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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先生和徐夫人并没久留,喝过了茶,便主动离开了,之前说过观礼到结束的话,仿佛被自动遗忘了。
不过,临走之前,徐夫人还特意找了顾学茵和冯有忠过来。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当着莫家人的面,徐夫人从手上摘下了一个手串,一边递给顾学茵,一边笑言,“那天,你带孩子过去,也没提前跟我打个招呼,到是让我失了长辈的礼数,这东西,不贵重,是我年轻那会儿,父母在佛前给我请来的,当时得了高僧开光,祈护平安,如今,转赠给你家丫头,算是给这喜事儿,添个福瑞。”
顾学茵接过被徐夫人强调了不贵重,却偏偏提了一句佛祖开光的菩提手串,上面还能感觉到被人长年抚摸的润滑,心思灵敏,笑容浓淡合宜的说道:“夫人有心了。”
送走了徐先生夫妇,莫首长低声在莫伟天耳边说道:“外面那些安保,过会再撤。”
“不急,婚礼结束再说。”莫伟天低声嘱咐了一句,便转身先一步走向了电梯。
莫首长把莫伟天的意思,同冯有忠交流了一下,冯有忠也认为这样妥当。
虽然瞧着一片太平盛世,可徐先生这般打压前任总统的根脉,难免会惹下麻烦,这个麻烦暴发与否,目前只能做到预防,当然,无论是冯家,还是莫家,都不会期望一但可能暴发的隐患与自家沾上关系。
十点的钟声还未敲响,楼下的宾客已然有人骚动着东张西望,目光在宴会厅进出口的门上来回徘徊,时不时的再瞟向首排一直空悬的桌位,心里,不知在做着如何的打算?
十点十分,杜若被司千千半扶着,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彼时,司仪,新郎,还有宾朋已经全部就位。
宴会厅的门在十点零五分的时候就关闭了,一门之隔,杜若穿着拖地婚纱,安然而立,胳膊两侧,是自己的生父和养父,身后,是顾亭亭临时抓来帮她拖拽婚纱后摆的两个小花童。
门里,司仪的声音透过麦克正缓缓传来,她听到司仪让场内安静,又听到司仪问新郎倌准备好了吗,然后,会场就开场进入了倒计时。
砰,砰,砰……
随着宴会厅里传来整齐共数倒计时的声音,她好像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要冲出体外了。
之前所有的淡定,都变有虚无飘渺。
皮肤下藏匿的那颗心,不受控制的自主加快了节奏。
耳边,好像传来59,58,57,56……
她从来不知道倒数还可以查这么多数,她以为只有3,2,1……
身临其境的感受,就是让她突然觉得紧张了。
“别紧张。”冯有忠眼角的余光一直注意着杜若的小动作,第一时间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眼里融着温和的笑,藏匿着感慨的光,温柔又不失力道的牵起她的右手,穿过自己的左臂,然后,用自己的右手,将她的手包裹在内,将温暖的力量,源源不绝的传递过去。
站在杜若左手边的杜志国,在犹豫了两秒钟后,也照着冯有忠的样子,做了同样的动作,耳朵里还默默的听着门板里传来的倒数越来越接近10。
相比于冯有忠,他的心情是复杂。
在杜若被认回冯家之后,他就没想过还有这么一天,在女儿的婚礼上,能被挽着走向她人生的另一伴。
杜志国一度推辞过。
无论是身份地位的悬殊,还是他不想给孩子凭添别人茶余饭后议论的话题,他都主动推辞过,哪怕心里有遗憾,可他都这个年纪了,有什么能比孩子未来过的更好,能让他高兴的。
可是他没想到,杜若亲生的爸爸会那样的豁达、真诚,他的语气有掩饰不住的感激,半点没有身居高位的架子与虚伪,那一刻,他能真切的感觉到,冯有忠只把自己定位在了一个,失而复得的孩子的爸爸,对于能把自己的孩子,养育长大的父母的感恩。
杜若的手,被两位爸爸用同样温暖的方式包裹着,目光左右流转的时候,得到了同样温厚的鼓励,明明身份地位悬殊那么大的两个男人,在此时此刻,站在她的身边,眼神里传递的意思,却都是相同的,他们在说,孩子,别怕,有爸爸在呢。
一瞬间,杜若觉得鼻子有点酸,连眼眶都变的潮湿。
她忽然顿悟,一场婚礼,之所以神圣,不只是因为一对男女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完成了爱的缔结,更是因为,一个女人,在一场婚礼中,接受了人生的洗礼,让她更加懂得,亲情,爱情,友情,还有很多很多情分的可贵。
3,2,1……
宴会厅的门板在数字倒数至一,结婚进行曲缓缓响起的时候,由两侧慢慢打开。
宴会厅一片暗色,聚光灯下,杜若只看到莫骄阳一只手背后,一只手前倾,手心向上,目光灼灼的望着门口的方向,等待着另一只与他交握的手的主人的到来。
脚步,随着身旁两个爸爸的脚步同时迈开。
宴会厅里另一束聚光灯瞬间围笼在她的周身。
十米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在一片铺满鲜花的红毯上,杜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钢琴曲的音阶上,每一个键子落下,便是她脚步着地之时,每一只手指轻抬,又是她脚步抬起之时。
