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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念的心情不似往日,沉闷不语。
方栩栩也发现了,“怎么了?和黎先生没谈好?”
顾念呼了一口气,“都谈好了。”
“身体不舒服?”
顾念的脸色有些苍白,她揉了揉脸,“今天在黎先生那个小区碰到宋怀承了。”
方栩栩一惊,“怎么回事?他说了什么?有没有看到盼盼?”
“他差点撞到盼盼,不过没有见到我。”顾念炸了眨眼。
“人渣。”方栩栩恶狠狠的说道。“我听说他快结婚了。知道了又怎么样?还会回头和你要孩子吗?”
顾念嗤笑,“不会的,我家都那么惨了,他还能怎么报复?真要是他要再报复什么,这回我肯定不会再逃避的。大不了和他拼了。”
方栩栩握着她的手,“我陪你。”
“对了,黎先生要的画初稿我差不多想好了。你看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调整的。”
方栩栩拿过来一看,没有说什么。顾念这几年的画,和几年前比起来,水准差了许多。前些日子,方栩栩遇到他们大学的老师,老师还问了顾念的情况,看了顾念现在的画,老师一脸的惋惜。
她的手伤早已愈合,只是心里的伤痛不知道何时能真正好起来。
方栩栩稍稍修改之后,顾念把初稿发给黎贺。
顾念和他沟通时从来都是公事公办的口气,黎贺有些不满,久而久之开始故意折腾,让她将一幅画改了六七遍,她都好脾气地一改再改。
一来二往,黎贺对顾念越来越好奇了。她似乎都不会生气,做事总是淡淡的,好像什么都激不起她的情绪。
随之而来的就是黎贺主动联系顾念的次数越来越多。
顾念现在几乎是疯狂的接各种活。这几天她又接了一家公司画壁画的活,顾念开了8000的价,结果人家毫不留情地压到5000。要不是她缺钱,她真想喷那个会计一脸的颜料,赤裸裸地剥削鬼。
一条十米长的走廊,顾念足足花了三天半才完工。结束那天,她的胳膊都抬不起来了。找会计结账时,一行人迎面走来。
顾念微微朝着边上靠了靠,余光从那行人身上滑过,竟然意外地看到了他。
她下意识地垂着头,等那些人走过,她侧首看到玻璃的影子,白色的衬衫沾染上了各种颜料,她的身上也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颜料味。
顾念耸耸肩,也许他根本没有认出自己。
结账之后,顾念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拎着小桶,桶里装满了画笔和颜料。等她出来看到门口站着的那个人时,她的脚步微微一顿,不过还是继续往前走去。
“顾念——”当他经过她的身边时听到那个熟悉的声调。
宋怀承穿着合体的西装,他天生就是个衣服架子,无论是休闲装,还是西装都穿的那么帅气。顾念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回来了?”他问。
顾念眯了眯眼,四年多了,他们之间已经过去1400多天了。他的面庞她竟有种不认识的感觉。
他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干净整洁,而她,一身廉价且满是污渍的衣物,刚刚那群人经过她身边时都有意无意地避开她。
如今两人的身份差的不是一点两点。她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主动和她说一个字了。
顾念平静地点点头,她直视着他,目光里没有一丝情绪,她甚至朝着宋怀承礼貌地扬了扬嘴角。
宋怀承神色骤变,他被顾念这个笑容刺了一笑。目光落在她的手上,那么多东西,她竟然只用一只手拎着。
宋怀承下意识的伸手,可是顾念猛地往后一退。
气氛瞬间微变。
电梯也即将到达。
顾念平静的外表却透着疏离。宋怀承望着她,当电梯门打开。
顾念紧紧地握着小桶,“我身上脏就不坐电梯了。”说完,她便往一旁的楼梯走去。
宋怀承脸色僵硬,垂在两侧的手慢慢握紧。
十六层的楼梯,顾念走了六层就走不动了,坐在台阶上喘着气。
宋怀承坐在车上,过了好久,他才看到她走出大楼。
顾念一直用着左手拎着东西,他看着她上了公交车。正是下班时间,车上满满的人,她一直站在角落。
宋怀承皱了皱眉,车子加速而去。
顾念没有把和宋怀承这次见面放在心上,因为她又接到了一个活。一对新婚夫妇婚房要几幅装饰画,不过要求很高,当然开的价格也是好看的。
方栩栩和她说了之后,顾念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那天她接到对方的信息,要她下午去看房时,顾念一看地址傻了眼,竟然和黎贺门对门。她疑心是黎贺介绍。
等到了之后,对方是一个中年男人,姓赵。从始至终都在谈画的事,顾念才打消了原先的想法。
商谈好了,赵先生直接把定金交给她,用信封装着,沉甸甸的。
“我再拍几张照片,回去之后我再想想。”
赵先生点点头。
顾念走进卧室,原木的地板,她赤脚踩在上,脚心凉凉的。卧室的布置简约舒适,不过飘窗设计她很喜欢。
她稍稍走上前,飘窗上摆着几盆盆栽,紫色的吊兰、芦荟,还有一盆——
她的眸光瞬间顿住了,那盆仙人掌!往昔的记忆一点一点重现。顾念倾身,细细一看,喉咙就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一种羞辱悲愤蔓延到整个胸腔,顾念克制自己没有打碎那盆仙人掌。
一模一样的仙人掌,连着花盆破碎的一角都在同一个位置。
她没有多做停留回到客厅,从包里拿出那个信封。
赵先生不解地看着她,“顾小姐怎么回事?”
