶙峋。
水下,冰冷刺骨。
当寻梅将阿奴从水里捞起来,勉强托到一块木板上时,无论是船上还是水面上,始终瞧不见夏雨的踪迹。她开始慌了,“少主?少主你在哪?少主?你应我一声!少主——”
回应她的是震耳欲聋的呼救声,是不断哀嚎哭喊的嘶喊。
乱,好乱。
四周的一切都只能用混乱来形容,乱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乱得分不清水面上悬浮的是谁。有人在水底下浮沉,有人拼命的往岸上游,也有人落了谁,便再也没能浮上来。
水下好冷,冷得让人根本无法自救。在这水下,若是不会水性,必死无疑。
“公子?公子你在哪?”阿奴伏在木板上,也不敢随意动弹,她的水性不好,在找到夏雨之前绝对不能死。她是使命是保护夏雨的周全,可是现在,夏雨失踪了。
这波光嶙峋的水面上,到处是火星燃烧,到处是哀嚎,到处是呼救声,还有悲怆的哭泣声。可是夏雨呢?人呢?方才爆炸的时候,她好似也坠了下来,可是现在——水面上没有夏雨的踪迹。
冰冷的水下,夏雨将一名女子救起,而后将其托在木板上,火光里面色冻得发紫,“抱紧木板,一会就有人来救你。”
远远的,有救援的小船快速行来。
夏雨一个猛子再次扎进水里,又将一名男子从水底下捞起,而后快速的冒出水面,托到人群处,交给还悬浮在木板上的人们。
她知道自己的体力,已经不足够她救更多的人。
所以,她开始找阿奴和寻梅,远远地寻梅与阿奴都伏在木板上,好似在唤着她。心下一喜,夏雨快速浮水过去,哪知脚下突然一沉,好似有东西抓住了她的脚踝,急速将她拖入水中。
是——是什么?
是什么?
还来不及呼救,她已陷入冰冷的水中。
那东西死死的拽着她,将她拖进水里,冰冷刺骨的水快速冻结身体里的血液。她挣扎着,用脚拼命的踹着,可都无济于事。
嘴里的泡,咕咚咕咚不断往上冒,她想浮上水面呼吸,可是——却始终够不到水面。
身子还在下沉,那东西拽着她一直往深渊里去。
她不知道自己会被拖到那里去,可她明白一件事,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的世界忽然亮了,赵朔背对着她,微光落下,他回眸时冲着她笑。笑得这样邪魅无双,一如既往的眸色宠溺,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跟着他笑。
她伸手,想握住他伸出的手,然而——
眸子徐徐闭上,意识愈发模糊不清。
赵老九——别放开我的手,求你——别放开!
夏雨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看见的是破破烂烂的庙宇,身上盖着厚重的棉外套,而自己的外衣正架在篝火旁边烘干,“这是什么地方?”
起身,快速环顾四周。
柴枝哔哔啵啵的燃烧着,安静的夜里倒有几分惊悚的意味。脑子有些晕晕乎乎的,她想着估计是方才喝了几口水的缘故,好在有火堆,否则就该冻死了。
嘴里哈着白雾,夏雨心里盘算,自己是怎么到这儿的?
“谁?”她喊了一声,起身往外走。
院子里,有个人影蹲坐在台阶上,一动不动的望着即将破晓的天空。
夏雨愕然站住脚步,这背影竟然是——三步并作两步,夏雨箭一般冲上去,“怎么是你?”
