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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晚了,等再睁开眼的时候我们已经回到道观。纵横的刀意已经消失,最为古怪的是,蓝衣踢我的那一脚居然还没有收回去。
我抱着郁萌重重摔在地上,真是让人吃惊,刚才我们去深层的意识里这么长时间,在梦境中不过是抬脚收脚的一瞬。
我从地上爬起来左右看看,没有木淳的影子。我恍惚,刚才到底是真的到了那一层意识,还是我做了一个梦。
种种古怪和匪夷所思已经完全颠覆了对梦境的认知。
郁萌从地上爬起来,拉着我的手,我疑惑地说:“我们刚才在档案室吗?”
郁萌点点头:“对啊,木淳呢,他哪去了?”
我这才舒口气,看样子不是我的梦,而是真实发生了。
蓝衣不管我们,拿着手里的黑色海绵擦拭墙上的残字。
我不能再任由他这样了,虽然看不到外面的香烧到什么程度,但能感觉到时间所剩不多,现在要争分夺秒。
我来到墙前,正赶上蓝衣开始擦拭,我急忙用手挡住。黑色海绵本是怪手所化,冒着黑气,正打在我的手上。
黑气带着强烈的腐蚀性,我的手像是塞进了高温的油锅里,疼得大叫。
蓝衣咬牙切齿,要用海绵擦掉剩下的笔迹,我咬着牙不让他动一分,我们僵持在这里。
这里虽是梦境,可我的手依然被腐蚀到出血,血洇到了墙上,被深深吸收进去。蓝衣大笑:“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他握着海绵使劲往前一推,我实在受不住劲,手往后退,海绵擦掉了“照”字里的“刀”字。蓝衣一字一顿:“王慈,你输了。”
他开始擦,我的手疼痛钻心,撕心裂肺,明知道阻挡不住那只怪手转化的海绵黑气,可还在咬着牙的坚持,就算输,我也不能让蓝衣这么痛痛快快的赢。
我手上出的血越来越多,右手被侵蚀的骨肉剥离,深可见骨。
郁萌哭得泣不成声,要过来帮我,我大吼一声:“退后!”
蓝衣看着我:“王慈,幸亏这是梦里,在现实中你这么对抗阴王手,早不知死多少回了。你输在这个神器下,其实也不算冤。”
我咬牙切齿:“你就不怕在这里做的一切,被外面人看见吗?”
蓝衣哈哈笑:“这里是梦好不好,你要搞清楚,自古妄境不问。再说了,咱们这是斗法,种种手段不过是为了赢而已,不要把世俗的道德强加到修行人身上。”
接下来的过程,他擦我挡,血染高墙,冥冥之中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正是费长房在说话:“香尽,斗法结束,二位请停手。”
我和蓝衣互相看看,同时停住手,各自向后退了一步。
郁萌抱着我,拿起我的右手看。我一看,就有点心慌了,整个右手竟然成了骷髅状,肉全都没了,手掌以上是粼粼的白骨。
郁萌“哇”一下哭了,我疼痛钻心,还得安慰她,低声说不要哭。
费长房的声音从很远的空中传下来:“现在宣布获胜者。”
蓝衣低声嘟囔:“啰嗦,赶紧说,我还要回去呢。”
费长房道:“这局斗法经过评定,最终的获胜者是,”他顿了顿:“王慈。”
这话一出,蓝衣顿时炸了:“什么?!不公平!我已经把字全都抹掉了,他输了!他输了!”
费长房道:“蓝衣莫喊,回头看墙。”
蓝衣强忍怒气看墙:“你让我看什么?满墙都是血,卖苦情吗?”
“莫慌,你慢慢退后。”费长房说。
蓝衣面向墙面,一步步退后,随着距离拉开,他的眼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他惊讶地看着墙面,几乎傻了。
郁萌发现不对劲,问我怎么了。我用左手拉着她,我们一起退后,退到蓝衣的旁边,再看向墙面时,郁萌“啊”轻叫一声。
墙面上全是我的血,鲜血淋漓却笔意纵横,竟然在墙上写出了一个繁体字,“觀”。
“这是什么字?”郁萌问我。
“观。”我轻轻说。
蓝衣看我,语气不再轻佻焦躁,平心静气地问:“你有意写出此字,还是无意而成?”
