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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林初还给我,我就放过你。】
林初还好好的活着,身体健康,过得也不错,而且就住在那栋公寓里,跟他同床共枕、朝夕相处。
他为什么还要说:你把林初还给我,我就放过你。
沈唯一想,她大概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即使她狼狈的匍匐在冰冷单调的床面,却也能笑出来,但那笑意却比外面的落雨还要凉。
长发凌乱的散开,挡在那一双荒凉的眼睛前,立在不远处的男人欣长挺拔的身体从清晰到模糊,到最后,她甚至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往日温软动听的嗓音也变得萧瑟,“原来,你这么难过啊,那我也能开心一点了。”
大家都得不到幸福,她也不会再抱怨人世不公。
“你就算是杀了我,也找不回那个把你当做生命来爱的林初,爱如指间沙,没了就是没了。”
所以,这个世界上才会有那么多爱而不得的痴男怨女,有人为爱成魔,有人因为疼痛堕入地狱……
一道惊雷过后,响起男人冷漠的嗓音,“那你就永远待在这里吧。”
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越来越远,随即,那扇铁门被人从外面关上,就像是电影的慢镜头,男人的身影一点点消失,最后被完全隔绝。
然后,她听到这样对话声从外面传来。
其中一个男人是陆军,另一个大概是精神病院的高层领导。
虚与委蛇,一唱一和。
“沈小姐受了很大的刺激,病得不轻,早点治疗也许还有痊愈的机会,以后就辛苦你们了。”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不辛苦。”
“嗯?男女住一间房是不是不太合适?”
“是这样的,目前病人的数量超过初始预计,进来的多,出去的少,房间不够,所以才会委屈沈小姐,不过您不用担心,丘正平时很安静,基本不会有过激的行为,伤不到沈小姐。”
“这样啊,听院长的安排就好,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希望院长配合。”
“您说。”
“毕竟沈小姐从前的身份特殊,如今落魄成这副模样,如果被有心人大肆传播就不好了,尤其是记者和狗仔,所以……”
“……您说的是,沈小姐的情况确实不适合外人探视,您放心,我们院的安保是一级水平,闲杂人等混不进来,医生护士以及管理人员都经过专门的培训,保护患者的隐私和秘密是第一要位。”
“嗯,我有过听闻,沈小姐身体不好,希望你们多注意,千万……不能死。”
“了解。”
“……”
两人的说话声不大也不小,恰好能让屋内的沈唯一听到。
【那你就永远待在这里吧。】
从她对这个世界绝望的那一瞬间开始,以为等待她的会是死亡或者牢狱,她也不打算请律师辩护,最差的也莫过于接受法律的制裁,偿还那些无辜者的人命。
呵……
沈唯一啊,你还是低估了那个男人的阴狠的手段。
她比谁都清楚,只要进了这里,就没有出去的可能,就像流着哈喇子呆滞的看着她这个入侵的陌生人的丘正一样。
即使说一万遍‘我没有疯’,也不会有人信。
药物,封闭的环境,每天被强行灌输已经疯了的思想,等等……用不了多久,正常人就会真的变成精神病患者。
所谓‘报应’,大概就是如此。
外面的雨势好像变大了,即使隔着厚厚的墙壁,她也能听到雨打地面发出的声音,还有轰隆隆的雷声。
这里没有窗户,唯一跟外界相通的,就只有那扇又厚又重的铁门,隔绝了一切。
【没关系,我也不会让你死。】
她的余生大概只能在这里度过,也许在某一天就真的疯了,不知道活着的意义,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些什么。
在一个黑暗看不到一丝光亮的世界,慢慢老去,然后死亡。
陆淮安,谢谢你对我这么狠,这样,我的执念就不会带到来世。
————
陆正茂来到江边公寓的时候,林初正往楼下走,楼梯只走了一半。