“是我!”虎子起身,含笑望着她,低唤一声,“阿雨。”
四目相对,夏雨陡然愣在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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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乱作一团。
公主赵妍,旧疾复发,此刻危在旦夕。
御医来来回回,找不出解决之法,而当初赵朔留下的丹药,也早已吃完了。赵妍躺在床榻上,面色惨白如纸,整个人就像纸做的人儿,似乎风一吹就会彻底被吹散了。
薄瑶太后坐在床沿,面色肃冷,“你们倒是想办法啊!这么多年了,竟然始终没有个解决之法。你们说,养你们这些御医有何用?再想不出办法,提头来见。”
“母后。”赵妍无力的轻唤一声。
听得这话,方英快速让底下的御医都退了下去。
“妍儿。”薄瑶太后心疼至极的望着奄奄一息的赵妍,不禁红了眼眶,“你放心,母后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赵妍摇着头,笑容惨白失色,“好不了了,母后。这么多年,吃了多少药始终不见好,若是御医能有用,早就该好了。母后,别骗我了。妍儿不怕死,这些年也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只是妍儿担心,若妍儿就此合上双眸,母后该怎么办呢?”
薄瑶太后愧疚的望着赵妍,“是哀家害了你,如果不是哀家当年的一念之差,你也不会——”
“妍儿这些年,多亏母后照料,得享荣华富贵多年,得以苟延残喘。母后大恩大德,妍儿无以回报,不敢有怨,不敢有念。”赵妍喘上一口气,恹恹的半垂着双眸,“只是,妍儿未能报答母后,实在是心有不甘,母后的心头大患未去,妍儿死不瞑目。”
“你好好养身子就是,至于其他的事,就不必你担心。哀家会妥善处置,不会——”她想起了东方越手中的那块玉佩,一模一样的玉佩,眼底的光突然暗沉少许,“或许他会有办法,无论如何,母后都不会让你死的。”
语罢,薄瑶太后突然起身往外走。
“母后!”赵妍扑在床沿,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唇角有血不断的匍出。
薄瑶太后顿住脚步,幽然回眸看她。
“小心。”赵妍一笑,一口鲜血喷在地上。
深吸一口气,薄瑶太后将心一横,快步出门。方英疾步跟上,“太后娘娘,公主这一次怕是——怕是情况不太好。”
“哀家知道,赶紧派人,去找肃国公,哀家要见她。”薄瑶太后看一眼即将破晓的东方,眸光狠戾。
眼见着太后离开,兰珠快速进门,“公主?”乍见赵妍正靠在床柱上,慢慢的拭去唇边血迹,当下慌了神,“公主,你怎样?”
“我没事,死不了。”赵妍深吸一口气,“母后应该会去找肃国公,所以——她这次是在劫难逃。别怪我心狠手辣,我也只是想要继续活着,好好的活着而已。”
兰珠奉上一杯水,“公主别想太多,一切都会照计划进行的。”
“想必过会,肃国公就会来看我了。”赵妍抿一口水,而后吐掉,可是嘴里依旧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我撑着一口气,不敢吃药,让病情快速恶化,也只是为了想置之死地而后生罢了!兰珠,你说我是不是太狠了?拿别人的命,换自己的命?”
“公主这十多年来受尽折磨,兰珠都是看在眼里的。”兰珠微微抽泣,“这种痛苦,并非寻常人可以忍受。公主毒入骨髓,如今只有换去这一身的血,才能净化身上的剧毒。咱们没有时间了,公主早已没了退路。如今——这也是迫不得已!”
赵妍苦笑两声,“我想我是太自私了,可是当我知道那块玉佩很有可能与她有关时,我便知道,很有可能真的是她回来了。我占据她的位置十多年,即便还给她也是应当。可我这条命,我不想就此放弃。我想活着,活着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眸中有泪盈动,她想着,若是能活下去,哪怕只是像个普通女子一般,能与他策马奔腾,与他谈笑风生,不再病怏怏的该多好?
她这辈子最恨的,便是旁人拿那种怜悯的眼神看她。
所有人对她的好,要么出于对公主地位的敬畏,要么是因为可怜她。年纪轻轻,就染上了不治之症,随时可能面临着死亡威胁。纵你身份尊贵,任你富有江山,又能怎样?
