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芈桓正思虑沙摩柯,却不经意间瞥见了另一个人的身影。就在沙摩柯所蹲的那条船上,船头巍然站立一人,约十八九岁,上身赤膊,那一身虬结的肌肉被这盛夏火辣的骄阳暴晒得黝黑发亮。
这是一名头旗手,芈桓之所以会注意到他,是因为他身上正自散发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只见他将两面头旗舞动得铿锵有力,那身形的动作娴熟而极富节奏感,自有一种成熟稳健的从容不迫。
“握草,老司机啊!”芈桓情不自禁的感叹道。
斌燕斜了芈桓一眼,惊愕了一下,脸上的神情又马上恢复如常,对于她的这个二货老公,她早已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斌燕也不去理会芈桓,再次将视线转移到了江心,继续津津有味的观赏起那些激烈竞渡的龙舟来。芈桓则一直锁定着那年轻头旗手所在龙舟的位置。
时间一久,芈桓发现了一条铁律,那便是那年轻头旗手所在的龙舟,在激烈的角逐中总能获胜,这其中有什么秘诀吗?
众人拾柴火焰高,这龙舟竞渡考验的是团队配合协调的力量,浆手的齐心协力自然是龙舟前进的基础,但团队指挥的核心也是不容忽视的关键。
这年轻头旗手就极富策略性,两船相接,他总能在最关键的时间点,发起劲鼓冲锋的指令,那时间拿捏得着实精准到位。
人的体力和耐久力是有限的,根本不适合长时间高强度的体力活动,这样以来,如何把握时间点,让桨手们在最佳的时机爆发,则成为制胜的关键,这年轻人正好具备了这种难能可贵的天赋。
经过短时间内的剧烈爆发,桨手们急需要休息,那年轻头旗手便令船尾艄公将龙舟调转方位,让其做短暂休息,以图恢复体力再战。
更奇的是,当那年轻旗手敏锐的发现关键时刻,有桨手滥竽充数,借机偷懒,他即刻舞动旗语,向对面腰旗手示意,那腰旗手立时明白,马上寻得偷懒者,便用手中那长长的旗杆敲击一下偷懒者的脑袋。
芈桓看得出神,竟被这眼前这有趣的一幕深深的吸引住了。
“此乃何人?”芈桓忍不住手指那年轻人对着旁边的老翁问道。
“此人姓龙名治,乃西楚大司马龙且后人,幼时与一班孩童嬉戏于田间乡野,常言道:‘我为将军,尔等俱为我麾下士卒,当听我号令。’时人甚奇之。其人有勇力,善骑射,颇有乃祖之风。”老翁依据龙治的生平娓娓道来。
芈桓会意的点了点头,视线却没有离开龙治的身影。
“楚大哥、燕儿姐姐。”
芈桓与斌燕回身时,却看到周薇乖巧可人的站在身后,脸上毫不掩饰的流露出遇见芈桓二人的欣喜神情。
周薇的旁侧侍立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显然是周航,周航的脸色虽然还有一些暗淡,但气色却已较当初好了许多。
这周航当日病得不轻,因长时间失血,形容憔悴,脸色蜡黄而毫无血色,已卧床不起。经过斌燕的一番诊治,调理将息了十余日,已能下地活动。恰逢今日端午龙舟盛会,周薇便带着这弟弟出门活动,以解长时间不出门的烦闷。
斌燕向着二人轻轻颔首,继而把眼打量着周航,轻声道:“嗯,康复得不错,可曾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周航躬身再拜道:“幸得神医姐姐巧施妙手,如今已觉身心舒畅,行动自如。”
时近日中,骄阳似火,周薇擦了擦额头微微渗出的的汗水道:“楚大哥、燕儿姐姐,父亲于正午在望江楼设宴款待二位。想来这时辰也差不多了,莫若我等即刻移步望江楼,暂避这炎炎酷暑如何?”