毕竟是陆淮安的亲生父亲,佣人也不敢拦着,即使听吩咐毕恭毕敬的退下,也时刻留意着客厅的动静,唯恐发生什么意外。
陆太太跟董事长的关系,她们都是清楚的,每次董事长上门,都不会安宁。
林初只在刚看到陆正茂的时候怔了片刻,随后就恢复自然,七个月的孕肚,让她连走路都有些吃力。
好在公寓的地板和楼梯都铺着软绵绵的地毯,只要注意一些,滑到的可能性就不大。
“陆淮安不在,你有事可以去公司找他。”
陆正茂不是来找陆淮安的。
他拄着拐棍,硬气的眉目苍老了许多,就连平日里刚硬的言辞也变得混沌沙哑,艰难的开口,“小初啊,我都知道了,过去那些年,是我错怪了你……”
那端录音里说话的人,是沈唯一。
陆家把她当亲生女儿培养了这么多年,却没有想到,她才是失手害死妻子的杀人凶手。
因为当年的恩情,过往的那些日子即使在陆家两个孩子之间发生了小摩擦,他也是护着沈唯一的,虽然林家的丫头嘴上不说,心里的失落感他其实也知道。
但是没有办法,虽然都对陆家有恩,可金钱永远都无法凌驾于生命之上,如果没有那颗心脏,妻子恐怕早就离开人世。
雨后初晴,客厅的阳光很好,林初午睡刚醒,她是下来晒太阳的。
对于陆正茂的话,她并没有太多的反应,拿着茶杯小口喝着。
态度也谈不上冷淡,对于一个逼死父亲的始作俑者,就算是圣母玛利亚也做不到心态平和。
“你经历过那么多,应该就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别让我接受你的道歉,那样很可笑。”
陆正茂在任何人面前,都是严肃的形象,最痛不欲生的一次,应该就是在妻子离世的那一个夜晚。
而现在,他就像是已经迈入老年,头发花白,精明锐利的眼眸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混沌湿润。
嗓音沙哑不堪,“确实无法原谅,我来,是……是……”
道歉没有用,但人命又是永远都不可能弥补的。
他很清楚自己做过什么。
全然相信沈唯一的话,没有给林初任何辩解的机会,并且借着媒体捕风捉影的势头,生生把林宗钧逼到死角,还差点让陆家的血脉死在手术台上。
任何一件事,都没有被原谅的可能。
就像,他错以为妻子是因为林初而死,恨了林初这么多年都无法释怀。
林初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陆正茂的下文,他自己都说不出来见她的目的是什么。
淡淡的道,“茶要凉了,如果不是来喝茶的,那就回去吧,我不太想看到你。”
她七个月的孕肚,即使穿的再宽松,陆正茂也能看出来。
谁都知道,林家的女儿爱恨分明。
“小初啊,陆家对不起你,你怎么怨怎么恨都是应该的,其实……其实有些事情是在淮安不知情的情况下开始的,小初啊,如果还有可能,就留在陆家跟淮安好好生活,哪怕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你不想看到我,我就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听完陆正茂的话,林初竟笑出了声,但笑意不达眼底,“恐怕,不能这么算吧。”
看,人就是这样。
明明已经知道错的是自己,却也期待被原谅。
她抬头看向陆正茂,轻笑着说道,“就算把宋阿姨推下楼梯的人是我,可跟我爸有什么关系呢?他也是无辜的,不知情,你们不是照样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
————
天气慢慢热了起来,院子里的梧桐树枝繁叶茂,阳光透过树叶星星点点的落在地面,很美。
陆淮安去公司的时间越来越短,多半都是在家,除了工作,就会待在院子里亲手给还没有出生的女儿做玩具,比如木马,婴儿床……都是双份。
他不让林初动手,所以她就只能在一旁看着。
感觉到儿子有些奇怪,林初轻声问出口,“不开心吗?”
祁铭摇了摇头,“不是。”
林初看向正在打磨木板的男人,再低头看着身边闷闷不乐的儿子,她好像了解到儿子不开心的原因。
她亲了亲儿子的额头,笑着安抚,“爸爸也很爱你,他给妹妹做完睡觉的床,也会给你做的。”
被说到准确的点,祁铭的耳根有些发红,头垂的越来越低,故作冷淡的说,“我才没有想要。”
陆淮安放下那一堆还只是雏形的木料,起身走到那对母子面前,“想要什么?”
