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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派人来张府传旨,安宁听了,虽有疑惑,但忙是开中门将人迎进了正厅,那传旨的内侍走至厅上,南面而立,道:“奉皇后娘娘懿旨:宣一品诰命张安氏入长春宫觐见。”话毕,也不吃茶,拿上安宁递过来的谢礼,便去了。
景曜和景佑从屏风后走出来,担忧的看向安宁,安宁也拿不准,心有忐忑,不过面上没表现出来,也不顾得安抚孩子们,便穿戴上诰命服饰,随着内侍坐车入宫。
说实在的,除了礼节进宫朝贺外,宫外椒房贵戚入宫请侯自有规章,再说了宫里也没张家的眷属,所以说对于那巍峨的皇宫,也只有例行进宫朝贺时才能稍微瞟上一眼。
想当初在扬州时哪里会有这些繁文缛节,俗话说:外官好做,京官好升,内宅夫人也有这种感觉。坐在车上,安宁不自觉地摩挲着手腕上的菩提珠,鲜红的菩提珠被安宁佩戴已经有十余年,如同玉器一般有了灵性,越发温润晶莹。
安宁左右都想不通这个节骨眼上皇后召见她的目的,心乱如麻,但想想目前也只有八皇子染上天花这件事,可这事与她何干。嘴唇抿着,马车进了外皇城,到了内城大门口,换上早等候在那里的青幔小轿,到了东华门,下轿,由一行内侍领路前行。走了近大半个时辰,到了皇后的长春宫。绕过长长的宫廊,跨过高高的门槛,安宁进到了长春宫正殿外。由内侍进去通禀之后,一名女官迎了出来。将安宁领进正殿。
说实话也只有在去年除夕进宫朝贺时,安宁才有幸进入到正殿,坐在最末位,远远的见过皇后。当时还时隔多年。再见到那艳若牡丹的房青萝,不知为何本应该紧张忐忑的,却恍然想到那次见到房青萝的事情。
进入正殿。皇后和上次朝贺时一般端坐在上首,安宁跪在光洁可鉴的地砖上,叩拜皇后。一刻钟过去了,皇后金口未开,安宁只低头俯身跪在地砖上,嘴唇紧抿,身形不敢有半丝晃动。内殿里静默,站在角落里的宫娥内侍大气不敢出。
半晌,皇后方道:“免礼。”等安宁起身,皇后方道:“张夫人可知本宫为何宣召?”
安宁恭顺得答道:“民妇不知。”
皇后道:“张夫人不必拘谨,本宫今日宣召你来。只不过是普通的问话罢。张大人忠心为国,在两淮盐政时为国库增加了不少收入,如今入职内阁,为皇上出谋划策,分忧解难,且时常听皇上提起来,本宫可是难得听皇上这么赞赏一个臣子呢,该是嘉奖。”
安宁不知皇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而且皇后这番话。安宁恍惚觉得耳熟,耳熟归耳熟,待皇后话音歇下后,安宁赶紧跪下,磕头道:“民妇惶恐,只民妇的丈夫为人臣者忠于职守。为国尽忠是应当应该,是为人臣者之本分,当不得陛下和娘娘的夸赞。”
皇后庄严严肃的脸没丝毫变化,嘴角亦无笑容,道:“不,像张大人这等恪尽职守、忠于皇上的臣子怎当不得一句夸赞,张夫人未免太谦虚了。原本宫早有宣召张夫人进宫,只拖到了如今,听说张夫人家的两个孩子小小年纪已经有了秀才功名,如今入读国子监,近日国子监因有贡生染上天花的事闹的人心惶惶,令公子没受到波及罢?张夫人想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本宫为何会知道这些?皇儿本该在御书房读书,只皇儿求了皇上,想感受民间疾苦,才改名换姓入读了国子监,回来时时常同本宫提及他在国子监的同窗好友,本宫才知皇儿交上的好友乃是张大人的公子,张大人满腹经纶,乃是御笔钦点的探花,如今已是位极人臣,深得皇上信任,令公子想来家教品性学识都是顶好的。只如今皇儿不幸染疾……”说到最后皇后语气里多了些疲怠,仿佛是个为儿子生病担忧的慈爱母亲。
安宁磕了一个头,道:“八皇子乃龙子,得上天庇佑,吉人自有天相,再加上太医的精心医治,八皇子必定会平平安安。”真不知景曜和景佑所说的‘泛泛之交’的八皇子,怎么看待景曜和景佑则成了‘好友知己’,安宁不禁想皇后的目的,绕了那么大的一个圈子,还在给张致远戴高帽,冠冕堂皇说了一堆,雾里看花终隔一层。
听安宁这么说,皇后缓缓道:“张夫人所言本宫甚为宽慰,太医院早几年已经研发了以牛痘种痘来防天花的法子,当时皇上龙心大悦,往时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平民百姓,俱闻天花色变。太宗时三子就是死于天花,因此皇上才对太医院研发出的法子甚为重视,对院士们进行嘉奖,本宫也听闻此事。竟是不知皇儿也染上天花,本宫心慌,揪心皇儿病情,所以下了懿旨严查这件事,这以牛痘种痘治天花的法子也是从出身扬州的太医提出来的,据那位太医说这法子却不是他所想。宣武八年扬州天花横行,奇迹般的六成得天花的人却是被救治回来,里面也有你家的二姑娘,不知张夫人可还有印象?”