“不好意思,这个活我接不了,你再找别人吧。钱还给你。”
“你要是觉得钱少了,价钱可以再商量。”
顾念失笑,“很抱歉。”
她几乎是逃离出来的,匆匆从房子走出来。
他是什么意思?怎么可怜她吗?
黎贺驱车从外面回来,看到她的疾步走着,他停下车,按了喇叭。顾念却没有发现。
黎贺大喊了一声,“顾念——”
顾念停下脚步,“黎先生?”
“你怎么来了?”黎贺问道。
顾念暗暗皱了皱眉,“来谈一个活。”
“怎么样?谈成了吗?”
顾念摇摇头,“没有。”
黎贺打开车门,“晚饭时间了,一起吃个饭吧。我还没有谢谢你呢,你那几幅画我很喜欢。”
顾念想拒绝,不过黎贺先前就提过好几次要请她吃饭的事,这回她再拒绝的话真是有点说不过了。
“那就让您破费了。”
宋怀承接到赵靖的电话后便赶了过来,没有想到看到是顾念上了黎贺车子的情景。宋怀承拧着眉,脸色沉的如暴风雨来临一般。
一顿饭吃得还算愉快,黎贺是个很善于说话的人,绝不冷场,而顾念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她总会适时地做出反应,很捧场,也可以说是察言观色。
黎贺自然也发现了,顾念只是把他当做她的顾客而已。
吃过饭,黎贺提出送她回去,顾念找了理由,她要去买点东西。“黎先生,谢谢您的招待。”
“一顿饭而已,你那几幅画我朋友很喜欢,打算再去找你。”
顾念眯了眯眼,“黎先生,冒昧问一句,你认识对门的邻居吗?”
黎贺眸光一闪,“认识啊。怎么了?”
顾念直视着他,“你和宋怀承什么关系?”
昏暗的光线下,黎贺敛了敛神色,“朋友。”
顾念咬了咬唇角,“不好意思,我先回去了。黎先生,你朋友的忙我帮不了。我和宋怀承已经没有关系,也不想再有何牵扯。”
顾念去超市买了一罐奶粉,花了一百多。其实她也挺纠结的,国内奶粉爆出的问题太多,可是现在她没那个条件,她根本吃不起国外的奶粉。
盼盼前阵子体检,查出缺钙。医生说要引起注意,孩子缺钙的话容易导致鸡胸。顾念只好继续给盼盼喝奶粉,挑来挑去,选了一个她在电视上看过的奶粉牌子。
回到画室,远远地就看到一辆银灰色的车子停在那儿。
等她走近时,车门打开,里面的人缓缓而下。
宋怀承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他看着她,目光比天上的月亮还要冷。“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顾念觉得莫名。
“黎贺是我朋友,不要打他的主意。”宋怀承的话语满是嘲讽,双眼深幽的不见底。“追男人的本事倒是没变。”
这么难听的话对于顾念来说她早就不算什么了。
她呵呵一笑,抱着奶粉罐的力气越来越大,偏偏表情不为所动,“那又怎样?他乐意,你管得着。宋先生,我的事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燥热的夜晚,没有一丝凉风,空气滞闷的让人呼吸困难。
顾念掌心和后背不知道流了多少汗水。
宋怀承听到她说了这么多,脸色更加的不好看。宋先生——那个称呼更是刺激着他的神经。
“顾念,不要招惹他,否则后果不是你承受的。”
顾念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不过她还是克制住大笑的冲动。“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后果是我不能承受的?我家破败,父亲锒铛入狱,那些流氓追债,我差点——”她深吸的一口气暗暗咽下接下来的话,心颤抖着。那些黑暗、无助、恐慌,她现在做梦都会被惊醒。“还有什么后果比你更可怕?”
