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婷婷很能干,赶紧收拾了东西,特意把两件最好的水果搬上了车。
一家人开着车往乡下赶。一路上,婷婷兴致很高,喋喋不休地说这说那,天舒也兴奋得很,是不停地讲东讲西。宋刚呵呵地应着他们的问话。一家子,就这么其乐融融地来到了家门口。
远远的,宋刚发现家门口有不少人在那里张望,看见车子似乎很高兴的样子。宋刚想,这些人是谁呢?自己回家,好像也没跟谁说呀。
原来,在宋刚家门口等候的是乡政府的干部和宋氏家族的长辈们,还有一些是当地企业界的老板。宋刚的车子一停稳,几个人就赶上来为宋刚开门。
“市长您回来了?这真是我们的福音啊,我们一听到您回家看看,就立马赶了过来。还没吃饭吧?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这位是乡上的书记。
宋刚只好客气地和他们打着招呼,母亲在门口呆呆地看着儿子儿媳和孙子,微微张开着嘴,笑着,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呆呆的站着。
一进门,宋刚微微有些吃惊,六张桌子已经摆好碗筷,每张桌上竟然都放着两瓶五粮液和一瓶红酒。
“你们这是做酒席呀?总得有个名目吧?哈哈,总不能说是我衣锦还乡吧?你们谁能给我说个名堂来?”宋刚笑着对乡上的干部说。
“市长大人回家,本来,我们准备接您到乡政府吃顿饭,可是,老太太他老人家说,我儿子回家又不是公务,不同意。我们就借着贵府随便弄了几桌菜,菜是很随意的,都是家乡菜。开席吧,市长,菜冷了不好,我们开席。”乡上的书记蔡彪第一个扶着宋刚的母亲坐到了正席。老太太很别扭,扭捏了半天不肯坐主席,眼睛看着宋刚。
宋刚说:“妈,你坐吧,人家蔡书记客气,您就坐吧。”
宋刚的母亲眼睛有点儿湿润,显然,她想起了过世的老头,这位子由他坐就对了,我一个女人家,糟婆子了,多难为情。
今天的客人两桌是乡政府的,一桌是本地企业老板的,剩下几桌就是宋刚的本家长辈和三个儿时的伙伴了。
宋刚坐着母亲的旁边,不断地给她夹茶,她默默地吃着,没有一句话。天舒说:“奶奶,我们本来是准备去吃鱼翅,妈妈说,奶奶没得吃,不孝顺,所以,我们就回来了。奶奶,这鸡腿给你。”天舒说着,把鸡腿夹到了奶奶的碗里。
“天舒乖。奶奶害得你吃不到鱼翅,是奶奶不对。”宋刚的母亲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不是,奶奶,是爸爸不孝顺,奶奶还没吃过一次鱼翅。不过,天舒也没吃过。妈妈说,爸爸不孝顺。”天舒说。
“孝顺,都孝顺,你爸爸妈妈都孝顺,是奶奶不好,不跟你们去城里。”没了多少牙齿的奶奶哈哈地看着天舒笑。眼睛湿湿的。
“曹乡长,明天安排人弄点鱼翅来,给老太太尝尝鲜。市长,这是我们的不对了,您在市里忙,我们对老人家照顾不周,真是不好意思。该罚,该罚,来,我就当一回土地爷,做一回假主人,我先敬老太太,市长、夫人、天舒小朋友一杯,请乡上的干部,企业老板们,还有市长的本家长辈和朋友作陪。干了。”蔡书记一口干了。
接下来,就是敬酒了,热闹非凡。一轮过后,又是第二轮,你敬我,我敬你,然后,话题就越来越广,话也越来越多。
