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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是来到了第七日。
苏翩若一夜未眠,就这么闭着眼醒了一晚上,今日,她十五岁了,及笄了,也要出嫁了,门外窸窸窣窣的声响慢慢大了起来,鸟啼鸡鸣,万物复苏,又是新的一天了。
“小姐,你醒了吗?”采浣的声音传来。
苏翩若这才睁眼,突然的强光让她眼前一黑,又缓缓看清眼前事物,丹楹刻桷,一片绯色。
“醒了。”她起身,坐在木椅上看着镜中的自己。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进来的人是颜安歌,他搀扶着颜大夫人,眉眼间皆是笑意。
“娘亲。”苏翩若见了来人,收起倦态,展颜一笑。
“小翩若总是无视我这个表哥。”
“好嘛,表哥表哥表哥~~”
“停停停,别叫了,我受不起。”
颜大夫人见了他们这个样子,慈爱的笑了,她没有儿子,在她眼里,颜安歌与苏翩若并无不同,就是她的一双儿女,而今天,她的女儿要出嫁了。
“若儿,为娘来给你梳发髻。”颜大夫人从颜安歌手中拿过木梳,颤抖着手抚上苏翩若的三千青丝,心中感慨,昔日襁褓在怀,如今已是个大姑娘了。
感觉到颜大夫人五味杂陈的心情,苏翩若也就乖觉沉默着。
“若儿,此生你生在苏府,有许多事情身不由己,但总归你是幸运的,此去边关,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颜大夫人说着咳了几声,颜安歌迅速拿来帕子,从镜子中苏翩若看到那帕子上沾着一丝丝血迹,心中难免酸楚。
此去经年,也许就是永别,她与娘亲皆是心知肚明。
“娘亲,十一皇子待我很好,你不必担心,待我走后,你就多使唤使唤表哥,我想表哥也是心甘情愿的,对吧?”她换上小女儿家调皮的语气,俏皮的歪头瞧了颜安歌一眼。
“是是是,小翩若你快别乱动了,这梳好的发髻又被你动歪了。”颜安歌抬手将她的头扶正。
苏翩若吐了吐舌头,一副调皮可爱的模样,让颜大夫人看了,不禁怜爱的笑出声,“我的若儿,长得真是极好看的。”
说着又开始为她梳发,颜大夫人梳的极慢,却也极为仔细。
三千青丝被梳理整齐,全部梳起挽成一个圆髻,再戴上金步摇冠,垂落的金链盈盈晃着,晃的苏翩若有些晕眩。
颜大夫人看了许久,直到身体再也吃不消直咳嗽起来,颜安歌将其扶起,吩咐采浣道,“帮小姐穿戴整齐,我与姑母就等在门外,亲自送小姐出嫁。”
“是。”采浣应声,将门合上之后,她取来嫁衣为苏翩若更衣。
对襟齐腰的嫁衣红灼似火,映得她面若桃花,唇点朱砂,采浣为她披上最后一件外衫,引着她出门,门外颜大夫人手里拿着一面红纱,那是她的盖头,由母亲覆上,再由夫君来揭。
“小翩若今日很美,我与姑母就送到这里了,十一皇子的人马就在丞相府外,今后,要好好的。”颜安歌一手搀着颜大夫人,另一只手将苏翩若轻轻一推,推她向前了几步。
苏翩若欲言又止,最后伸出手来摸索着握住了颜大夫人的手,什么也没说,以此作为告别。
然后转身,牵住采浣的手,迈出脚步走向她的婚宴。
鸟雀歌唱,风光正好,却念彷徨,她这一步踏出,不知来日不明前方,只当是,有路在前,便走下去罢。
今日两府嫡女出嫁,街上的人格外的多,于是迎亲的轿子摇摇晃晃的走了许久,她几乎昏昏欲睡,终于是到了目的地,因着被红盖头挡着,她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能由着人扶着自己走。
一切都很顺利,她虽然看不见,但还是完整的行完了礼,最后在众人的哄闹声由采浣扶着她进了洞房。
房间内早已点燃了清新的木檀香,苏翩若坐在崭新的红缎被褥上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发呆,她开始微微的紧张,手心也有些出汗,下意识的从怀里想要摸出点什么东西来,最后却发现只有一把玉扇,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将它放在内衬里,此时却的确有些宽慰了她。
温凉的触感,细腻的恰到好处。
门在这时吱呀着开了,她手忙脚乱的将玉扇重新放入内衬。
嗒嗒嗒,他缓缓行至自己面前,苏翩若心跳加快,呼吸的节奏开始错乱,她挣扎着开了口,“你来了。”
来人没有回答她,忽然一抬手,掀开了她的红盖头。
红纱落地,她的视线清明,由一开始的紧张转变为错愕,转而愤怒,最后都化作了三个字。
“顾清和!”