宋怀承直直的盯着她,阴冷地说道,“那是你父亲欠下的。我父亲一条命谁能偿还?”
“我父亲的事是他咎由自取,怨不了谁。”她眨了眨眼,“那我呢?我欠你什么?我那么爱你也有错?七年的时间,我真心对你,而你呢?宋怀承你可以不爱我,可你何必做的那么绝。你不想要孩子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给我下药,你知道那些药有多厉害吗?我一辈子都可能不会有孩子,就算有我的孩子也会是个不健康的孩子,不健康的孩子你知道有多可怜吗?”她不敢再说下去,说的越多绝望就越深。
宋怀承的脸色瞬间一变,“不可能!那只是普通的避孕药而已。”
顾念轻笑,“你确定吗?你不是很清楚那药是有副作用的。”
宋怀承手慢慢收紧,顾念痛心的神色让他觉得有什么他不知道的。
顾念呼了一口气,定定地说道,“你如果还有一点良心,麻烦你高抬贵手。我们已经离婚了。”
宋怀承看着她的脸,以前她的脸上总是洋溢着笑意,让人觉得暖暖的。现在的她下巴尖了,一张脸明显清瘦了许多,那双眼似乎再也找不到往昔的神采。偏偏那张脸写满了倔强。
他想着她和黎贺的说笑,眉眼流露着浅浅的笑意。而此刻的她,横眉冷对。
“我那套房子既然和你签了合同,自然没有毁约的话,你要是不想弄,违约金三倍赔偿。”宋怀承的话语没有一丝温度。
顾念紧咬着牙,“宋怀承,我不想接你的活,我不想拿你的钱。怎么了?当年离婚时你一分都没有给我,现在想给我钱了,我告诉你我不稀罕。”她气愤的眼睛发红。
“白纸黑字,你想怎么做是你的自由。”
他付了她两万块,违约金的话就是六万。
“六万是吧。”她咽了咽喉咙,“你以为我付不起吗?”顾念随手撩了撩头发,“宋怀承,你刚刚不是说我本事没变吗,我告诉你,这些年多的是男人想要我。六万,我一晚上就可以赚回来。”
她眨了眨眼,变得连宋怀承都恍惚的不认识了。
宋怀承绷着脸,“你怎么这么下贱。”他被她的话激的怨毒的咒骂道。
“比不上你未来的妻子,她连我的二手货都要。”
宋怀承抬手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奶粉罐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她的右手被他扯得很疼,可她却是一声都没有喊。
宋怀承感觉到掌心触及下的肌肤似乎有什么,他望过去。那只手臂上,一道凹凸的伤痕横在那儿。
夜色下伤痕看得不是很清楚,可是他和她毕竟有七年的时光,他对她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方栩栩隐约看到顾念站在外面,她走出来,“顾念,怎么不进来?”再一看宋怀承站在那儿,她暗骂一声。“贱人!”说完抄起搁在一旁的水桶,二话不说直接朝宋怀承身上倒去,动作又快又准。
顾念一看方栩栩的那架势,连忙避开来了。
方栩栩早就说过了,如有一天,她有机会的话一定要狠狠的帮顾念出一口气。
如今机会来了。
宋怀承的衣服湿了大半,他狼狈地站在那儿,黑色的污水从他那精致的衣物上一滴一滴地滑下来。
方栩栩一脸嘲讽,“宋先生,怎么了?我们顾念这回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杀了你未婚妻还是抢了你家财产?”
