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残歌重伤(1)

莫言殇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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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陌亲自去了趟被毁的商行,入目之中,碎裂的玉器残片,铺了满地,看上去一片狼藉,仿佛为证明方才发生过的激烈打斗而存在。商行之人,或轻或重,皆有伤在身,却并未出人命,而血魔却早已不见了踪影。外头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不到一日,血魔公开挑衅魔宫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武林,而与此同时,在另一个地方,同样的情形也在发生。

    如陌隔着人群,朝里面淡淡的扫了一眼,便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接下来的几日,又有一些武林正派受到袭击,使得整个武林人人自危,再顾不得商讨歼灭魔宫的计划。有人开始传,岐山掌门之死也是血魔所为,而并非魔宫之人所杀,一时间,血魔其名,令人闻风丧胆。三大世家与六大派联手发了江湖通缉令,得血魔之命,获赏银三千。

    重赏之下,有人蠢蠢欲动,但血魔行踪漂浮不定,偶然被发现时,也只是一招便将一干人打得落花流水,毫无还击之力。

    魔宫大殿之中,如陌高坐上位,面无表情。冷意潇回家探望靖国侯的病情,因此,只有卓长老一人立在她身旁,神情肃穆。

    天魔分主上前两步,抱拳恭敬道:“宫主,这几日我们共有十家商行遭创,虽未伤及性命,银两损失也不太多,但血魔此行为却已损毁了我魔宫的颜面,若是此事就此揭过,别人只当我魔宫好欺负,日后谁都敢上门挑衅。”

    地魔分主面带疑虑道:“话虽如此,但血魔同一时间,在不同的地点出现,说明并非一人,也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我们如何去抓?”

    月魔分主果决道:“全部抓来,不就行了,总有一个是真的,也说不定他们本就是一体,是一个组织。”

    如陌静静地听着,淡漠的表情看不出丝毫的情绪,目光望向唯一不曾开口的星魔分主。此人心思细腻,也从不轻易附和他人言,凡事都有自己的独到见解,因此,他理所当然成为他们四人之中最得她信任和器重的一个。

    此刻见他正拧眉沉思,她便开口问道:“星魔分主对此事有何看法?”

    星魔分主目光一抬,立刻上前道:“禀宫主,依属下拙见,血魔此人不见得是我们的敌人。”

    天魔分主眉头一皱,不赞同道:“他公开向我们挑衅,不是敌人还是朋友不成?”

    如陌目光微动,抬手示意星魔继续说下去。

    星魔分主并未对天魔分主多加理会,只抬眼望向上位的如陌,语气沉稳道:“属下如此认为是根据几点,血魔的出现是在上一代岐山掌门死后,新掌门即位号召武林共商铲除我们魔宫之时,此为一。所有接到号召并同意参与的主要门派的掌门人皆被其所伤,此为二。我魔宫的商行被挑,当时打斗激烈,行内人人受伤,却并无一人伤及性命,以血魔为人称道的武功修为,连五大派的掌门都无法接其一招,要对付我们商行里的那些普通守卫,又何须激烈的打斗,除非他不是真正的血魔。还有一点,众人皆说,我们商行损失惨重,但其实只有我们内部之人才知,那些打碎的珠宝玉器,皆是相较廉价之物,不会危及到商行的根本,如果只有一家商行如此可以称之为巧合,但十家皆是如此,属下便认为他如此作为只是摆一个姿态,给外人看。告诉别人,他与我们并非一路人。”

    卓长老赞同的点了点头,目光看向如陌。见她眼中也有着赞赏之意。果然不愧为她最为看重的一个,懂得用心看待事物,不为表象所惑。

    地魔分主却道:“这么说也有道理,但也不排除真正的血魔杀害岐山掌门,嫁祸给我们,再与各大门派作对,增加他们对我们的敌意,引起武林公愤。而后来出现的多个血魔也许是有人在得知他的意图,在背后破坏真正血魔的计划。”

    星魔分主听他这么一说,略作思索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无论如何,后出现的血魔应该不会是我们的敌人。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人在背后暗中相助?如果这些血魔背后都是同一人,那么,他为什么要让自己成为武林公敌呢?他的目的何在?”