“我发现天舒跟宋刚老侄小时候一模一样,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一样,又聪明、又孝顺,不管是对家人孝顺,对邻村不认识的老人也特别的尊重。我们那时候呀,就觉得宋刚老侄将来一定有出息,是个人才。”
“那是的,宋刚老侄小时候最讲礼貌,又关心人,不和其他人家的小孩一样就知道调皮。我当年就跟宋大哥说,你家宋刚将来肯定是有出息的,那时候呀,宋刚老侄多听话,多有礼貌,多聪明。”另一位叔字辈的老人说。乡下人夸奖人就这些词,多了也不会。不过,这“听话”“礼貌”“聪明”是最高的赞美了。
“是,他从不打架,又不摘人家的桃木李果,规规矩矩的,就知道读书和干活。”说话的这位是“公字”辈的老人了。
“宋叔,你还夸奖他呢,你满伢崽不是被他打了一顿吗?”宋刚的母亲说话了,“我家刚宝是侄子打叔叔,把你满伢仔打得三天吃不得东西。你家媳妇追着要打回来,我只好把刚宝藏在楼上,饭都是偷偷的用绳子吊上去。你们说他听话,其实呀,我还不清楚?他呀,淘气得要死,害得我是今天在这家赔礼,明天又到那家赔钱。三哥,你家那三树桃子,一个晚上被刚宝带着几个人偷个精光,第二天,刚宝屙屎都是桃子味,最后,三哥算是抓到了证据,指着刚宝屙的屎说,你还说不是他偷的?你看,屎都是桃子屎。”
众人哈哈地笑着。三叔一脸的尴尬。婷婷笑嘻嘻的看着婆婆。天舒做出恶心的样子,看着奶奶吃饭时总讲“屎”,觉得奶奶不对。他又侧过脸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宋刚,心想,爸爸怎么这么喜欢吃桃子?不会拿钱去买吗?怎么可以偷人家的东西呢?
乡上的干部“呵呵”地笑着,嘴里说:“有趣,有趣,小时候不淘气哪有今天的出息?市长从小就与众不同,佩服佩服。”
宋刚的母亲接着又说:“我家刚宝调皮呀,在这一带是出了名的。那一年不是粮食歉收吗?家家都没吃的了,我家刚宝不知哪里学会的手段,把树叶和泥巴揉成丸子,跟一个耍把戏的人一起卖假药,今天弄回一升米,明天弄回半斤黄豆,后来就干脆偷鸡摸狗的了,把人家的老母鸡、黑狗黄狗也偷回来。那一年我们倒是没饿什么肚子,只是被他爸爸打了不知多少顿。唉,淘气,现在,终于不淘气了。”
“爸爸,你原来是坏人啊?偷鸡摸狗的。”天舒看着宋刚,胆怯地问。
宋刚哈哈地笑着说:“奶奶这是吹牛呢,你爸爸小时候最听话了。不过呢,那时实在没饭吃,饿得不行了,到公家的鱼塘里摸鱼,那倒是有的。别信你奶奶。”
“怎么不是的?六公家的黄狗是你偷的吧?你用一根绳子安上铁钩,上面勾一只烤熟了的青蛙,硬是把那狗弄来吃了,害得六公您,几年都不跟我们家说话。这总没有假吧?偷鸡摸狗的事多着呢。”
“那时怪不得,人饿极了,填饱肚子哪还管别的呢?这也说明宋刚老侄聪明,不聪明的还不是老老实实在家挨饿?”三叔笑着说,随即有脸色凝重起来,说:“唉,我那婆娘就是哪年死的。宋刚老侄,我有个不成器的儿子,在临江开了个装修公司,你看能不能照顾照顾他?挣口饭吃也不容易,赚点吃饭的钱就可以了。我早就要他来找找你,他说不好意思,也就一直没来找过你。在外面混吃,还脸皮子薄,哪能有出息?”