宋怀承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不想理会她,“顾念,你自己想清楚。”
今晚来学画的孩子家长有的听见动静好奇的探头出来。
顾念连忙上前拉住方栩栩,“好了,别闹了。有家长在,注意影响。”
方栩栩冷哼,“宋怀承,人在做天在看,顾念没有欠了什么,而你欠她的,这一辈子你都还不了。”
顾念拉住她的手,把她往里面拖。“别和他说了,不要砸了招牌,不值得。”
宋怀承紧握着手,满脸的怒意。她最后一句话飘到他的耳边,瞬间像给他当头倒了一盆冻骨的冰水。
不值得!
宋怀承回到家时,客厅的灯光明晃晃的亮着。周好好听见动静从厨房走出来看到他这样,“怎么了?”
宋怀承没有回答她,去了洗手间洗了一个澡。
周好好心理有些不安,她沉默地坐在沙发上,心里百转千回。自从那天她遇见顾念之后,她就一直心神不宁。
宋怀承出来的时候,周好好上前,拿起毛巾替他擦着头发,她没有再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宋怀承拿过手机,快速地拨通了徐行的电话。
徐行正在应酬,宋怀承听到他那边的歌声,“你到外面去,我有话问你。”
徐行不满的抱怨了几声,还是来到外面,“什么事,你说吧。”
“当年顾念的药到底有什么问题?”宋怀承清冷地问道,一旁的周好好背脊僵住。
徐行大脑还有些混沌,“怎么好端端的提到这个?你见到她了?她和你说了什么?”
“你只要告诉我那药到底有没有问题?”
“你发什么疯?你和她都离婚了,她现在就是死了都和你没关系!四年了,你现在还能这个有什么意义?宋怀承还有几个月你就要和好好结婚了,你有没有把好好放在心上。”徐行怒意渐起。
“那药有没有问题?”宋怀承又问了一遍,语气吓人。
徐行冷笑一声,“是顾念和你说了什么吧。这几年你都好好的,不闻不问。偏偏她一回来,你就开始变了。好,我告诉你,那药没有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宋怀承,你要是心里还有顾念,就不要给好好希望了。”
挂了电话,宋怀承深沉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顾念是故意的,她是故意让他后悔让他心痛吗?
那么她成功了!
周好好终于绝望地出声,“怀承,不要再想她了好不好?你和她已经离婚了,你们根本就不可能了。”她紧紧的捉住他的手。“怀承,我们要结婚了。”
她不敢问,你爱上她了是不是?你忘不了她是不是?
宋怀承慢慢拧起了眉心,眼底一片冰冷。
九月即将来临,顾念这几日四处在找幼儿园,附近的幼儿园她几乎都跑遍了。公立的幼儿园盼盼根本进不去,而私立的幼儿园在面试之后,不约而同的拒绝了。
今天顾念又带顾盼去了附近一家幼儿园。
画室的学生家长和顾念提过这家幼儿园生源不满,她想想来试试吧。负责人看了顾念带来的资料,自然而然地和孩子说起来了话。“小朋友,你好啊,你今年几岁了啊?”
顾盼一手紧紧地拉着顾念的手,眨了眨眼睛,就是不说话。
顾念蹲下身子,“盼盼,告诉老师你几岁了?”
盼盼砸砸嘴角,举起四根手指。
那老师摸摸她的头,“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她抬眼看想顾念,叹息一声,“和你说实话,孩子这样的情况,我们不敢收。这样的孩子需要老师特别关注,而我们这里一个班三个老师,三十个孩子,老师的精力真的有限。出于对你们的负责,很抱歉。”
顾念呼了一口气,“我明白,麻烦您了。”
可是孩子总不能不去上幼儿园吧。顾念突然怨恨起自己来了。
她带着盼盼去了附近的游乐场。这是盼盼第一次来,小姑娘的脸上满是新奇。
顾念把她放到海洋球里。很多孩子在里面玩,游乐场里充斥着孩子的尖叫声。孩子们相互追逐着、大喊着。顾盼却始终一个人玩,有来找她,她看着别的孩子,嘴角动了动什么反应都没有。
终于有个孩子说了一句话,“她是个哑巴,不会说话,我们不找她玩。”
顾念只觉得心口被人狠狠的戳了一刀,她站在那里耳边一切都变得寂静无声,顾盼只是张着大眼睛看着那群孩子,现在的她根本不明白,她撇撇眼继续玩着手里的东西。
顾念转过脸,悄悄地摸了摸眼角,心里的酸涩无以复加。
傍晚回到画室,方栩栩知道今天的事,她的眉头皱了起来。“上幼儿园也是为了有个环境,盼盼本就不懂和别的孩子相处的方式,不上幼儿园根本不行。”
顾念头疼,“周围的幼儿园都跑遍了,没有一家肯收。”
“我再问问,有人有关系肯定会有门路的。”
“栩栩,谢谢你了。”
“说什么傻话呢,你我之间还需什么谢谢。对了,陆大哥回来了。”方栩栩眨了眨眼。“赶紧请他帮忙找人给盼盼好好检查一下。”
顾念应了一声,盼盼的病压紧。
陆叶声两个月前去N市学习,前天才回来。他和顾念已经有一年半的时间没有见面了。
他回来之后便邀请她们吃饭,可是方栩栩临时被人叫走,只有顾念一个人前来。
陆叶声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衫,下身一件浅咖啡的休闲裤,干练利落的短发。
“陆大哥,好久不见。”顾念亲切地打着招呼。
陆叶声点点头,“确实好久不见。如果栩栩不告诉,我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顾念有些不好意思,“刚刚回来有点忙。”
陆叶声也不戳破她,“怎么不把盼盼带过来?”