祁铭当然不会说话。
林初也有模有样的摇头叹气,“你只爱女儿不爱儿子,人家都生气了。”
对于一个父亲来说,女儿和儿子都是不一样。
儿子可以满地爬,但是女儿一定要捧在手心里疼,这真的不是偏心。
陆淮安只穿了件衬衣,虽然依旧水万年不变的黑色,但因为他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下,身上那股自带的冷厉就淡了些,更多的是温和。
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把木枪,递给别扭的祁铭,“这点小事不值得生气,玩具房里面还有其他的,你去看看。”
祁铭的性格跟陆淮安很像,有着和他的年纪极其不相符的缄默。
但他也还是孩子,眼睛里的光亮藏不住。
被送到江边公寓的玩具,都是被包装好的商品,他从来没有见过手工制作的玩具,无论是外观还是性能,虽然都跟那些大公司生产的没有办法比,但却是独一无二的。
林初笑了笑,“去吧,如果不喜欢就告诉爸爸,他会重新给你做。”
祁铭拿着那把木枪,抬头看向陆淮安,向来都不爱跟对方说话的他,竟然难得的提了要求,“我还想要一辆车。”
当然不会是能在马路上开的车。
陆淮安把他从椅子上抱了下来,很有父亲力的点头答应,“可以,今天没有时间,明天再做。”
祁铭很高兴,林初看得出来。
“我怎么不知道,你竟然还有这种本领?”
每天在跟数字打交道的大总裁,木头也玩儿的这么溜……
陆淮安似乎没有之前那么期盼女儿的出生了,一天二十四小时,他都希望能慢一点过。
就像现在这样,风很慢,阳光很暖。
他靠着椅背,身边的女人靠在他的肩头,他能闻到清新的花香,是洗发水的味道。
从前,他一直以为女人的都长的特别快,大概是因为过去的林初一直都是长发齐腰的模样。
现在才知道,其实很慢。
要等多久呢?
“意橙送给你的那把木梳,就是我做的。”
林初九岁生日的时候,好朋友陆意橙送她的生日礼物,是一把很简单的木梳,但又不简单,因为梳柄刻着两句诗。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林初似笑非笑的打趣,“啧啧啧,我当时还那么小,你就有了不健康的心思,陆淮安,真看不出来啊。”
陆淮安的十几岁,大概是普通人的二十岁,他永远都比别人快一步。
经历的多,成熟的就早。
他低眸迎上女人的笑意满满的目光,淡定自如的接话,“后悔没有再早一点。”
林初,“……”
她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后院的门被打开,随后是一阵略微有些急促的脚步声,林初还没有回头,佣人就已经跑了过来,把手机递到她面前。
“太太,您的电话。”
屏幕上闪烁着的来电提醒,是三个字:江大哥。
陆淮安比林初先看到,黑眸深处的暗流也只出现了几秒钟,很快就消失的干干净净。
林初能感觉到揽在肩头的手有那么一瞬间力道重了很多,都弄疼了她,男人似乎也察觉到了,给她轻柔的按摩,就等于是在道歉。
她刚接起电话,还没有开口问好,对方急促的嗓音就响在耳畔。
“小初,姜姜出车祸了,医院的血库没有她能用的血,我短时间内联系不到江慕周,他不接我的电话,你帮我试试看。”
车祸!
江弋琛的话就像是一道惊雷,直接劈在林初的天灵盖上。
她猛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这样突然的动作连陆淮安都没有在第一时间阻止她,下一秒才有反应,扶着她的腰把人往怀里带。
皱着眉低声训斥,“小心一点!”
林初也顾不上其它,她是看着姜姜长大的,当然会担心,“江大哥你别着急,我现在就给他打。”
“嗯,尽快。”
林初脸色寡白,在通讯录里翻找江慕周的电话号码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陆淮安眉头拧的更深,“发生什么事了?”
“姜姜出车祸了,她是罕见的熊猫血,医院血库里没有,要找江慕周……”
“先别急,我让人去找,再罕见也能找到。”
陆淮安把林初安顿在软椅上,随后去一旁打电话。
江慕周在安城。
他跟沐知暖的婚礼是情人节那天办的,不在安城,在沐知暖的家乡,就连林初他都没有通知,还是前两天他回来正式把沐知暖介绍给朋友们,她才知道。
第四次,电话终于接通。
“周周我跟你说,姜姜出车祸了,现在还在手术室里,情况很危险,你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人民医院!”
林初尽量让自己的镇定,但焦急却也掩饰不了。
江慕周被她整懵了,“这种时候应该找医生,我能干什么?”
林初也顾不得其它。
“血啊!你他妈别废话了!赶紧去!如果耽误手术导致姜姜出了意外,你会后悔死的!”