    如陌的目光望向大殿的尽头,思绪回到几日前。那个神秘的黑衣人,那种陌生却又暗暗透着隐约的熟悉气息,他,究竟是谁?“无论是谁,不论他的目的为何,相信到了武林大会,都会有个定论。这些日子,密切关注他们的一言一行。”

    “尊宫主令。”众人齐应。

    如陌身子往后靠了靠,又道:“一月之期已过大半,江南第一庄可有动静了?”

    婉离立刻回道:“禀宫主,属下方才得到消息,阎富已经秘密来到京都城,此次与他同行的共有五人,其中一人是他的侄子,剩下四人是护卫。他今日早晨已与我们的人取得联系,称明日一早便会带着大礼登门造访。”

    如陌点头,微微勾了勾唇角,目光陡然锐利,声音沉了沉,道:“大礼?哼!本宫倒要看看,他口中的大礼,究竟够不够分量。”

    第二日一早,江南第一庄庄主阎富果然如期而至。他的四名护卫被留在了大殿,仅允许他带了被称为他侄子的阎清进入允临殿。

    如陌一身黑衣,端坐在主位,淡墨色轻纱覆面,有一种神秘之感,不强势,却是无法忽视的威严。手边放着一杯鸾韵刚为她沏好的新茶,腾腾的热气,在她眼前缭绕着散开。

    婉离引着他二人进殿,朝着如陌行了礼,站到她身后。

    而进来的两人,前面一位年纪四十开外,身着华衣,面相温和,有着一股子儒雅之气,倒像是饱读诗书之人,只目中偶尔闪过的凌厉精光,提醒着他人,莫要对他小看了。此人便是江南第一庄庄主阎富。而相比于他,更吸引人目光的却是他身后落他半步的布衣男子。

    二十五六的年纪,身着灰白色布衣,却掩不住天生的贵气,眉宇淡雅,面容清俊,然而,最吸引人的却并非是他俊美的相貌,而是他不自觉散发的气息给人一种与世无争之感。虽跟在阎富的身后,却是举止优雅,步伐从容不迫。唇边的浅笑,自然的仿佛早已与他融为了一体,清澈的目光,在看到如陌的那一刻,遽然一亮,于平静之中荡起了波澜。

    如陌稳稳地坐着,并未起身。目光越过阎富,停留在他的身上,这种气质,与冷意潇有些相似,但也仅仅只是相似,因为,在本质上,他们又完全的不同。

    阎富也不介意她的怠慢,只上得前来,拱手含笑道:“在下阎富,久闻宫主大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先前不知那十几家商行为贵宫所有,得罪之处,还望宫主海量包涵。”

    如陌淡淡的望了他一眼,却并未答话。转眸望向手中的茶杯时,扫了眼那名年轻男子,对阎富的话仿佛不曾听见般。

    阎富抱拳的手僵住,面露尴尬之色,微微转头看了看身旁的男子。那名男子依然含笑,不动声色。阎富又道:“此次阎富前来,一是为贵宫枉死之人致歉,愿将在下于京都城的所有产业作为赔礼相赠。二是想与宫主谈一笔交易,一场于宫主绝对有利的交易。”

    如陌眸光一动,瞬即恢复如常。江南第一庄在京都城的所有产业自然是非常可观,但却不是她想要的。

    “阎庄主,这便是你的大礼?你们也太小看我魔宫了,这点产业,本宫还不放在眼中。至于交易……即使于本宫有利,但阁下缺了诚意,这交易,不谈也罢。”说罢便站起身,一甩袖,冷冷道:“婉离,送客。”

    阎富面色一变,魔宫让他们备礼致歉,而他将这么庞大的产业拱手相让,她竟然如此不屑一顾!那么,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想他江南第一庄无论在商场还是江湖,都是鼎鼎有名的,这次他们无意中得罪了魔宫,而魔宫也给予了他们狠狠的还击,本是扯平了事,却不想对方提出备礼致歉这等过分的要求,若不是有事相谈,这一趟,他绝不会走。但既然来了,也不能无功而返。想到此,便平了平胸中的怒气,努力浮出一个笑容,先望了眼身旁的男子,而后方道:“这些产业对贵宫而言也许不算什么,但是对于我庄来说,绝不是小数目,宫主指责在下没有诚意,这……从何说起?”