“如此甚好,有劳周姑娘先行引路了。”芈桓欣然应承道。
“恩,二位且随我来。”
周薇携了周航,欢快的在前面带路,芈桓则与斌燕并肩紧随其后,时不时儿还用宽大的衣袖为斌燕遮挡着直射而来的灼热日光。
不多时,一行四人便已到得目的地。
这望江楼原是由停泊在江边的一艘硕大船只改造而成的,此船长约二十米,宽约十米,高可达六米余。船身共分三层,每一层都分出了规格不一的隔间,单独形成一个个的包间,以便客人不受打扰的用餐、娱乐等。
入得船来,清凉的河风掠过船身,占了近来,又通过靠岸的通道吹了出去,在此形成一股令人身心愉悦的对流,芈桓顿觉阴凉舒畅了许多。
芈桓细看船上每个包间,俱都用厚重实木隔开,起到了很好的隔音效果,室内装饰虽谈不上惊艳华美,但却极尽特色。客人抬眼远眺,前方波光粼粼的沅江水尽收眼底,美不胜收,无不令人赏心悦目。
于这样的环境中消遣,费用自然不会低,这到底是哪家商贾,竟有此奇思妙想,当真有些商业头脑。
周宏设宴款待芈桓、斌燕二人之所,位于望江楼的第三层,芈桓入得包间,顿觉眼前开阔了不少。次包间位于船体最中央,门外正对的便是茫茫沅水的江心,这大概是望江楼最大位置最好的包间了。周宏的用心可谓良苦。
时至午时,水手们俱已登岸用膳,此时的江面没有了龙舟竞渡的喧嚣,瞬时安静了起来。
周宏等人早已在包间等候,见芈桓一行人进入包间,周宏忙上前施礼道:“恭候楚壮士及夫人多时了,请上座。”
“有劳县长了,楚某惶恐。”芈桓还礼道。
周宏忙拉着芈桓,分宾主入了座,然后吩咐上菜。
上来的第一道菜叫做血鸭,这血鸭是流行于湖南和江西一带的特色美食,其最大特征为将鸭血伴以新鲜鸭肉翻炒,配以浓油厚味,其血色呈褐黑亮色,黑里透红,味香辣,肉鲜嫩,汤浓呈黄黑色,咸淡适口,下饭喝酒均宜。具有美味、开胃凉血的特点。
前世的芈桓无辣不欢,曾经特别喜欢这道湘菜中的香辣佳肴。原来在这一时期,便已有了这道菜,可谓是历史悠久,但此时的华夏大地却还没有辣椒,芈桓很好奇,缺了这味关键调料,此菜的口感味道到底如何。
“这血鸭乃是此地一绝,当配以此间农家米酒,方为上品。”周宏一边介绍,一边招呼芈桓、斌燕二人用餐。
那血鸭香气扑鼻,鲜香滑嫩,色香味俱全,还是那熟悉的口感,熟悉的味道。竟与前世一般无二。更奇的是,细细回味,竟品味出一丝辣味,竟然是茱萸。此间的人们喜食辛辣,先民的智慧在饮食上面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在没有辣椒的年代,竟然会想到茱萸,并配以老姜烹制,便有了这辛辣鲜香之味。
芈桓大快朵颐之际,又不禁啧啧称奇。
其后又陆续上了炖缸牛肉、辰阳毛狗、火炕鱼,俱都是当地有名的菜色。制法上饱含了后世湘菜系的煨、炖、腊、蒸、炒等诸法。
尝地道荆西风味,喝甘醇瑶乡米酒,乃人生一大快事。
为表谢意,席间周家人不时给芈桓二人敬酒。
就连周薇也举起了酒杯对着芈桓、斌燕道:“楚大哥英雄豪杰,燕儿姐姐仁心仁术,薇儿感佩之至。纵是不胜酒力,薇儿也要满饮了此杯。”
周航也来敬酒,竟要在自己病好之后,跟随芈桓学习武道,强身健体。
看着自己一双儿女今天的表现,周宏醉眼迷离的微微颔首,他拉拢芈桓的心意并没有改变。芈桓已然回绝过自己一次,此事自己便不好再开口,只好期盼着这对儿女,拉近与芈桓的距离,以感其心。
已入未时,众人尽皆酒足饭饱。突闻门外一阵吆喝呐喊,瞬时,锣鼓喧天,平静的沅江水面又沸腾了起来。
“这龙舟竞渡又开始了,我等且出门一观。”周宏马上来了精神,兴奋的道。
“甚好,县长请。”芈桓亦豪情无限的道。
众人走出包间,倚着船沿的凭栏,观赏了起来。
但见得:千条巨蟒犁碧波,万剪燕尾破长空。挥桨激起千堆雪,举杯豪饮壮志酬。
“楚壮士且看,我县府也筹备了几条船!”周宏指着一条威风赫赫的龙舟道。
芈桓顺势看去,那一条苍龙着实威武,自与他船不同。此时此刻,他正向另一条龙舟迅速靠近。
细看时,芈桓不禁哑然失笑,那不是龙治与沙摩柯所在的那条船吗?这两船相接,将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呢?
“大伙儿且细看,我官家之船此番必胜。”周宏志得意满的爽朗大笑道。
“恐未必。”芈桓微微一笑道。
“壮士若是不信,我们且做个赌注如何?”周宏不服气的笑道。
“县长欲作何赌注?”
芈桓亦朗声大笑着,却不想,江心突生变故,两船相接处,本应在水下击水的船桨,竟纷纷在空中翻飞,随之两边水手纷纷落水。
虽是隔得遥远,但众人却看得分明,这是两船火拼了起来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宏与芈桓的笑瞬时在脸上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