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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丰四年二月,金国太子金翎登基为帝,立太子妃如陌为后,拒百官谏言,不纳妃嫔,空设后宫。同月底,封国辰王亲领精兵二十万,攻打金国边境,来势汹汹,勇不可挡。并要求帝金翎将帝后如陌交出,金翎不为所动。命全军将领顽强抵抗,彼此僵持难下,自此,金封两国再次势成水火。
太阳西斜,残红似血,天边一朵浮云过处,失了往日的悠闲,似留下了淡淡的一抹匆忙的痕迹。
如今已是四月,傍晚的天气有着微微的凉意,金国皇宫中幽长寂静的宫道上,一名女子素衣裹身,乌丝飞扬,清冷的双眸带着疏淡的怒意,在经过的奴才们慌张的跪拜行礼中,视若无睹,簌簌而行,直往皇帝处理政务的御书房方向快步而去。
御书房。桌案上奏折堆积如山,有一半是关于边关军情急奏,就在十日前,封国再次攻陷一座重要城池,金国大将在战争中非死即伤,如今朝中可用将才所剩无几。而另一半则是劝谏皇帝以江山社稷为念,将皇后交出,平息战乱,还国之安定。
御案下方两名中年男子,伏身跪地,一级品阶官帽直抵地面的墨色官袍前摆之上,身子微微颤抖。正是左丞相与兵部武尚书二人,那一半劝谏皇帝交出皇后的奏章正是此二人带头联合文武百官共同上述。
金翎召他二人前来,已有近两个时辰,他们自打进了御书房,行完礼就一直没起来,端坐御案前的年轻帝王就好像彻底将他们给忘记了,而他们只能安静的跪着,不敢出声打扰。
金翎以手扶额,很有耐心的一道一道的翻阅着那些奏章,并无半分苦恼或是不悦的神色,只不过,他每看完一本便会笑着轻哼一声,声音中辨不出喜怒,继而一甩手将手中的奏章扔了出去,或砸在白色墙壁上弹回到地面,又或者砸在伏跪之人的头上、身上,总之是砸到哪里就是哪里,他连看也不会看一眼,不出一刻钟的功夫,整个御书房,已是明黄满地,一片狼藉,再无踏足之地。
“参见皇后娘娘!”门外响起奴才们的参拜之声,紧接着,一道女子清浅的声音响起:“皇上可在里头?”
“回娘娘的话,皇上与丞相大人、尚书大人正在御书房议事。奴才这就进去禀报……”
“不必了。我自己进去。”
“啊?!娘娘……”
金翎手中的动作微微一滞,狭长的双目之中有一丝复杂光芒一闪而逝,似是等待许久的期盼,又带着几不可察的伤感,瞬间被强自压下,手中的奏章在御书房的大门打开的那一刹那,朝着门口直扔了出去。
如陌一推门就见一黄色的不明物体朝着自己直飞而来,心中微惊,却不闪不避,任由那道奏章带着疾风擦过她鬓角的发丝在她光滑细致的眼角留下一道不算深的血色划痕,落到院中的青石砖上发出的低沉的声响,令满院子的奴才们不约而同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紧低着头,身子在黄昏的凉风中瑟瑟发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如陌毫不理会眼角的血痕,若无其事的踏进了屋子里,看着满屋的狼藉,不禁皱眉,扫了眼在她到来之后,唯独没有抬眼看她的坐于上位的年轻男子,面无表情的弯腰捡起其中一本奏章翻开,毫不意外的看到有人义正言辞的说她是红颜祸水,为国之社稷应尽早将她交出去。若果真如此,倒好了。
她勾唇浅笑,扔掉一本之后再捡起其它的来看,每一本如执一词。
武尚书见她就这么冲了进来,便直起身,回头冲她疾言厉色愤愤指责道:“娘娘真是胆大妄为,身为后宫之主,理应克己守礼,方能为后宫之表率,怎能不经通传,便擅闯御书房,该当何罪?”