耳边,有蟋蟋碎碎的低语议论夹杂在钢琴曲中传来,可是她的耳朵似乎开启分辨筛选的功能,自动过滤了那些嘈杂的声响,只余钢琴曲伴着她的脚步,走向聚光灯下,嘴角缓缓绽笑的男人。
他的笑,不放肆,不张扬,却因为极少在人多的场合笑,又显得珍贵。
距离,越来越近,及至还有两、三步的距离,杜若被两个爸爸带着停下了脚步。
“请新娘的父亲,将新娘,交付给新郎。”司仪磁性的嗓音很好的控制了场内的气氛。
杜若的手臂几乎同时被两个爸爸放开,却又同时,握着她的手,伸向了站在两步之外的莫骄阳。
印象里,她好像没看到哪个新娘是两只手同时与新郎相牵的。
莫骄阳上前一步,摊开的那只手掌,稳稳的接过了杜若的两只手,攥在掌心,另一只背于身后的手掌,此时也覆在了杜若的手背上,他目光深情的看了一眼杜若,然后才移向站在她两侧,像守护者一样存在的两个过了中年的男人,目光变幻了尊重与敬爱,“爸,她的未来,有我。”
没有长篇大论的保证,只这样简单的不足十个字组成的一句话,铿锵有力的传达着他能给予的所有。
婚礼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司仪事先可能得了嘱咐,并没有出太过刁难的题目,不过在新郎、新娘交换完婚戒,喝交杯酒的时候,参加婚宴的宾客忍不住起哄在交杯酒里添了点料。
一杯酒里放了一个樱桃,然后新郎、新娘只许把酒喝了,不许把樱桃咽下去,等到嘴里的酒喝光了,樱桃要用舌尖卷出来,喂进对方的嘴里。
这个游戏其实并不难,只不过是考验新郎新娘的脸皮厚度而已。
杜若没想到这群人在别墅里闹了一通,如今到了大庭广众之下,还这么能闹,一时间面色绯红,有些承受不住。
原本以为,莫骄阳不会配合的。
可是这次,她到是又失算了。
莫骄阳不但配合了,而且,再次大方的在众人面前,上演了一通少儿不宜的深吻。
伴随着这场深吻的结束,杜若埋头躲在莫骄阳的怀里气喘吁吁,还没缓过劲来,就听到有人大声起哄道:“快拿碟子,让新郎、新娘把樱桃子吐出来,吐不出来不算。”
杜若:“……”
莫骄阳:“……”
对于已经在深吻中囫囵吞掉樱桃的一对新婚男女来说,这会儿除非找根筷子捅到嗓子眼儿里,没准能在干呕物中,发现樱桃子的存在之外,另一个方法,就只能等到五脏被祭后,找个不带抽水的马桶,送它一坨人体大肠垃圾,没准,也能找到那对失踪的樱桃子。
仪式即将结束的时候,莫骄阳忽然从司仪手里接过了话筒,在满场的目光聚焦过来的时候,他忽然淡声开了口,说了一段很长的话。
他说,“首先,我要谢谢大家能来见证,我与杜若共结连理的时刻。”
这时,他的目光,落在杜若眼里,是深情而温软的。
他牵着杜若手,微垂着头,像是在酝酿,又像是在思考,忽尔,他唇瓣上扬,勾起了愉悦的弧度,目光缱绻的看向杜若,扬起了他们相牵的手,说道,“从她二十一岁那年的夏天,我一念情起,至今,已是七个年头。”
七年?
杜若瞬间瞠大的眸光里,满布不置信的神色。
她今年二十八岁,嫁他的时候,也是二十三岁的秋天,论起来,五年不足,怎么会是七年?
莫骄阳收敛着她的神色,眸光缱绻依旧,笑容清淡,却不减那份执着,“我向来自负又带点霸道,娶她的时候,甚至连招呼也没打,便直接决断了她的人生。”
哗——
满堂宾客哗然。
纵然是坐在首席的杜志国夫妇,也一样抵不住心里的惊讶,互视一眼,均都掩下了目光里的震惊。
对于嫁人,杜若一直没有跟她们说过细情,直到现在,她们才知道,杜若当初嫁人为什么那么仓惶。
宾客中有人私下里悄悄议论杜若仿如八点档狗血剧般的身世,这会儿还没把信息消化完,又听到这样一个八卦,只觉得这场婚宴过后,B市的夫人圈,又有话题可谈了。
莫骄阳似乎并不在意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对下面的人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他只是自顾自的说着,“工作性质的关系,我几乎没有花前月下,两人所谓浪漫共度的时间,甚至,结婚的时候,我没给她一场婚礼,她也不曾抱怨半句。”
说到这儿,他的语气忽然停顿了一下,然后,握着杜若的手,忽然用了一下力,在她怔愣中,将她圈进了怀里。
然后,他的声音,响在了她的头顶,他下颌每动一下,那些字,都像是透过他的唇,穿过她的颅脑,真抵她的心脏,她听到他的声音变得沙哑,有潜藏的痛他说,“她很简单,为人处事儿,从不与人行恶,娶她的时候,我想,我会好好的守护她,让她可以像小女孩一样无忧无虑的生活,可是,生活告诉我,再强的人,也有措手不及的时候,在她二十五岁的时候,我们一起承受了人生中的措手不及,让她受伤,是我的痛,这种痛,一直延续至今。”
“骄阳……”杜若的声音很轻,轻的打颤,不是因为莫骄阳提起了那年失了孩子的痛,而是因为,莫骄阳声音里的痛,让她心疼。
她从来不知道,那一年的痛,在他心里,埋了这么重的伤。
“都过去了。”
她知道他是心疼她,心疼她的身体,心疼她的波折,可是真的没关系,人不是该活着往前看的吗?