    如陌勾唇一笑,目光望向那名自始至终唇角含笑,面色不变的清俊男子,微带嘲讽道:“难道本宫说错了不成?既然正主来都来了,又何必故意隐藏身份。本宫从不喜与做不了主的人谈条件。”这二人,她只要一眼,便知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阎富一惊,原来她指的是这个。

    年轻男子面色微变,眸光犀利,魔宫宫主果然不简单,这样也能看出来。既然被她说破了,他也就干干脆脆的承认。上前两步,拱手笑道:“宫主好眼力,阎清佩服。不过,并非阎清诚意不够,而是阎庄主确实是阎清的长辈。方才不到之处,宫主莫要见怪。”

    见他语气诚恳,态度谦和,如陌淡淡一笑,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自顾自的便坐了。阎清也不客气,一撩衣摆,大大方方的坐下,姿势却是极为优雅。而阎富则是恭敬的站到他的身后。不到片刻,便有人奉了茶来。阎富掏出一根银针,如陌顿时眸光一利,那阎清立刻挥手阻止了阎富的动作。淡笑道:“阎庄主不必多此一举。魔宫之毒,天下闻名,若是宫主有心,又岂是你一根银针能试出来的。而我们既然来了,自然也是对魔宫宫主的为人有十足的信心。”

    阎富面色一红,立刻收起了银针。看着那杯茶,呐呐道:“主子,这……”

    鸾韵见他怀疑茶中有毒,面色一沉,便怒道:“既然你们怀疑这茶有毒,那我拿去倒了。”说着便朝阎清走了过去。

    “鸾韵,不得无理。”如陌淡淡喝止。鸾韵只得停了步子,面色不快的又退了回来。

    阎清笑道:“无妨,本是我们无理在先。”说罢便端起茶轻饮了一口,顿时甘甜入喉,口齿留香,不禁赞叹道:“好茶。”

    如陌微微一笑,道:“言归正传吧,本宫不喜拐弯抹角。”

    阎清一愣,随后加深笑意,道:“宫主倒是个爽快人,那在下也就不绕弯子了。先前阎庄主的人损伤了贵宫在江南一带商行的利益,而贵宫又挑了阎庄主在京都城四十多家商行,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想必这口气也出的差不多了。而宫主要求阎庄主亲自备礼致歉,想必真正为的不是这个礼吧?”

    如陌淡淡道:“阁下怎知不是?”

    阎清笑道:“宫主方才也说了,江南第一庄的那些产业还不在宫主的眼中,那么,宫主要的究竟是什么呢?若在下没猜错,宫主应该早已知晓阎庄主并非封国之人,而宫主定是怀疑江南第一庄的背后主子与宫主在金国费尽心机调查的是同一人,所以,在下今日前来,不只是为宫主解惑,更是想助宫主一臂之力。不瞒宫主说,您所要调查的人和事,在下都很清楚,并且已为您打探清楚。而宫主的敌人,正好也是在下的敌人。”

    如陌抬眸,定定的望着他,此人还真是不简单,不止将她此次的用意看得清清楚楚,而且还对她的事情了如指掌。云阁与暗阁在金国打探不到的事,他竟然如此轻易的便能查到,此人,究竟是何身份?想到此,便微嘲道:“看来阁下对本宫倒是很关注。”

    对上她清澈却明灭不定的眸子,阎清仍然笑着道:“在下对宫主的关注的确已非一日,但在下并无恶意。宫主万勿多想。”

    如陌淡淡的笑了笑,不置可否。阎清又道:“一直以来,与宫主作对之人,巫邪,他背后的主子,便是我金国的皇后。”

    如陌一愣,金国皇后?她不是没想过,但是一国之后,要封国的江山做什么?一个金国的女子,她与父亲又有何仇怨?微微蹙眉,不确定的问道:“你,确定?”

    阎清坚定的点了点头,不容置疑的语气道:“十分确定。”

    如陌低下眸,沉吟片刻后,方问道:“那你,可清楚她的底细?”

