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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傻瓜!你知不知道有种叫海蝴蝶的东西?”
“不知道。”他老老实实摇头,深海动物千奇百种,光怪陆离,他也不可能一一认全。
“就知道你孤陋寡闻,”说起这种海底的奇闻异事来,阿沫便如数家珍,“海蝴蝶说说叫蝴蝶,其实也是海蜗牛的一种,不过它的两只脚长得更像翅膀,可以游泳。”
她接着道:“海蝴蝶天生有强迫症,喜欢把东西放回原位,所以我常常抓了一些,用来替我打扫屋子,你知道我……”她嘿嘿笑了笑,略有些不好意思,“我时常醉心于科研,屋子就难免会乱一些,父王有时候查岗,便交代不过去。”
璟华暗暗忍住好笑,十分认真地点点头。
“我先是自己试着拼了一些,花了整整两天仍如大海捞针般,茫然没有头绪。从你离开后,我就心里发慌,总觉得你去办的这个事没你说的那么简单。你说答案在拼图里,我就更急着想拼好,过来找你。”
她现在说得随便,璟华却能想象她当时茫然无措、忧心似焚的样子,心中隐隐作痛,不禁握紧了她的手。
“于是我就作弊啦!”她一点不以为耻,嘻嘻笑道:“我去抓了好多好多的海蝴蝶,让它们帮我把你凿下来的那些碎片再重新贴回到石壁上去。它们自有它们的办法,不去管你画的是什么,只管按部就班地一个个贴回原位。”
“原来是这样,”他掩唇咳了两声,无可奈何道:“沫沫果然厉害,我以为那些浪漫的招数对你们女孩子都很管用的。”
“不是你不够浪漫,是我实在太不普通!”阿沫骄傲道,“好了,现在我来都来啦,你可别想再赶我走了!我会一直缠着你,直到……直到……”她眼圈红红,自以为已经勘破,已经坦然,却终是说不出口。
“直到那一天。”他吻了她的额头,微笑着替她说下去,“我喜欢被你缠着,沫沫。不过你也答应我,以后我陪不了你的时候,你一个人也要好好地开心地活下去,好不好?你过得越好,我便越开心,知道么?”
她笑着点头,亮如星辰的黑眸中却已噙满泪,“那是自然!我是要做大事的人,怎么会被这些儿女情长、小恩小爱牵绊?”
她吸吸鼻子,大声宣布道:“璟华,你不过只是我伟大人生中的一个过客罢了。我们抓紧现在,好聚好散。等以后你不在了,我必定要为自己的宏伟前程去努力的,万万不能再浪费宝贵光阴了!”
他微笑点头,“没错,我替你画的那些完美未来,你可要一一做到,千万别叫我失望了。”
两人闹了这一阵,天光已完全大亮,外面已隐约可闻士兵早起洗漱,伙夫分派早膳的声音。璟华也咬了咬牙,披衣起床,阿沫见状,急忙过来拦住他,“你做什么?你昨晚才从鬼门关回来,今天好好给我躺着!”
璟华笑了笑,手上依旧动作麻利,丝毫不缓:“我就说女眷不得随军,果然管头管脚,麻烦多多。”
他轻咳了两下,柔声道:“沫沫,现在是行军打仗,二十万将士的性命都在我身上,你乖乖的,好不好?”