宋刚说:“宋杰在临江啊?不知道。你要他到我这里来走一走,能帮忙时我尽量帮帮他,这也不是难事,也不是什么大工程。你告诉他,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宋刚的本家长辈们又说了一阵,越说越是古久的事,从宋刚出生的那一哭声说起,似乎宋刚的那哭声就与众不同,从那哭声中就可以判断出,宋刚将来一定是个大人物;别人的哭声是民族音,宋刚的则是美声的;别人的喷嚏是感冒的症状,他的喷嚏则是有肉吃的征兆;别人的响屁又臭又难闻,他的则是幽香阵阵。反正是一点,宋刚就是与众不同,尿比别人尿得远,屎比别人屙多快,挑水那是水可以堆得起,糯米粑粑一次吃百来个没问题,就是连宋刚捉的蛤蟆,声音也比别人捉的洪亮一些,鱼就更不要说了,别人捉的鱼一个鱼泡,他捉的鱼,多半是两个鱼泡,因此,宋刚吃的鱼,就可以多吃一个鱼泡。他们家的鸡也不同,别人家的鸡,一天最多生一个蛋,还经常落空,宋刚家的鸡每天生两个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生,好的年份说不准一年生它三百六十八天,并且每个蛋里头都是两个黄。
天舒惊奇地听着这些事,就像听故事一样,羡慕、有趣,但更多的是疑惑,心想,爸爸好厉害,一次吃一百只糯米粑粑,我可吃不下。他看了看宋刚的肚子,可宋刚的肚子比那个曹伯伯的都小多了,于是问坐在他旁边的曹书记,“曹伯伯,你可以吃两百个糯米粑粑吗?”曹书记一愣,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将军肚显然比宋刚的大多了,笑着说:“我吃不得这么多,十只糯米粑粑都装不下,我哪有没你爸爸厉害。”
渐渐,宋刚的母亲也成了大家赞赏的对象了,把老太太说得老脸都有些挨不住了,幸亏这张脸已经是沧海桑田,经过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要不也会红得一塌糊涂。他们说,也只有老婶才生得出这样优秀的儿子。也有的说,老婶当年嫁到宋家,我们这些闹新房的就知道,将来你肯定生出来的儿子非同一般,前途无量。还赞扬她相夫教子,那是这一块女人的楷模和典范。等等,这些颂词无非就是夸张了又夸张,说她怎样勤劳、贤惠、聪明、大度,怎样有个好基因,生出的儿子是百里挑一、千里挑一、万里挑一。
主角还没上场,宋刚得对住今天这六桌满满的十大碗菜,得留点时间给他们。
可是今天,上有老下有小,还有这么多的宋氏本家长辈在,乡上的干部自然的正正规规的说些话。当然,这话也是一些场面上的话了,无非是宋刚怎么的英明,怎样的智慧,怎样的气势磅礴,反正就是那些褒义的词儿一股脑地往宋刚身上堆,至于语法、用词妥当与否,那就不过细去考究了。颂扬之词洋溢在整个宴席上。
宋刚是听惯了的,麻木地听着这些阿谀的话。老太太似懂非懂,但高兴,知道那都是赞扬自己儿子的话,乐哈哈静静地听,有时,自己也免不了还顺便被他们赞扬几句,她以为自己会脸红,可她的脸没有红,大概是因为这张脸经过几十年的风霜,脸红与不脸红是一样的,苍老得红也好,不红也好,反正就是同一样的焦黄的颜色。
最可怜的是天舒,他今天真的糊涂了,语文老师告诉他的知识,在这里都变了味。语法错误还可以说是口语与文字表述不同,与写作文可以不同,但是这用词,怎么可以这样用呢?月满星稀,可那个乡长叔叔几次都说月满星繁,他多次想出去看看天空,刚好今天是满月也,看看到底月满时星星多不多。气吞山河,可有位叔叔说成气势山川,不知有没有这样的词语。特别是那位书记伯伯,几次说爸爸的功劳会永垂不朽,是不是这位伯伯在骂爸爸呢?可看爸爸的样子,好像一点也不生气,听到后来,天舒要为爸爸打抱不平了,对那位书记伯伯说:“曹伯伯,你就会永垂不朽了。”可令人不解的是,这位曹伯伯一点也不生气,还乐哈哈地说:“天舒过奖了,曹伯伯没做什么有功劳的事,不能永垂不朽的,能够不遗臭万年就可以了。”
天舒看着妈妈,他疑惑地想问问妈妈,他们怎么不读书呀?还没开口,妈妈说,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天舒只好闭口不言了,心里琢磨着,心里悟出了一个道理,不读书就不能当官,读书少当小官,只有读很多书才能当大官。(官运的书友,手里还有花吗?有花请投给隐士吧,让隐士坐稳鲜花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