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订购率不足百分之五十, 此为防盗章,两天后再来刷新~ 昨夜那么晚回来, 还秉烛看文书。崇明磨墨的时候偷偷瞄了两眼, 大到三省吏人的裁减啊,小到临安的雨水啊, 全都要相爷过目。这哪里像是个停官的人。分明是把政事堂给搬出来了。
“阿弟!阿弟快来帮忙!”顾居敬人未到, 声音已到。
崇明立刻站起来, 怯生生地回头看了一眼。二爷这是怎么了?明知道相爷喜静, 还这么大声。
顾行简正在写字, 眉心已经皱了起来, 仍是提笔蘸墨, 装作没听见。
“阿弟, 要出人命了!”顾居敬又高喊了一声。
顾行简闭了闭眼睛,把毛笔搁在笔架上,额角突突地跳。他就知道清静不了几日, 兄长便会原形毕露。他起身走出房门, 来到庑廊下,看到顾居敬大步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婆子和一个小厮。婆子还背着人, 他们一同进了东边的耳房。
不知道又捡了什么阿猫阿狗回来。他拍了拍衣袍, 准备退回去。
顾居敬从耳房跑过来:“阿弟,我这有个人……”他话未说完,顾行简已经打断:“我没空,让崇明找个大夫来看。”
“是夏家那个丫头!”顾居敬生怕弟弟拒绝, 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故意夸张道,“我今日在泰和楼喝酒,遇到陆彦远和他的夫人,这丫头也在。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怪可怜的。你医术那么好,不能见死不救吧?”
顾行简淡淡地看着兄长。夏家的几个姑娘,能让兄长这么热心的,也只有夏柏盛之女夏初岚了。他不置可否,就这样被顾居敬强行拉去了耳房。
崇明愣了愣,相爷几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他也跟了过去,想瞧个究竟。
耳房里,婆子正坐在床边给夏初岚擦脸,不停地对六平说:“我老婆子活到这般年纪,还没见过这么俊的丫头。那些人怎么下得去手哟。”
顾居敬把顾行简拉到床边,又亲自去搬了张杌子,让他坐下。他道:“你们俩快让让,大夫来了。”
婆子和六平连忙让开,顾行简也不说话,伸手搭脉。
六平忍不住打量他,男人脸颊瘦削,皮肤玉白,身上的衣服很朴素,看起来气质温润,就像个普通的教书先生,但又有股说不上来的气势。六平总觉得他面善,好像在哪里见过。忽然想起来,这不是昨天跟顾二爷一起来的那位留胡子的先生?咦,胡子呢?
顾行简搭完脉,平静地收回手。顾居敬忙问:“怎么样?是被下毒了吗?”六平也着急地看过来。
顾行简问六平:“当时她在的地方燃香了?”
六平连忙回答:“燃了,小的闻着是股很浓烈的香味,不像是平常用的东西。这位爷,是香有问题吗?”
顾行简摇了摇头,四下看看。顾居敬会意,连忙递了条干净的帕子过去。顾行简边擦手边说:“你家姑娘本就气血两亏,有晕眩之症。那香应该是番货,气味浓烈,寻常人若闻不惯,身体便会不适。取薄荷放置塌旁,再熬点八珍汤给她服下。”
顾居敬点头,忙打发那个婆子跟着崇明去办了。他们这次微服出行,没多带人,身旁连个婢女都没有,只能将就着使唤临时雇来的婆子。
顾行简起身,见六平还盯着床上的人,杵着不动,便淡淡地说:“若不出所料,一个时辰内她会醒过来。你先回家去报个消息,免得家中长辈担心。最好再叫个贴身侍女过来,方便照顾。”
六平连忙应是:“还是您想的周到,小的这就去办。”他一边往外跑,一边想,来之前分明还很有戒心,不放心将姑娘带到陌生男人的住处。可是见到这位先生以后,又觉得他是个谦谦君子,没来由地相信他。这位先生究竟是什么人呢?
夏日的天气说变就变。刚刚还晴空万里,这会儿便乌云密布,雷声轰鸣,将有一场大雨。顾居敬跟在顾行简后面,一直走到西厢房。顾行简无奈地停下脚步:“阿兄跟着我作何?”