“公主放心,这一次,一定可行!”兰珠抿唇。
赵妍勉力喘上一口气,继而奋力的咳着,强忍着嘴里浓郁的血腥味,“可去查过,那张纸条到底是、是谁给的?”
兰珠摇头,“暂时没有结果,只是公主,这上头说的夏雨之血百毒不侵,不知是否属实。若然是真的,那倒也罢了。若然不是真的,公主怕是会将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这条命怕是撑不了多久。连苗疆蛊毒都失去了作用,你觉得还能有什么办法可寻吗?不管是否属实,她都会死。只要手里有那块玉佩,她就必须死。横竖是该死之人,我不过是废物利用罢了。若真能换回我这条命,也算是她死得其所。”赵妍无力的闭上眸子,好似累极了。
见状,兰珠慌忙搀着赵妍躺回床上去,“公主不要想太多,事已至此,只能搏一搏。”
“我等了那么多年,也被痛苦折磨了那么多年。我想解脱,我想有个痛快。兰珠,你可知道我的苦?”赵妍泪落,“日日夜夜,受这非人的痛,就好像万蚁噬咬般,将你敲骨吸髓,慢慢的啃噬殆尽。有时候熬不过去,我真的动过寻死的念头。”
“可我知道,自己不能死。母后纵然非我——可她毕竟疼了我十多年,我不能让她失望。只要我闭上眼睛,这天下就会改天换地。”
“想死不能死,想活却又那么难。我生不如死,可又不能死。兰珠,我宁愿像你一般,做个宫女,至少健健康康的。我不想,当公主。”
兰珠轻缓的为赵妍拭泪,“公主别想太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奴婢进门的时候,听说太后要宣肃国公进宫,想必很快会有答案。太后娘娘的心思,公主是最清楚的,她绝对不会放任公主不管。”
赵妍点了头,垂眸不再说话。
她当然明白,以母后的心思,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真的有时候远不如假的,因为真的会肆无忌惮,假的有把柄捏着,当然会乖顺很多。而对于薄瑶太后这样高高在上的人而言,她不喜欢无法掌控的人和事。
那些游离在她的掌控之外的人和事,都是她平生最深恶痛绝的。
慈安宫内,薄瑶太后神色凝重,黎明微光从窗口落下,金色的光洋洋洒洒的落在她的眼角眉梢。风韵不减当年的女子,一身华贵的锦衣玉服,站在那里,却尽显落寞与怅然若失。定定的望着东方的鱼肚白,眼底的光稍稍溃散,她便这样站着,冷风拂面之时,亦是浑然未觉。
神女犹忆当年曲,一舞惊人世间休。
半城柳色无寻处,笑看沧桑几春秋。
她安安静静的站着,以至于东方越站在了身后,依旧没能回过神来。那副怅然若失的神情,再也没了平素的犀利,反倒多了几分凉薄。
“你在想什么?”东方越问,声音放缓。
薄瑶太后这才回过神来,继而敛眸垂下眼帘,“你来了。”
“公主怎么了?”他问。
“她快不行了。”她转过身来,神情复杂的望着东方越,“御医束手无策,而睿王也没了药。妍儿已经吐血了,御医说,怕是撑不过这几日了。”
“这帮废物!”东方越冷然切齿。
薄瑶太后长长吐出一口气,微红的眼睛好似有哭过的痕迹,“也不怪他们,这么多年了,便是正常人也难以承受如此折磨,何况是妍儿。她的身子自小单薄,如果不是你,她也不必承受这番痛楚。说来说去,都是报应。如果不是你杀戮太重,她岂会有今日的生关死劫?”
东方越皱眉,“这么多年了,瑶姬一直杳无音讯,否则我岂能让公主备受折磨。”
“苗疆蛊毒也不中用,妍儿毒入骨髓,就在这几日了。”薄瑶太后哽咽了一下,“你去看看她吧,约莫也是最后一面了。”
说着,拂袖与他擦肩而过。
手腕,骤然被他握住。
薄瑶垂眸未看他一眼,绷紧了身子,“放手。”
“我知道你恨我。”东方越眸色微恙的凝着她。
她抬头看他,笑得何其悲凉艰涩,“你不是也恨着我吗?不过,这是我们的恩怨,我不想波及妍儿。她是无辜的,不该受此连累。”
语罢,她掸落他的手,快步离开,“去见一见吧!”