    阎清略作思索,清俊的面容沉了半分,平声道:“详细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此女子,名绝心。是我国皇上九年前巡视民间时偶然遇到的女子,因她与皇上从前心爱的女子长得极为相似,所以被带进皇宫,不顾朝臣的反对,毅然将那名身份不明的女子封为皇后,虚设后宫。那名女子在这九年来,暗中培植势力,在朝堂有诸多党羽,如今,表面上看,金国做主之人是皇上,其实真正掌权之人早已是皇后。且自她掌权之后,对皇室之人大肆打压,以各种罪名一一除去。”

    如陌蹙眉,略带疑惑道:“可金国太子还活得好好的。”

    阎清目光一闪,垂了眸,端起茶,轻轻啜了一口,神色平淡如常,道:“因这些年,皇后无所出,金国皇室之后只得太子一人,若贸然除去,岂不是将她的野心公诸于众?况且,太子身孱体弱,又只知吃喝玩乐,无心朝政,对她并无威胁,但即便如此,除掉太子,也是早晚之事。”

    对金国太子,她早有耳闻。听说金国皇城之中,但凡稍微有名一些的烟花之地,十有八九与之相熟。而金国皇后是否就是策划那一切阴谋之人,还有待求证。此人对金国皇室之事如此了解,想必也不是普通人。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神色淡然,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状似随意的问道:“阁下,想怎样合作?”

    阎清身子微微前倾,目光紧紧锁住她的双眼,眸光晶亮,淡雅一笑,却是别有深意,道:“听说宫主准备参加这一届的武林大会?那我们,武林大会之后,再详谈。”

    如陌双眼一眯,望向他的眸光顿时犀利无比,而阎清仿若不见,神色依然不变,只唇角含着一抹意味不明的浅淡笑意,站起身,朝着她微微拱手,道:“如陌……宫主,今日多有打扰,咱们后会有期。”

    如陌怔了怔,缓缓起身,还了一礼,不做挽留,便命婉离送他们出宫。

    阎清优雅地转身,却在踏出允临殿之时,又回头状似无意的说了一句:“新任岐山掌门似乎与巫邪是旧识,不知前岐山掌门之死,与之可有关联?”说罢再不停留,大步离去。那种于步伐间显露出的飘逸风姿,有着沉着和大气,无与伦比,令人只要见过,便无法忘记。

    如陌定定的望着他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依然不曾收回。

    鸾韵秀眉皱了皱,不解的问道:“小姐,他既然想与我们合作,为什么又要等到武林大会之后呢?还有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次武林正道筹划歼灭我们,也是巫邪他们设计的阴谋吗?”

    如陌目光一凛,唇角微勾,冷笑道:“这起筹划,自然和巫邪脱不了干系。而阎清想借武林大会试探我们的实力。若这次武林大会,我们胜了,顺利除去巫邪及他背后的主子,那么阎清的目的便已达成。若我们败了,那么以后,他与我们谈条件,便多了几分筹码。”

    她曾经以为江南第一庄与巫邪是一路人,但照此看来,她的猜测,是错误的。阎清此人,看来城府极深,绝非池中之物。他今日本不必亲自来此,但他却来了,想必这场合作对他而言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鸾韵嗔目竖眉道:“看他长得一表人才,没想到这么奸诈。小姐,我们不要和他们合作。”

    如陌目光望向远处,沉了沉声,道:“先不管他。目前最要紧的,是下月的武林大会。”

    时光如梭,一月之期,转瞬即过。离武林大会剩下不到十日,而莫残歌,至今尚未归来。

    如陌立在云崎山一方悬崖之上,俯视着蜿蜒起伏大小不一的众小山,目光定格在悬崖之下的那一湖碧水,在黄昏的余辉之下,如镜一般,闪耀着动人的光泽。然而,在她的眼中,却仿如暴风雨来临的前夕,平静的令人不安。

    这时,远远的一只白色的鸽子向悬崖下魔宫的方向飞去,她目光一动,抬手,屈指放到唇边,轻轻一吹,清脆悦耳的响声便传了开来,那白鸽极具灵性,仿佛听懂了一般,立刻改变方向,向她飞来,落到她抬起的手臂之上。她取下白绢,心中一凛,大红的丝线,在魔宫之中,代表着极重大消息,只有她才能开启。

    没有丝毫停顿,便将那薄得几乎透明的白绢展开,入目之中,只有八个大字,却令她身子一震,手微颤,那白绢便脱离了指尖,向湖面落去,就如她的心一般,沉沉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