顾居敬赔着笑容:“我想起还把老友丢在泰和楼里,没个交代。家里请阿弟代为照看一下,如何?”五大三粗的男人,笑容可掬。若不是见惯他生意场上那些手段,当真以为是个大善人。
顾行简没说话,径自坐下继续看文书。顾居敬就当他答应了,兴冲冲地走了。
过了一会儿,果真大雨滂沱,天地间升起一层水雾,朦朦胧胧的。夏初岚被雨打在瓦上的声音弄醒,支着身子坐起来。陌生的地方,身旁没有人。她下床走到屋外,雨势太猛,移动不得。她只能站在庑廊下,四处看了看。
江南普通的两进民居,堂屋阔三间,青瓦覆顶。院中种着一棵高大的梧桐,根部有转砌的六边形护坛,旁边摆放着几盆不知名的小花,没有人往来。
她隐约记得晕过去以前,看见了六平和顾居敬,应该是他们带她来的。她觉得有些冷,抱着手臂坐在门边的石墩上,仰头看着梧桐的树冠发呆。
她来自后世人人平等的社会,今日是第一次强烈地感觉到特权阶级跟庶民阶级的不同。好比她是商户女,莫秀庭是官家女,从出生就决定了各自的命运。不论是住的地方,用的东西,还是嫁的男人,以后生的孩子,差别都太大了。
就算莫秀庭要害自己,也有的是办法,多的是人替她去办。她犯不着亲自动手,那样太有失身份了。
夏初岚忽然生出无限唏嘘。倘若她没有来,原主没有上吊自尽,那个被毁了名声又失去父亲庇护的少女,恐怕终究逃不过被命运的洪荒所吞噬。可纵然她来了,除了改变夏家覆灭的命运,依旧改变不了她的出身。
因为这样的出身,让莫秀庭觉得她痴心妄想,让陆彦远觉得她根本不值一提。
“何为高贵,何为低贱?”她喃喃自问,觉得有些迷茫。
“这么大的雨,坐在外面,不怕淋着么。”旁边有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来。
夏初岚回头看去,身材修长的男人站在雨里,一手执着伞,另一手端着白瓷碗。伞是倾着的,他的肩膀还露了些在外面,被雨打湿,药碗上却一粒水珠都没有。
他很瘦,颧骨便显得突出,修皙清俊,眼睛……她一下子认了出来:“您是昨天那位先生?”只是没有胡子了。
顾行简收了伞靠在墙角,端着药碗走过来:“我阿兄带你回来的。这是八珍汤,只剩下一点残渣,有点苦,将就着喝。”
这事本不该他来做,但崇明和婆子正在后厨收拾残局。平日家里不怎么开火,多是叫的外食。崇明原以为那个婆子会,哪知道婆子也是个生手,两个人一顿折腾,险些将厨房给烧了。
见夏初岚不接,只顾盯着自己看,他道:“怎么,我脸上有东西?还是担心这碗药有问题?”
“不是,多谢先生。”夏初岚连忙伸手将碗接过来,低声道谢。盯着人看确实失礼,她只是太意外了,原以为要费一番工夫才会再见的。但是人家出手相救,书的事反而不好开口了。
药果然有点苦,还有股焦味,她一边喝一边眉头紧蹙。好不容易喝完,她嫌弃地将药碗拿远一些,侧头轻咳两声。好苦,舌头都麻了。
果然还是个孩子。顾行简忍不住一笑,背手看着从屋檐落下的雨线:“方才你问,何为高贵,何为低贱。人的出身固然没办法选择,路却是由自己走出来的。在本朝,寒门子弟也可以跃居宰执之位,反而是世家大族,如若子孙不争气,繁华富贵也维持不了几代。所以,何谓高低?你能将夏家经营至此,已是十分难得,没必要为出身介怀。”
刚刚他都听见了?夏初岚看着男人瘦削的侧脸,仿佛跳跃着光芒,心中一动。他是在安慰自己吧?顾家虽然出了个权势滔天的宰相,一个大商贾,但听说原先也是清贫人家。
她本就是有感而发,还没到妄自菲薄的地步,不过这段话,她记在心里了。
“多谢先生指点。不知先生如何称呼?是做什么营生的?”夏初岚试探地问道。这人看谈吐,看气势,都很不简单。
“我也姓顾,家中行五。以前在国子监教书。”顾行简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这话不欺人。早年他担任过国子博士,虽然任期很短,但跟手下的学生都处得很不错。那些孩子大概同这丫头差不多大,很爱缠着他,“老师老师”地叫个不停。如今,他们大都在各地任职,逢节令便会派人上门送礼物,远的便捎封书信来问候。
为人师表最有成就感的,便是桃李满天下了。
夏初岚知道他也许有所隐瞒,但在国子监教书,已非常了得。国子监的学府所教出来的,可都是未来的官吏,国家的股肱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