如陌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却面带笑容,不答反问道:“大人你认为,如陌该当何罪?后宫无一妃嫔,不知如陌又要为谁人做表率?”
武尚书面色一窘,随即恢复自然,道:“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也没有,你既贵为皇后,就应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自古有云,后宫不得干政,你不经皇上批准,私自翻阅奏章,是为大逆不道,应给予严惩。”
如陌面色不改,迈着轻悠小步,踏着明黄的奏折,缓缓走到武尚书面前,望着他淡笑道:“依大人之见,该如何严惩呢?”
只是一个淡漠的眼神,却令武尚书忽觉有一道无形的沉重压力在他头顶当头压下,令其不敢正视。他目光躲闪道:“应……应立即废除皇后之衔,驱逐出我金国的边境,永远不准再踏进金国的土地……”他话未说完,只觉眼前一黑,面上遽然一痛,一本奏章迎面飞来,狠狠地甩在了他的脸上。他吃痛的惊呼出声,又慌忙掩口,只听前方传来一道不咸不淡却自成威严的声音:“你们眼里,可还有朕这个皇帝?”
武尚书心中一惊,意识到自己触怒了皇帝,慌忙磕头道:“臣,臣知罪。”
金翎自始至终头都不曾抬一下,只带着微薄的笑,面无表情道:“滚出去!”
“遵……遵旨。微臣告退。”武尚书退下,左丞相也连忙告退。
大门被轻轻合上,阻隔了门外照进来的最后一抹残阳。
如陌靠近御案跟前站定,冷冷的目光直盯着垂眸的金翎,沉声问道:“你究竟把我爹娘关在了何处?”
自从他以她父母的性命作要挟,坚持立她为后,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他一面。她在宫中千方百计调查父母的下落,却找遍了整个皇宫,每每查到蛛丝马迹,她便欣喜若狂,只可惜,到最后才发现,那些都是金翎刻意摆出来给她的假线索,密室,囚牢,暗殿,冷宫……今日已经是她第十一次空欢喜,她不由得怒火中烧。
金翎的目光始终注视着手中的奏章,其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心思全在眼前立着的女子身上,只要他一抬眼,就能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但他并未抬头,只噙着一贯的淡笑,眼神冷漠,声音清淡道:“这个问题,在大婚时你就已经问了很多遍了。”
如陌强压怒气,冷声道:“你故意一次又一次的给我希望,然后再让我失望,你到底想要怎样?就算你不想告诉我他们的下落,也没必要这样戏弄于我!”
金翎淡淡道:“朕是怕你在宫里的生活太过寂寞,才给你找点乐子罢了。”那清淡的语气,仿佛真的是因为怕她寂寞,与她玩了个无伤大雅的游戏一般。
“你,你……”她面上一白,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却又无可奈何,半响方道:“那就请你告诉我,我娘她,究竟……是不是还活着?”
金翎忽的笑起来,微带讽刺,道:“你问朕,她是死是活,还不如问问你自己,抛下她出宫见那个男人之前,可有半点生机?”
如陌眸中一痛,她终究是不甘心,没看见她,她便一厢情愿的认为她还活着,或许被他所救,又或者有奇迹出现,可是她怎么忘了,他的父皇母妃皆是死于她之手,他对她母亲的恨,不会是一点半点那么简单,就算真有办法能救她,他又如何肯救?
低了眸,心痛难抑,颤抖出声:“我已经是你的皇后了,你要到何时才肯答应,让我见见他们?”
金翎蓦地站起身,目光只盯着她的眼睛,唇边笑意更深了几分。他双手撑着案台,身子往前倾,与她越靠越近,目光触及她眼角的那道血痕之时,身子微微一震,目中有心疼之色划过,瞬间便掩去。他强忍着想要伸手触碰她的冲动,压低了声音,问道:“那得看你何时才肯心甘情愿的永远留在我身边,将你的心交与我,与我做真正的夫妻。”
如陌目中带痛,苦笑摇头,悲声道:“金翎,你为何要如此执迷不悟?你明知我们根本不可能有结果的。我这一生,除了他,不会再爱上任何人,而你,又何必拿江山做赌注,陷万民于水火!战争一起,有多少将士会战死沙场?又有多少黎民百姓将会田园尽毁,流离失所?你作为一国之君,怎忍心为儿女私情,置你的子民于不顾?”