“有意在无意之间。”我说:“咱们刚才相抗,你擦拭字迹的移动,我是控制不了的。但我能引导你的手向着什么方向来走。我也不知道最后会成什么字,‘观’字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怎么讲?”蓝衣心平气和问。
我说:“刚开始我书写的‘照’字,是从签筒里出来的,其实那是你的心境。”
蓝衣点点头:“签筒就是我的心境所成。”
“‘照’字如何解?”我问他。
蓝衣说:“一言难尽。所谓‘照五蕴皆空,可度一切苦厄。’满满心经浓缩成一个字,那就是‘照’,破微尘而出大千经卷。”
我笑笑:“最后所成的‘观’字也是一言难尽,大千经卷每个字包含着无量经卷,重重无尽,修行不可说,全落在‘观’字上。”
蓝衣深深看了我一眼,他没有了痞子气和无赖气,气质沉稳得不像话。
他看看墙面,叹口气:“这局输得不冤。郁萌……”
郁萌看他。
蓝衣说:“你的病自现在起已经解了,以后不会再犯,这么多年来你遭了不少罪……”他顿了顿,似乎有话没说:“……以后好好享受生活吧。”
说完这句话,他消失得无影无踪,脱梦而去。
“赢了,我们赢了。”郁萌激动地说:“王慈,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
我摆摆手,全身疲乏不堪,我看看她:“我也该走了。”
郁萌红着脸说:“如果我们一辈子都生活在这里就好了。”
我笑笑,下一秒钟离开了梦境。
我缓缓睁开眼,自己依旧坐在龙榻旁,手里握着郁萌的小手,大堂里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看着我。
郁萌也醒了,她脸上是恬淡的笑意,像是睡了一个满满的美梦,我放开她的手。
我正要站起来,突然觉得右手一阵剧痛,梦境中我的手化成白骨,此刻低头看,右手还是右手,完好无损,可是那股疼痛却无法抑制,疼得钻心。
蓝衣从屏风后出来,看到我点点头。
齐先生和元贞道长从座位上起来,鼓着掌过来:“精彩,精彩。两位梦中斗法,种种跌宕,数重波折,看似随意又大有深意。”
费长房收了葫芦:“我说姓齐的,别光点评他们,我这悬壶神功如何?”
“妙不可言,虚无缥缈的梦境一朝化实,种种景象皆随心念变化,好久没看过这么精彩的斗法了,这里有长房很大的功劳。”齐先生说。
元贞道长打哈哈:“我看这场斗法完全可以载入道法圈的历史,没什么谁输谁赢,大家都是赢家嘛。”
蓝衣打断他的话:“道长别这么说,既然是赌局,必有一方输一方赢。这一局是王慈赢,我无话可说。”
齐先生道:“八家将果然是老牌豪门,颇有风骨,输就是输,赢就是赢,洒脱至极。”
元贞道长说:“齐先生,你再点评一下。”
这时铁板神数的赖先生不耐烦:“你们两个真拿自己当盘菜了,还点评上了,叨逼叨的让人头疼。我老瞎子虽然眼睛看不到,但我自有方法观摩这场斗法。要我说,这场斗法最后点评,就两个字。”
众人看他。
赖先生说:“一个‘照’字,一个‘观’字。这两个字,你们这些明眼人没有我这个瞎子理解的深邃。‘照’字说的是学习态度,‘观’字说的是应用方法,皆微言大义妙不可言。梦中斗法,蓝衣的‘照’字被抹,说明他已经从学习阶段转为应用阶段,更上一个台阶,明心见性,若有所悟,可喜可贺,表面输了,却输不足惜。王慈的‘观’字乃用自己的鲜血谱成,其中隐含天道,王慈将会在日后修行中遇到很多障碍和波折,每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表面虽赢,只能算惨胜,胜不足喜。这两个字暗合天意,深不可测,或许日后才能完全解开。”
元贞道长哈哈大笑:“好一个胜不足喜,输不足惜,好话赖话全让你说尽了。”
费长房说:“这一场斗法其实有真正的赢家。”
“谁?”众人看他。
费长房拍着郁萌的肩膀:“郁家大小姐啊。她的病彻底治好了。”众人笑。
郁萌爱怜地看着我,我低着头,右手痛彻骨髓,就跟扒皮抽筋一样。
我心里慌慌的,隐隐有个预感,难道我的右手废了?
郁一周过来说:“各位高人,给我个面子,请在本山庄入住。今天太晚,明天好好宴请诸位。”
他看着蓝衣,一脸愤恨,郁萌的梦境里明明白白说明了,她的病就是蓝衣弄出来的。可郁一周不敢跟蓝衣怎么样,只能暗恨在心。
他们过来向我道贺,说道法江湖终于出现了一匹黑马,简直后生可畏。大家正说着,我“噗通”坐在龙榻上,满头冷汗,再也撑不住,右手的疼痛让我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