皇后虽然是继后,如今宫权也被恭贵妃分去了一小半,然而这些年皇后的威势不是普通人可以逼视的,就算安宁跪在光滑可鉴的金粉地砖上,俯身低头,但依旧清晰的感受到来自上位者的寒气如雪的目光,指甲掐入指腹中才没有打起寒噤。距离张玫得天花也有十年了,没想到八皇子染上天花,竟是将十年前的事都翻出来了,而且皇家为何会关注这点,感觉很诡异。这几天脑补那些的阴谋论全都浮现在脑海里,但诡异的是安宁头脑还十分清醒,一息间将思绪捋清。
因而恭顺的答道:“回娘娘的话,民妇有印象。娘娘容秉,虽时隔多年,然宣武九年我家老爷被派往盐城平盐民动乱,二姑娘不幸染上天花时,民妇六神无主,缺了主心骨,民妇犹记得当时的惊慌和心悸。二姑娘染上天花,大夫都说没办法,民妇突然想起从一部医书上看到的用牛痘的法子,当时情况危急,不得已死马当活马医,尽人事听天命了。二姑娘侥幸熬了过去,出了花。”
安宁特意说起宣武九年张致远去盐城平乱这件事,盖因表明自己为何印象深刻,张致远从盐城回扬州时遇刺,差点一命呜呼;尽管遇刺这件事查下去,不了了之,但当时都指向太子。其实安宁说这话并不值得推敲,不过安宁向来心细,当初是对外这么说的,然而这医书它是真存在的。
静默半晌,皇后才道:“是这般回事,没想到张大人满腹经纶,学富五车,就是张夫人也博览群书,博闻强识,张家不愧是书香门第。如此的话,就是不知道张夫人可否告知本宫,是哪位药王编纂的医书,也好让太医院的院士们参考一番,为我皇儿的医治增添几分把握呢。”
安宁答道:“并非哪位药王编纂,这医书不过是无名之人所攥,民妇未出阁前身体病弱,家里担忧搜罗了些医书古志来给民妇解闷。若能对八皇子殿下的病情有所帮助,民妇在所不辞,只娘娘容民妇回府搜寻一番,只当初民妇一家随我家老爷搬来京城,当时书籍唯恐有所损失。”
安宁现在体会到了一句话:一个谎言要由一千个谎言来圆。
皇后紧紧盯着安宁,从最开始安宁进到大殿上来,回答的规规矩矩,就是如此也看不出丝毫的慌乱,说话条理清晰,再说皇后也不相信一个内宅夫人敢撒谎,再听安宁如此坦白的话,皇后迟疑了。原本八皇子染上天花这件事,因为涉及到国子监的士子,皇上爱才,这件事本来要私下查访的,只皇后不甘心,毕竟八皇子是她的依靠,再加上太子眼看要失势,皇后才不相信这件事只是偶然。任何的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再说了今日她这般宣召安宁进宫,说出的话并不单纯,不知为何觉得张家没问题后,皇后说不出失望还是松一口气。
皇后也觉得张家毫无动机做这件事,张家历代纯臣,如今的张致远简在帝心,与太子交恶,这点无非是让皇后不吝啬夸赞张家的原因。如今可不能因为根本毫无根据的原因与张家交恶,但看张致远在内阁占的比重越发越大这点就不好说。思来想去便道:“如此便好,若是张夫人献医书有用,待皇儿平安后,本宫少不得要奖赏张夫人的。时间也不早了,张夫人告退吧,以后闲了,本宫再请张夫人过来说说话。”
安宁心头一松,面上不露丝毫声色,向皇后告退,走出长春宫,安宁才感觉到厚重的大礼服下面里衣阵阵湿意。等坐到出了外皇城的马车,安宁才觉得手指疼,鲜红的血珠冒了出来,将手指放进嘴里吮吸。(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