“她不想和我出来,栩栩带着她去参加聚会了。”顾念略显失落。
陆叶声为她到了一杯水,“盼盼的学校定下来了吗?”
顾念捧着杯子,摇摇头。
“怎么不找我?”陆叶声皱了皱眉。
顾念不说话了,她微垂着头,看着桌面的杯子。“陆大哥,N市好玩吗?”
“谈不上好玩不好玩,因为玩的机会很少。”陆叶声的声音很动听。他把这两个月的工作说给顾念听。
顾念不由得心生佩服,“陆大哥,其实能做自己喜欢的事真的太幸福了。”
陆叶声笑笑,见她现在用左手拿筷子,问道,“右手我看看。”
顾念伸出右手。
伤痕那么长,一直延续到手腕的青筋。差一点,她这一条胳膊就废了。
陆叶声眉色沉沉的,“现在怎么样了?”
顾念不甚在意,“拿笔的时候还是会抖,不过我试过,现在可以画了。”
“不要勉强。”陆叶声按了按她手臂上的几个穴位。
“有点疼。”顾念实在的说道。
“那是自然,你这几天是不是接了很多活?”
顾念不语。
陆叶声也知道他再说什么,顾念也听不进去。“你要是再这么不顾一切画画,这手真要废了。”
顾念收回手,揉了揉,“我知道了。”
周好好和朋友今天也来这家店吃饭,她一进来就看到了顾念。
“好好——”朋友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看什么呢?”
周好好抿唇一笑,“这是觉得这家的店的环境不错,我拍几张照片。”
“回去给宋怀承看吗?”朋友打趣道。
周好好拿出手机对着顾念的方向连着拍了几张照片,角度很好,陆叶声握着顾念的手,连着他的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
周好好抿嘴一笑,“是啊,下次带他来这里。”
“青梅竹马,你们的感情真让人羡慕。”朋友异一脸羡慕。
周好好不自然地笑了笑。
没过几天,盼盼上学的问题解决了。
方栩栩抱着盼盼,“还是你陆叔叔厉害,盼盼可以去幼儿园玩了。”
陆叶声找的幼儿园是一家私立双语幼儿园,硬件条件各方面都很好,只是那价钱自然也是叫人好看的。顾念肉疼。
“学费的事你别多想了,前几天我把我们以前的画寄放到一个朋友的画廊去了。”
顾念勾勾嘴角,她们又不是什么名家,画能值多少钱呢?
不过想想也是,那家幼儿园师资力量在那里,孩子能在一个好的环境成长也是她希望的,大不了再多接一些活而已。
她点点头,“我倒不是担心学费的事。盼盼太内向了,我担心她会适应不了幼儿园的生活。”
这确实是个问题。这孩子说到底还是内向。也不知道是不是顾念怀孕时受的刺激造成的,如果是这样,宋怀承真是造孽了。
顾念接到电话时,她正在文具店买书包。
“顾小姐,我是宋先生的助理,关于上次的事,如果您要解除合同的话,我们会按合同来走流程。”
顾念站在原地,“你让宋怀承和我说。”原以为那天结束了,这件事会不了了之。
助理把电话交给宋怀承。
“宋怀承,你就差那点钱是吗?”