金翎面色一变,眸光陡然犀利,忽然抬起双手,紧紧扣住她削瘦的双肩,看进她眼中痛心疾首之色,不由苦笑出声:“你就只会责怪我吗?为何你不说,他为了一己私情,掀起战事大动干戈,置天下苍生于不顾?”
如陌回握住他的手臂,用了很大的力道。蹙眉望他,认真道:“金翎,你和他不一样,我不想你为我而成为亡国之主啊……”
金翎断然截口,笑中带怒:“哪里不一样?就因为你爱的是他而不是我吗?到底我哪里比不上他?而你又怎知我会亡国?你就那么笃定我一定会败在他的手中吗?说不定我能将他赶出金国,进而灭他封国呢?到那时,他将会成为封国的千古罪人,遭后世万千人唾骂。而我,为了你,即便是如此,我也一点都不在乎。”
如陌忽然觉得很无力,这样的感情,很珍贵,但是对她而言,却未免太过于沉重,因为她所能承受的,只想承受的,也只有南宫晔那一份而已。
她真的不想见到他们两人对决的局面,无论是金翎,还是南宫晔,她都不愿看他们任何一方受到伤害,可是她却无力阻止。她的手颓然滑落,无奈的叹息。
金翎突然欺身往前,毫无预兆的低头一把戳住了她柔软的双唇,用力地吮啃。她的唇,果然如无数次想象中的那般甜美,让人不舍得放开。
她原本还沉浸在无法劝解他放手而无奈概叹,却不想他竟然会轻薄于她,顿时睁大了眼睛,惊而出声,忘了该如何反应。
他的舌趁机滑入她口中,准确的捕捉到她小巧的灵舌,百般纠缠,技巧熟练的挑逗着她每一个敏感的点,她的身子不可自制的颤了一颤,慌忙伸手推开他,而他的手却迅速的滑下,箍紧她纤细的腰肢,将她的双臂紧紧圈在其中,使她动弹不得。
她愤怒的扭动着身子,欲挣脱他的桎梏,却使得他的吻愈加的激烈炙猛,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然,似要将她揉入身体吞入腹中。她恼怒之极,照着他的舌一口咬下,霎时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窜入口鼻,在两人唇齿间蔓延开来。
尖锐的痛感传来,他却仿如未觉,仍拼着全身的力气,用力地吻她,仿佛要将他全部的感情通过这样一个绝望的吻,尽数传递到她的心上。
如陌忽然僵住了身子,变得安静下来,这个吻,没有一丝情欲的味道,有的只是一种困于情感之中无法脱出的绝地悲凉。
她任他抱着,吻着,她睁着双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清俊面容,心底生出一丝细微的疼痛,逐渐的扩展。他的双眉紧皱,在眉间打了一个死结,像是一个深沉的烙印般,印在了她的心里。他紧闭的狭长双眼,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着,一如被伤透的心。
感受到她的平静,他忽然张开了双眼,看到的是一双带着微微的心疼却充满了怜悯的眼神,他心底狠狠一震,遽然推开了她,自己重重的跌回了身后冷硬的座椅,沉重的撞击之痛他不曾哼出一声,眼前只有那双充满怜悯的眼睛,怜悯?怜悯!
他闭上眼睛,努力的平复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在她静静转身的时候,他带血的舌探出在唇边舔了舔,低声惨笑,自嘲而凄凉。
他何时落得这般境地?竟需要她人的怜悯!
用双手捂住脸,不可抑制的笑一直在嘴角荡开,直笑到整个身子都在控制不住的颤抖。
笑到最后,他对着她渐渐远去的纤细背影,万般苦涩的轻轻开口:“我会御驾亲征,带上你,见证我们之间的成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