心向骄阳,一定会春暖花开的,不是吗?
前排宾客的位置上,冯有忠和顾学茵眸光里都染了湿意,杜家夫妻一直不知道杜若流过产,可是她们那个时候,作为冯雅倩的大伯和伯母,却是亲眼看到杜若流产后,躺在病床上的样子。
如果那个孩子没有浪掉,现在,是不是也可以叫她们外公,外婆了?
贾美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还有这么煽情的本事儿,她觉得眼里的泪很快就要流出来了,要不是她的手掐住了莫首长的手心,她一定会控制不住在这样喜庆的场合掉泪的。
宴会上,偶尔碰到别人家跟她岁数差不多的夫人提及自家的小辈,她也会忍不住去想,杜若那一胎,要是好好的,是不是现在,也能抱出去显摆了?
就算不显摆,能天天听到小家伙趴在她耳边,叫奶奶,那也是多幸福的一件事儿啊?
作为男人,莫首长除了在贾美云面前常现无奈之色,情绪不受控制以外,在外面,他向来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这会儿,不知道手心是被掐的痛了,还是心思也被儿子感染了,竟然也跟着酸酸的,胀胀的发疼。
这张桌子上,心情最复杂的,莫过于莫伟天,有些事儿,午夜醒来,翻天覆地,睡不着觉,他也曾想过,不再执着,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和和睦睦的等待,或许愿望很快就能达成,可是总有那么些不确定,总有那么些不甘愿,让他走在执着的道路上,没有回过头。
如今,即便是回了头了,可是又夹裹着多少的不情不愿,只有自己最清楚。
或许,他也真的该放下了。
相信一切,都会变好。
会好的。
台上,那个牵动着下面亲友情绪的男人,似乎还没有放下话筒的打算,这会儿,他只是象征性的拍了拍杜若的肩,依然保持着半抱着她的姿势,然后,话筒又离唇边近了些,声音低低沉沉,却又字字清晰的传递进每一个聆听者的耳朵,他说,“这场婚礼,我欠她良久,除了形式,我更欠她一个安稳的幸福。”
语音再顿,这一次,莫骄阳慢慢松开了被他禁锢在怀里的杜若,目光满布深情与爱意,静静的与她对视,麦克风置于两人中间,他看着她的眼睛,柔缓了音色,“若若,我许你白头偕老,你许我壮年展翼,好吗?”
“好。”无论你要什么,我都许你。
这一次,是杜若主动吻上了莫骄阳。
大庭广众,羞赧已经自动埋没起来,她的手臂,圈紧了他的脖颈,跷起的脚尖,配合着他弯腰的动作,忘情拥吻。
宾客中,不知道是谁率先拍起了手掌。
紧接着,一股又一股如潮般的掌声,淹没了台上还在紧紧相拥的恋人。
凌晨站在宴会厅的门口,隔着一众如潮的掌声,目光含羡的看着台上拥吻的两个人,一个是他最好的朋友,一个,是他放在心底里喜欢过,如今,又当亲妹妹一样爱护的女孩。
看到他们幸福,他好像也觉得周身被蜜糖包裹了一般。
学会放下,是他最近刚刚看的一本书。
闲来无事儿,看到周郁书桌上摆了这么一本书,他就随手拿来翻了翻,本以为打发时间的无趣书藉,看着看着,似乎,也被里面那些简单,却又难以做到的话语动容了。
学会放下,是一种智慧,也是一种人生学问。
他,好像应该把这种智慧和学问,分享出去。
比如,某人。
眸间闪过如狐般的狡猾,握在掌心的手机还没来得及收回,这会儿,到正好被他派上了用场。
功能调到相机处,距离虽然有些远,可好在手机相素不错。
照片很清晰,十米的距离,真是难为他找了这么好个角度。
凌晨连续按了几个快门,在十几张照片中,选出三、四张角度好,又能看的出新郎和新娘陶醉样子的,编了个信息,在手机里,翻找出一个号码,发了过去,底下,附了一行留言:学会放下。
满意的看过自己的杰作,目光再收回时,台上的新郎新娘已经开始跟宾客敬酒了,唇角微扬,看来,他这个新娘的干哥哥,新郎的死党,又到了上场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