“我只是按着合同行事。”
“好,好。你等着,画我会画的。”她现在不会和钱过不去。
“这几天我有时间,我们面谈。”
挂了电话,顾念垂下眼帘。半晌,缓过神来,买了一个粉色的米老鼠背包,蜡笔水彩笔,盼盼都有就没有准备了。
顾念已经在和盼盼灌输去上学的事。小姑娘有些不高兴,情绪一直不高。
这天下午顾念要去宋怀承那里,盼盼一直闹着要跟她去,顾念哪能带她去啊。哄了半天都不行,最后她把门一关,狠狠心还是走了。
她到宋怀承的房子时正值下午两点,最热的时候,等她到的时候,一张脸晒得通红。
宋怀承开的门,面色淡淡的,说不出什么情绪。
顾念也没有和他说什么,只是脱了鞋子,客厅铺着漂亮的地砖,踩在上面凉凉的。她看了几眼,“宋先生,客厅你要什么风格的画?”
宋怀承眯了眯眼,“有什么推荐?”
顾念没有看他,“我这里有几幅图,您可以看看。”
宋怀承翻了翻,“就这幅吧。”
顾念记下来。
两人走到卧室,卧室的地板是原木的,家具都是黑白色简洁系列。
顾念皱了皱眉,“卧室您也要画?”
宋怀承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其实卧室的画挂婚纱照——”顾念沉声说道,说完就后悔了,她多什么嘴。
宋怀承眸色一冷,“拿了我的钱怎么还想偷工减料?”
顾念不置一词地笑了笑,随你。
她拿出本子,哗哗的记下来。
宋怀承看着她用左手写字,“你什么时候用左手写字了?”他突然想到她右手臂上的疤痕。“你的右手怎么了?”
顾念写好收起东西,“宋先生,画稿初稿一个星期会出来,到时候发给你,您满意的话一个月后会交稿。要是没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在她转身的时候,宋怀承猛地一把拉住她的手,“我问你,你的右手怎么了?”他的表情满是阴霾。
顾念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她的手关他什么事。可是看他那样阴鸷的眼神,好啊,告诉他吧,嘴角涩涩一扯,“我的右手啊废了呗。”
她轻松的语调让宋怀承的心一震。“怎么回事?”
顾念轻笑,“讨债的人打的。”她望着他的黑眸平静的说道。
宋怀承的手渐渐变的无力,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了。讨债的人打的——讨债——
顾周道为什么会欠钱,他也有责任。
“顾念——”他的声音沙哑。
“宋先生,请您松手吧。”
“宋先生?”宋怀承嗤笑,“顾念,你为什么骗我?我问过了,当年的药根本就没有问题。你为什么骗我?是想我愧疚吗?”
两人靠着,她感受着他的气息,熟悉的,温暖的。
“你会愧疚吗?”她轻声反问道。
宋怀承沉默着。他以为那时候她离开了,一切就此结束了。四年了,他才发现根本不是这样。
不知何时,她早就进驻到了他的心里。他拼命地报复了顾家,可是到后来,他一点都不快乐。
他的手流连在她的手腕上。后悔吗?自责吗?
门外传来几下敲门声,打破了两人的僵持。“怀承,开门——”
宋怀承去开门,顾念默默收拾东西。
“怀承,我买了几幅画。”她轻快地走进来,一脸的喜悦,后面跟着一名年轻男子。
顾念站在那儿,隔着几米的距离和她四目相对。
周好好转过脸,就好像面对一个陌生人似的,泰然自若,“画就放在这儿吧。”
“好的。宋太太,麻烦您签个单子。”
周好好拿过快速的签好自己的名字。
顾念像被人当众打了一个大耳光。
宋夫人——
她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嘴角。
少年离去,留下他们三个人的世界。
周好好这才回身,正视着顾念她,“怀承,顾念怎么在这里?”