东方越张了张嘴,终归没能再开口。
去康宁宫的路上,东方越的脸色铁青,脑子里不断盘旋着多年前的那些陈年旧事。初见时的盈盈一笑,眸若弯月,再遇时的岁月静好,那一刻的他,只觉得这世上所有的美好,都凝在了她一人身上。她曾是先帝最宠爱的瑶妃,后宫三千,一人独宠。
那件事之后,她被打入冷宫,受尽欺凌。
重开冷宫之门的那一天,他就站在门口,看着衣衫褴褛的她,一步一颤的走出来。空荡荡的眼睛里,没有半点光亮,明亮的星辰都为之黯淡失色。她挺着肚子,痴痴呆呆的站在他的面前,垂眸一瞬间的泪流满面,让他的心还是为之漏跳了半拍。
回过神,已经到了康宁宫。
有了太后的谕令,谁也不敢多说什么,何况这些年,东方越进出康宁宫还少吗?
康宁宫,长年累月都飘荡着浓郁不散的药味。时间久了,宫里人都能即刻分辨康宁宫的奴才,因为每个人的身上,都带着经年不散的药味。
进得赵妍的寝宫,兰珠小心的领着东方越进门,“公主,肃国公来了。”
说着,便搀着赵妍艰难的坐起身来。
赵妍的脸色,惨白得吓人,好像是个纸人,没有半点血色可言。眼下的乌青,更是黑得吓人,整个人就好似在鬼门关徘徊着,三魂七魄都即将离体。她消瘦得厉害,憔悴得宛若枯槁。原本纤细的身子,如今单薄得让人心疼如斯。
“公主?”东方越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女子,便是公主赵妍。形销骨瘦,让他袖中拳头紧握,“怎么会这样?”
“我这身子骨,原就是这般模样,国公爷也不必讶异。我这条命,早晚是要交代的,只是时间问题。”赵妍轻咳两声,眸中血丝少许,她说得很轻,气息奄奄的模样教人恨不能捧在手心里呵护着,“我没事的,若是真的死了也好,再也不必如此生不如死的活着。”
东方越摇头,“公主岂可轻言生死,微臣不会让公主死的。”
“国公爷待妍儿好,这些年,妍儿都记在心里,若有来生一定会好生报答。”赵妍大口大口的喘气,东方越慌忙倒了一杯水递上,赵妍抿一口水,这才缓了口气,面色舒缓少许,“谢谢。我这身子,是好不了的。与其活着拖累身边的人,还不如就此作罢,我也能解脱了。”
“总会有办法的。”东方越垂眸,身子僵冷。
“若真的有办法,还会等到今日吗?”赵妍笑得惨淡,“这一次,我不想再挣扎了,我受够了,也疼够了。”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国公爷不必忙活了,妍儿此生不得自主,这一次,就让我自己做回主!我——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让我安心的去吧!”
东方越骤然起身,眸色肃杀冷冽,“绝无可能。”
“我真的——”唇角有血缓缓溢出,赵妍张了张嘴,却只能匍出一口鲜血,再无话语。
“公主?”东方越愕然,惊恐的坐在床沿,快速将赵妍揽入怀中。伸手急扣赵妍的腕脉,脉搏时断时续,虽一息尚存,却是气若游丝,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撒手人寰。
赵妍苦笑,泪落连珠,“我快不行了,就这样吧!国公爷请回,让妍儿好好的睡一觉,好好的过完这几日时光。就当是怜悯,也当是诀别。”
东方越黑着脸将赵妍放平躺在床榻上,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出寝殿。
那一刻,他只想杀人。
杀尽天下人!