她没有给江慕周拒绝的机会,吼完这一句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她扶着腰站了起来,还未结束的陆淮安本能的往她面前走过去。
“江慕周已经在去医院的路上了,血的问题应该能解决,我也想去看看。”
医院的抢救室外有多杂乱,陆淮安很清楚,她的预产期还有半个月,他不能冒这个险。
“我过去一趟,你在家待着,乖,这种时候不要乱跑。”
林初是真的担心,眼泪都快出来了,“带我一起嘛,看不到姜姜平安,我吃不好睡不好,就算在家坐着也不安心。”
最后妥协的人,是毫无意外只会是陆淮安。
林初忘了自己是待产的孕妇,陆淮安不会忘,即使她催了无数遍'开快一点',车速依然维持着平稳的安全范围内。
两人到医院的时候,恰好看到江慕周已经换好衣服跟着医生走进了抢救室。
江弋琛颓败的坐在等候处,他身上的白衬衣身前都被血液染红,不知情的人会错以为受伤的人是他。
“你坐着别乱跑,我去找院长。”
陆淮安把林初安顿在椅子上,跟江弋琛之间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随后上了楼。
林初提着的心一直还悬着。
她认识江弋琛这么多年,从来都是温文尔雅从容淡定的商人气场,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模样。
“小初,谢谢你。”
“江大哥你别这么说,你帮过我那么多,我还一辈子都还不起,而且我也没干什么,打个电话而已。”
走廊里人来人往,每一个医生和护士的神色都极其凝重。
抢救室门口的红灯一直还亮着,林初的手都揪成了一团乱麻。
“怎么会......发生车祸?”
江弋琛沉稳的黑眸里充斥着红血丝,他已经从最初的焦急慌乱恢复了镇定,只是眉宇之间的褶皱没有一刻消减。
“我过来谈生意,时间不确定,把姜姜一个人留在苏城不太放心,只是刚下飞机,我接电话的时候没有注意,意外就发生了。”
再强大的人,也控制不了意外的走向。
可爱活泼的姜姜现在躺在手术台上,林初能体会到江弋琛那种撕心裂肺的疼。
“姜姜可不是一般人,她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很厉害,这一次也一定可以化险为夷,我陪你等。”
江弋琛抬头的时候,恰好跟从楼上下来的陆淮安四目相对。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林初也本能的侧首看了过去。
搭在江弋琛手背的手下意识的移开。
“小初你先回家,手术结束后我再打电话给你。”
林初摇头拒绝。
“不要,我也是看着姜姜长大的,江大哥你放心,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可以的。”
林初固执又坚定,陆淮安和江弋琛都只能妥协。
————
三个人都在手术室外等候,一直到傍晚时分,医生才带出来好消息。
姜姜的手术很成功。
饶是毫不相干的陆淮安也松了一口气。
江慕周这个血袋只需要一顿饭就能恢复,姜姜还没有醒,身为父亲的江弋琛必然会守着她。
餐厅里。
林初河和陆淮安吃完饭准备回家,却被一直都没有说话的江慕周叫住。
他身上的吊儿郎当的痞子味已经看不到了,看着林初的眼神是沉重和疑惑。
缓缓的问,“我是熊猫血,是因为我妈是,江弋琛不是,乔安也不是,为什么姜姜会是?”
林初的心咯噔一响。
她不自然的躲闪江慕周那让她害怕的目光,往陆淮安怀里躲。
“拜托,高中的生物书都讲过基因遗传概率,就算父母都不是RH阴性血,子女也是有一定可能的,你这么大惊小怪干什么?”
江慕周想了一会儿,心底不成熟的想法就被打散了。
他摆了摆手,“也是,血抽太多脑子都转不动了,行了行了,你们走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瞎想什么。
姜姜怎么可能是他的女儿?
大概是心虚,林初被陆淮安揽着腰离开餐厅的时候,下台阶没有注意踩空了。
有陆淮安在,当然不会让她摔倒,算是有惊无险。
两人都站稳之后,陆淮安训斥的话还未出口,林初原本搭在他手臂上的手就猛得收紧。
女人脸色不太对劲,陆淮安也收起了淡淡的不悦,沉着嗓音问,“是不是吓着了?”
林初干净的五官皱成了一团,整个人都往下滑,气若游丝的说,“我肚子疼……”
她已经生过祁铭,对这种疼并不陌生。
“可能是要生了,你……”
话只说了一半,就叫眸色突变的陆淮安打横抱起,大步往车的方向走去。
后出来的江慕周远远看着就觉得不太对劲,跟了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
陆淮安强撑着镇定,把车钥匙扔给江慕周,“你开车,回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