宋怀承目光扫了一眼一旁的画,“黎贺推荐的画家是她。”
周好好恍然,“顾念你现在还在画画啊,我以前就挺喜欢你的画的,有灵气。我们家就是太空了,你一定要帮我们好好设计一下。”
顾念实在装不出什么表情来,“宋太太,设计稿我已经交给宋先生了。我还要去下一家,先走了。”
周好好去拿了一瓶矿泉水,“外面挺热的,喝点水吧。”
顾念拿着她塞过来的水,“谢谢。”
出了门,她的背脊慢慢的松下来,她不断的告诉自己:算了,都过去了。反正她是来赚钱的,谁的钱不是赚呢。
心里的那个窟窿破了又被她补上,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窟窿能完完全全的补好。怕是要一辈子的时间了。
拧开瓶盖,微微仰起头喝了大半瓶水,她是很渴,难得周好好看出来了,并且善解人意地给了她一瓶。
其实周好好那样的女人,大都数男人都会喜欢的。
性格好又有着出色的外表,而且还不是花瓶,现在是电视台一个栏目外景主持人,在D市也是小有名气。
宋怀承现在的身份娶一个这样的妻子也是一段佳话,也难怪他会带她参加活动。
顾念一走,周好好的脸色就变了,“怀承,你看看这几幅画挂在哪里合适?”
宋怀承变得越发的沉默,“这里就又不要挂了。”
周好好皱了皱眉,“好啊,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和我一起挂婚房那里吧。”
宋怀承没有应声。
周好好气得胃疼,可是她又不好发作,心里又把顾念记恨上了。
陆叶声这几日下班后都会到画室来,学画的女学生看到他还以为又来了一个新老师,不免好奇,当知道他不是新老老师,失落落地说道,“原本我学画的激情刚刚要燃烧起来,瞬间又熄灭了。”
顾念失笑,“陆大哥,你干扰我们学生。”
陆叶声摸了摸鼻子,“我的错,以后我还是不出来吓人了。”他玩笑的说道,把顾念给逗乐了。
陆叶声又给盼盼带来了很多玩具。盼盼喜欢的不得了,高兴的直亲他的脸。
方栩栩看了都吃起醋来,“哎,还是异性相吸啊,我给她买了那么多玩具,她都没有亲我一下。”
陆叶声将她抱在怀里,“盼盼,会玩吗?”
顾念一看那玩具,肉疼。也不知道现在的玩具怎么那么贵,一套乐高就要几百。她想起小时候,家里条件还不好时,整天就是跳格子、玩泥巴。
盼盼拆开玩具,先看了看图,随即拿出玩具,开始拼搭。
陆叶声带着盼盼玩,顾念和方栩栩一个去上课,一个去画画。
六点多,她们才算忙好。几个人去了附近一家茶餐厅。
方栩栩说着这次的美术比赛,“念念那幅画几位老师都挺喜欢的。”
顾念涮着筷子,“我现在也就只能帮人画画装饰画什么的。”
陆叶声看着她的手,沉默不语。
盼盼坐了一会儿,自己爬下去,她比划着,“妈妈,我去那里。”
顾念点点头,本想说我陪你去,可还是忍住了。
盼盼自己去了奖品区,那里摆了很多有趣的玩偶,可以用积分来兑换。
“小朋友喜欢的话可以让爸爸妈妈来兑换的。”
盼盼点点头,她指了指第一个玩偶。
“小美女,眼光真好,这个是最贵的。”
盼盼玩起嘴角,瞧了几眼,又走到别处。
这家店和隔壁的店有只是一门之隔,盼盼好奇,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隔壁,隔壁是家湘菜馆。她一进去就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一时惹来了不少注目。
这么一个瓷娃娃般的孩子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宋怀承也注意到了,那个孩子——
又是一个人,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孩子的父母真是不负责,怎么三番两次让孩子一个人。
“宋老板,你认识那个孩子?”