“可是你……”
“我没事,已经吃过药了。”他淡淡道。
妙沅这药开得十分妥帖。
说起来,这悬壶济世也分三六九等。最差的叫治病,所谓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再好的神医如华佗扁鹊,在人界被奉为妙手回春,到了他们医界也不过就是个治病的小角色而已,并不稀奇。
而这中等的便可以治人,传说以前有个诸侯,在宫里天天锦衣玉食,无奈天生矜贵,胃口不佳,反而缠绵病榻,病体益发沉重。
有一次轮到他去祭天,庙里老和尚规定不论王公大臣一律不得乘辇,必须徒步登上九百九十九层台阶的祖庙,他是爬得汗流浃背,手脚并用。
到得之后,竟感觉到从未有过的饥饿,将老和尚的素面吃了三大碗下去,从此手脚麻利,病竟不药而愈,这便是治人。
而那最高级的方称得上治心,诊贪婪,治邪丑,拔除奸吝,抚平疮痍。
妙沅不愧是药师如来最得意的关门弟子,她给璟华用的这药可说是用到了他的心里,知道他要统领三军,便不遗余力为他做足面子工程。
一颗丹药,再加上安安稳稳睡了一宿,为他掩去大部分病容,甚至连惯有的苍白也不复见,绝世出尘的容颜配上清俊凛然的气质,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英武不凡。
他看了看她,忽然莞尔,“倒是我该拿你怎么办呢?自古女眷不得随军,否则便要按军规处置的,我是主帅,更不能破了这个规矩。沫沫,到底用什么身份让你留下来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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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赤羽正在用早膳。
他们将大军驻扎在朝云之国的都城外,说说是在这里补养生息,扩充军备,但无非也就是烧杀抢掠一番,为下一站南侵做准备。
朝云国的国君十分识大体,根本不用姜赤羽开口,任何物资、补给、或是女人,只要他眼睛扫上那么一扫,便立刻主动奉上,这便为自己,也为子民们造了福,省去了很多皮肉之苦。
就连早膳,也是他为姜赤羽特地准备的所谓“玉皇大膳”,顿顿都有大碗卤牛肉、大碗辣凤爪、大碗糟鸡翅、大碗爆海参、十个烹紫盖、十个酥火烧、十个酱肉包,外加豇豆粥、南瓜粥各一罐。
姜赤羽向来胃口极好,那个所谓的“玉皇大膳”其实也不过就是材料十足,然后加了猛料可劲儿烧、可劲儿煮罢了,不但算不上精致,而且每天还都就一个花样,可姜赤羽却天天风卷残云,吃得一点儿不带剩的。他节俭惯了,且这粗糙的饭食再怎么也是顿顿有肉,比在漠北要勒紧裤腰带的日子可舒坦得多了。
他正在吃酱肉包,吃到第七个的时候,突然噎住了。
侍卫送进来一个包裹,说是早上在营帐门口发现的,然后便哆哆嗦嗦站在那里,一句话都不敢说的样子。姜赤羽愣了愣,故作镇定地挥挥手,让那侍卫退下。
那包裹用一块明黄的缎子马虎地裹了两层,血迹还陆陆续续从里面渗出来,洇湿了以后便成了肮脏的暗红。布料还很小,有些地方没有完全地盖住,他一眼便看到露在外面的那一撮棕褐色的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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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赤羽的心登的一沉。
铁衣那孩子,两天前便该回来了。如今这是……如今这是……
他不敢想下去,更不敢去掀那块布。他就那么怔怔地站在那里,几个儿子从门外急奔进来,金戈道:“父王,是铁衣回来了吗?”
他甚至不知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锡人性急,已看到那个包裹,惊呼一声,一下掀了开来——
铁衣的双翼和双爪,就这么*裸地瘫在地上。
翅上的羽毛凌乱地拢在一边,有些沾染了血污,更显得破败凋零,好几团已经从翅上掉了下来,风一吹,满地飞絮。那对曾经凌冽的钢爪,也已经退尽了锋芒,显出一种没有生气的黯淡灰沉。
姜家兄弟也像是呆了。他们炎龙家的人,惯没有什么好性子,从小到大,脸红脖子粗地争啊、斗啊不计其数,但也不过就是为了些个鸡毛蒜皮的破事儿打个架而已,父王出来吼一声,大家便又老实几天,过阵子,还照样一起喝酒,一起上女人。记不了深仇,更出不了人命。
他们也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亲生兄弟,就这样死在面前,还死得那么惨。
他们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愤怒与哀痛的情绪还没来得及酝酿,银麾与铜弩甚至在想,原先见这双翼与利爪长在四弟的身上,十分的威猛勇武,为何砍下来之后,除了大一些,竟和普通家禽也没什么两样。
姜赤羽“哇”地一声,跪在地上,将刚吃进去的早膳吐了个翻江倒海。那大碗的辣凤爪和糟鸡翅,像在胃里活了起来,他已经吐得只剩酸水,却仍只要想一想,心都一阵阵剧痛。
金戈将他扶起来,彷徨不安道:“父王,你没事吧?”
“轩辕璟华!”姜赤羽单手撑在地上,抬起赤红的双目,每一个字都似乎是包裹着熊熊烈焰从齿缝里挤出来,“杀子之辱,我与你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