如果能换得赵妍性命,他将不计一切。
“国公爷?”兰珠轻唤一声,“奴婢有要事禀报。”
东方越眸色肃杀,“何事?”
“前不久,有人往宫里传了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兰珠跪地,将手中的纸条高举过头顶,双手奉上,“奴婢不敢告诉公主,只等着国公爷为公主做主。”
“这是什么?”东方越冷然接过。
打开的那一瞬,一身杀气腾然而起。
上头赫然写着:欲救公主,杀夏雨!夏雨之血,尽解百毒。
夏雨?
又是她!
东方越突然眯起了危险的眸子,犹记得当日他让人擒拿夏雨,她身边的那两个丫头分明中了毒,最后竟然完好无损。原以为是因为什么解毒丹的缘故,看样子是夏雨动了手脚。
她的血,难道真的确有奇效。
再者,她入住睿王府之后,赵朔就奉药入宫,公主的病当时便有好转。
只怕这并不是什么巧合吧!
然则,这纸条是谁给的?
能往宫里送信的,还能知道睿王府的事情,知道夏雨的底细,只怕此人绝非泛泛之辈,决不可小觑。但是现在是特殊时候,也容不得东方越多思多想。
性命攸关,稍有不慎,赵妍性命难保。
这些年,他在赵妍身上没少花心思,奈何天不从人愿,有时候你付出了并不代表就会有同等的收获。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就是付出和回报,从未平等过。
长长吐出一口气,东方越冷问,“这是谁给的?”
兰珠摇头不语,说不出个所以然。
她是赵妍身边的亲信,这些年一直跟在赵妍身边。东方越蹙眉望着敞开的寝殿大门,心里似乎有些微恙。想了想,他快速转身离开。
看样子,他必须亲自去一趟了。
因为就在进宫之前,他得到了探子回禀的消息,载着夏雨的客船在江面上发生了爆炸,夏雨失踪了!别说是肃国公府的人,便是百花宫和睿王府,如今都在紧锣密鼓的寻找,可都一无所获。
是故也有人怀疑,夏雨是不是坠入江中淹死了。
否则,怎会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么多人寻找,却还找不到踪迹呢?
找!无论如何,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夏雨。他心中还有千万个疑问得不到答案,先比睿王府早一步抓到夏雨再说!
只是,夏雨是那么容易能找到的吗?
马车哒哒的往前跑,夏雨一觉睡醒已经是晌午时分。
车子刚从陡峭的岩壁山道处下来,一眼望去到处都是茂密的树林,远离城镇的喧嚣,驶入安静祥和的宁静世界。山风拂过,空气清新,倒是极好的。
“虎子,咱们这是去哪?”夏雨揉着睡意惺忪的眸子问。
到了山脚下,虎子寻了个平地,将马车停下,“下车歇会,舒展舒展颈骨,免得累着你。”说着便打开了马车内的一个包袱,将里头的干粮取出,递给夏雨,“来,填填肚子,如果前面有村镇,咱就去好好的吃一顿再走。”
夏雨咬一口干粮,跳下马车伸个懒腰,山里的空气就是好,“咱们这是往哪儿走?”
“你不是要去代州吗?”虎子嚼着干粮坐在路边的干草坪上,望着夏雨笑了笑。
夏雨一屁股坐在他身边,“对了,你还没告诉我,赵老九为何放了你?我求了他那么多次,他都不肯放你出来,怎么这次这样好心,就这么轻轻松松的就放你出来找我了?”
虎子笑了笑,“许是他觉得现在是好时候吧!”
“放人还分什么时候啊?”夏雨蹙眉望着他,“噢,是不是你也知道海叔没死,所以不打算找赵老九报仇了,他才放了你?”
虎子一怔,定定的看了夏雨一眼,笑得有些勉强,“是、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是吧?”夏雨撇撇嘴,“你该不会有事瞒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