他们坐在包厢里,此刻门没有关,宋怀承正好可以看到外面的一切。
他淡淡地回道,“我们小区的孩子。”
“这样啊。小姑娘长得很好看,比电视上的那些广告童星还要漂亮。”
宋怀承不置一词,浅浅一笑。
不一会儿,他看到有人过来,他的眸色瞬间凝住了。
方栩栩和一名男子走过来,方栩栩蹲下身子,看着情形是在批评孩子。
那孩子也不说话。
那名男子抱起孩子,他们侧身对着他。
宋怀承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气,抬眼时,他看到,孩子正在用着比划着。
同桌的人惋惜道,“真是可惜了,原来不会说话。”
男子抱着孩子走了,宋怀承陷入沉思中,他突然想到顾念以前是多么喜欢孩子。小区的孩子她都能打成一团,见到她总会甜甜的叫着“念念姐姐——”
如果他和她能有孩子的话——
“宋老板——”
宋怀承被拉回现实,他怎么又想起她了,暗暗皱了皱眉。
盼盼回去后就说了,想要门口那个玩具。
陆叶声笑说,“行,一会儿买给你。”
顾念直皱眉,“不行,陆大哥,你不能这么惯着她。”
“难得她喜欢,一个玩具而已。再说了,女孩子就是要娇养的。”
顾念被他后面那句话感动了。顾周道从小也是这么和她说的,而且他一直在努力让她过上富足的生活。所以爸爸的错她也要负责的。
顾念看向陆叶声朝着他挽起一抹笑容,眼含感激。
周好好独自坐在家中,这段时间,她和宋怀承相聚的时间越来越少,明明他们就要结婚了不是吗?
可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她看着电脑里照片,眸子紧紧地锁着,顾念,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
终于点了发送。
夜色清冷,周好好穿着丝质的睡衣站在窗前,窗户敞着,风阵阵吹来,她的表情冷到极点。
宋怀承是在几天后才看到这封邮件的。照片拍的很好,在外人眼里俨然是一对相爱的情侣,男人情深意重地牵着女子的手。
宋怀承坐在办公桌前,鼠标慢慢地往下拉。
黎贺坐在一旁,“怎么了不说话?”
宋怀承抬眼,眸里是一种黎贺从来没有见过的情绪,只见他挑了挑眉,“不要再去找顾念了。”
“我回来后,你什么都不和我说,我哪里知道她是你前妻啊。”黎贺摸摸鼻子,突然想到顾念的女儿,可再看宋怀承的表情,他决定不说了。
顾念这几天一直在画室忙着,宋怀承的画,她画好之后,打电话给他。
宋怀承看着来电显示,这么多年了,她的名字终于再次响起来。直到音乐快要结束,他才接起来,他做了一个手势,会议暂停。
“宋先生,您的初稿已经好了,我寄到您公司,您看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宋怀承站在玻璃前,望着远方蔚蓝的天空,“同城不需要快递了,我今天正好有时间,你送过来吧。”
顾念咬咬唇角,难道他不知道她早已删了他所有的联系吗?
“我在公司。”宋怀承交代了一下。
顾念只得去了他的公司,她想到离婚前,她来过一次。如今四年过去了,公司的名换了一种新风格,依旧是简单大气。
顾念报了名字,和以前不同。前台小姐说道,“赵助理已经和我说了,顾小姐请跟我来。”
顾念很庆幸当初和宋怀承结婚,并没有广而告之,如今也避免了很多尴尬。
到了他的办公室,那位漂亮的前台倒了一杯水给她,“顾小姐,您先坐一会儿,宋总在开会。”
顾念点点头,她坐在舒适的真皮沙发上,环顾着他的办公室。
和他的喜好一样,办公室的装饰简单大方,一面墙放着一个顶墙高的书橱,那里摆满了整整齐齐的书。
宋怀承爱看书,读书的时候,他就是学校各项奖学金的获得者。
顾念扫了一眼,突然看到一个反正放的相框。她下意识地伸手,反过来,她的瞳孔渐渐的放大,一种难言的情绪慢慢涌上心头。
将东西摆好,她回到沙发上。宋怀承一直没有出现,她靠在沙发上,渐渐眯上了眼。
宋怀承进来时看到她躺在沙发上,他下意识地放轻动作。
办公室的空调温度打的低,顾念双手抱臂蜷缩在那儿,头发遮了大半张脸。她比以前瘦了很多,漂亮的锁骨更加地突出了。
宋怀承呼了一口气,将空调的温度调高了几度。
顾念手机响起来,宋怀承伸出手拿过来,扫了一眼名字——盼盼。
鬼使神差地他竟然按了接听键,拿着电话走到一旁,“喂——”
那边没有人说话的声音,宋怀承又问了一遍,“是找顾念吗?”
他听到一声敲击声,再无别的声音。宋怀承挂了电话。
顾念已经醒过来,她看着他拿着手机,惊的一把夺过来,“你拿我手机做什么?”语气吓人。
宋怀承不紧不慢,“有个叫盼盼的人打电话来,我接了没有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