“我来送礼物。”他也是一身火红婚服,头发高高束起,长长的红绸带在发冠处缠了一圈飘落下来,“答应你的及笄礼物。”
“你这像是要送我礼物的样子吗?!”苏翩若心中有太多疑问了,婚轿走了那么久原是要做这样的把戏吗?采浣明明知道却不告诉她,还说什么是她的人?这人还是不愿意放过她是不是?那萧央央又算什么呢?
“送你自由,算不算一份大礼。”他眉眼是略微上翘的,嘴角却向下耷拉着,似乎有些不舒服。
“什么自由?你在说什么?”
“今日你出嫁前,皇宫就已经颁了一道旨意。”他开始给她解释,“议事府不可无人管辖,皇上把这个差事,给了十一皇子。”
“怎么不给你?”这几日权势更迭,苏翩若不是不知道,她估算着这会子这人也该露出点狐狸尾巴了,毕竟连萧央央都娶了,可未曾想他竟将这块肥肉拱手让人了。
“我不要。”
“骗谁呢。”
“没骗你。”
气氛安静下来,苏翩若低头绞着自己的手指,听着身旁的人有一下没一下不稳定的呼吸声,他听起来像是受了很重的伤,但看起来又不像。
只是眼前这情况她思来想去也不明白,到底为什么,竟是她嫁了过来,那么,“萧央央呢?”
“大约是投胎去了罢。”他瞥了眼身旁浮着的子言,游兰不在,大约是去顾清以那里掌握事态去了。
人间七日之限已到,一切都到了尘埃落定的时候,议事府既然由十一皇子管理,那么远走边关镇守之事便不了了之,太子与三皇子定然是不甘心,势必合起伙来率先打压顾清以,首当其冲的就是这场婚事不可成行。
萧央央原本命数就所剩无几,经过这一番折腾,香消玉殒不可避免,大红盖头之下,众人眼里看到的,是苏翩若遭受意外,命殒当场,如此一来,苏府彻底失势,丞相府则是会不计代价查找凶手,并与顾清以同仇敌忾。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命格转换,才完成了一半。
“投胎?她死了?”苏翩若惊呼,虽说萧央央原本就是个活不久的,但此时死去,她还是不敢置信。
“嗯,你也快了。”
他话音刚落,外头就有无数带火的利箭齐齐射来,火苗碰到纱缎立刻窜开去,不一会儿,房中已是熊熊烈火。
苏翩若惊起,拉着顾清和的手就要跑,却被他一个反力,又拉了回去,跌坐在他怀里。
“你做什么?!”
“赴死。”
她蹙眉,心中了然,“这是你安排的?一一呢?他怎么样了?”
他?他很快就是这个皇朝的主人了,命格转换的另一半,由作为顾清和的后尘神君亲自来完成,不仅苏翩若要死,萧央央也要死,甚至,顾清和也不该在留在这个人世了。
这一切,不管是嫁祸给三皇子抑或是太子,都是一样的结果。
一样的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于萧府而言,为报此仇,从今以后只有辅佐顾清以一条路。
于顾清以而言,敬重的兄长死了,疼爱的妹妹走了,就连自己的夫人也在成婚当日难逃一死,爱别离,怨憎会,已是人间大苦,自然不能再有求不得。
剩下的路,唯有帝王之路,他就是再清闲的性子,至此,也都如过眼云烟,昨日旧事昨日死了。
“他会过得很好。”他淡然回答道,面对汹涌澎湃的火势泰然自若,火舌攀爬上苏翩若曳地的裙袂,他扬手一挥,一道光芒闪过,裙角整齐断裂并再也不沾任何火苗。
准确来说,是以她的裙角作为界限,生生立起了一道屏障,他们身处其中,没有火焰的炙热,也没有氧气的缺失,就像是,孑然独立活在了一方小天地。
“你?”苏翩若惊讶的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切,她心里有很多疑问,此时冒出的念头却是,她身边的顾清和,到底是不是人?
后尘将她揽腰抱起,轻笑了一声,“我说送你自由,是认真的。”
她看见他的瞳色渐渐泛出金光,深邃浩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周身竟也有一道光芒溢出,宛若神邸,而她的脑子越来越不清晰,她只知道自己在远离那个被火焰包围的六王府,甚至,在远离这个人间。
最后,她的意识终是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