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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那袋白面能要得回来吗?”志文问道。
他可有点急,家里眼看就要断顿了,郑三的工钱又还没拿到手。
虽说一天三顿,可正常情况下,吃的就是比米汤稍浓的糊糊。
志文娘偶而带回来的剩菜,志文从一开始的不屑一顾,变成了后来的无比盼望。
郑三这会儿冷静下来了,想了一会儿,说:
“全部要回来的话,就得彻底翻脸了,不过,爹有办法,多少能拿回来些,过年好包饺子。”
当郑三带着志文走到村西头的一座泥墙小院门前时,已经快晌午了。
其实雪不厚,在野外路还好走,进了村子,主要的道路被人踩得稀烂,雪水和着烂泥,又被冻结成冰,志文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的,自然走不快。
不是没想过撒撒娇,让郑三抱着走,但心理上始终是三十岁的人了,实在没脸开这个口。
而郑三也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志文的窘况,只牵着志文的手,一路默默地想着心事,看样子是在为怎么讨回那袋白面想招。
志文也很愤怒。
那可是一袋白面啊,自打穿越而来还没见过呢,更别说吃了,以前觉得一点都不稀罕的馒头、面条,还有面包,算了,不能再想了。
只是这读书的事儿就悬了,老师没了,志文还想着要考科举呢。
他还对那素未谋面的伯祖父一家有点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一家奇葩,能这样借钱不成,又骗粮的。
那个四叔,也是个人才,借钱不成,又半路截胡返还的束脩,这种招数,实在下作到了一定的段位,让人不服不行。
这种人,他想法设法弄来的东西,舍得交回给一大家子用?
想到这儿,志文觉得倒是可以从这方面想想辙,毕竟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爹,那袋白面,四叔会交给伯祖父吗?”志文也顾不得什么旁敲侧击的了,直接把自己刚想到的说了出来。
郑三低头看了他一眼,面色平静,“爹心里有数。”
说完,牵着他的手走进了那扇半掩的院门。
才进大门,郑三就高声喊道:“大伯,大伯娘,在吗?”
语气颇为平静,不复刚才路上的压抑和愤怒。
这是一座小院子,院门后没几步路应该就是堂屋了,房子已经有点破败了,院内也颇为凌乱,就连院门到堂屋的这小段路,积雪都没有清扫,泥泞不堪的。
堂屋内先是一声低低的惊呼,然后极力掩饰的碗筷碰撞声,快速的吞咽声,脚步声等等,此起彼伏好长一段时间后才消停下来。
“郑三啊,进来吧。”一个声音这才响起。
志文有点无语,这是怕我们来混饭吃?
堂屋内还残留着食物的气味,炕桌却已收拾得干干净净。
一个中老年妇人和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子低着头炕上补衣服,看着倒是忙忙碌碌的。
炕的另一边,一个分不太清年纪的中老年男子脸上颇有点尴尬地看着郑三父子,全然没留意自己的胡须上还挂着汤水。
“大伯,大伯母,小妹。”郑三脸上堆着笑,全然不提刚才那一幕,又让志文上前打招呼。
“伯祖父好,伯祖母好,小姑好。”志文无奈,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喊,也不知会不会弄错称呼穿帮。
“哦,志文这是开蒙了?连称呼都变了,原来都是叫我们爷爷奶奶来的。”男子呵呵笑着,连吃没吃过都不客气一下。
听到开蒙,郑三脸色微变,然后也是颇为惊奇看了志文一眼,这才开口说道:“这开蒙一时半会儿是不成了,王学究年前就要走了。这孩子莫不是听谁学来的。”
又转头对志文说:“还是叫爷爷奶奶吧,别生分了。”
“对对对,别叫生分了。”老头连声接口道。
“随他吧,”旁边老太太淡淡地开口了,“亲孙子亲孙女我自家也有好几个的。”
“娘。”那小姑倒是有点看不下去了,“志文,过来让小姑瞧瞧长高没有。”
志文无奈,只好边甜甜地喊了“爷爷,奶奶”,边向小姑走去。
郑三和老头老太太又寒暄了一会儿,不经意地问道:
“今年年成怎么样?大伯。”
“还不那样,”老头回道,“老天爷赏脸,咱就能多口吃的。要是不赏脸的话,嘿嘿...”
“还不是那几个好吃懒做的东西,”老太太一旁突然发飙了,“平日里要是多浇几桶水,也能多打几斤粮食。”
“那今年这年能好过点了。”郑三没接老太太的话。
“这租子和税赋一交,哪还能剩多少。”老太太急忙回说,生怕郑三想借钱借粮,把以前的债讨要回去。
郑三笑了笑,“大伯,大伯母,是这样的。今年我那东家仗义,赏了我一袋百斤的白面。这么好的东西,大家一家人,都好几年没吃过了,都尝尝?”
“老三,你有心了。”老头倒还矜持。
“哦?粮食在哪儿,要不要我们帮忙驾驴车拉回来?”老太太不淡定了。
就连一旁逗着志文的小妹都转头看着郑三。
“咦,你们不知道?昨天我回来得太晚了,还没到村口遇上老四,我就躲了个懒,让他先把白面拿到这儿,今天连上我,大家凑一块儿分了。”郑三满脸的惊讶。
志文在一旁却是佩服,这看似老实巴交的爹也不简单啊。
“让老四拿来了?”老太太还没等郑三把话说完就叫了起来,“五妹,去把老四和其他你那几个没良心的哥哥一块儿叫来,咱们好好问问是怎么回事儿。”
一旁的老头脸色也是不好看,老头老太太却是知道郑三向来忠厚,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
没多久,三个眉眼相似的北方汉子就跟着志文小姑进了堂屋。
“老四,你来说说,昨晚老三让你拿回来的白面哪儿去了?”老头沉下脸问道,居然还颇有几分威势。
其他人在路上就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时也是一脸不善地看着老四。
郑四这厮奸猾,见事情败露,知道若是还想私吞,必定犯了众怒,那白面他是无法隐瞒了,赶紧求饶:
“在呢在呢,爹娘,这不还没来得及和你们说嘛,我这就去拿来,让爹您老人家亲自分。”
最后老头拍板,郑三这一辈儿五兄妹,一人二十斤白面。
郑大、郑二还有五妹,那是兴高采烈,平白得了二十斤白面,虽然还没分家,要上交家里,但最后还不是吃到自己嘴里,这个年要好过不少了。
老头也挺高兴,自觉这白面分得挺公平。
老太太似乎对老头没把老两口算上不太满意,又不能拆自家老头的台,只好闷声不出气。
郑四看着也是笑呵呵的,还专门找到郑三,“三哥,多谢了,这些年的恩情,兄弟我都记在这儿呢。”
说完拍拍胸口。
要不是因为王学究,志文对整件事非常清楚,还真难以相信眼前这个看上去五大三粗、面容粗旷的北方汉子,先做下这令人不齿的事情,现在又没事儿人似的来表忠心。
这人得小心提防,志文在心里默默给郑四打上了标签。
回家路上,志文实在忍不住开口了:“爹,这四叔...可会忌恨我们家?”
“咱们以后尽量和这家子人少打交道,”郑三肩上扛着一小袋面,经历过今天的事情,倒是基本不再把志文看作小孩,边走边说,“特别是你四叔。”
“只是你这开蒙,不知道又要拖到什么时候去了。”郑三更在意的还是志文的学业。
父子二人回到家,志文娘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后,情绪还算平静,看来以前没少在这家人身上吃亏,只叮嘱郑三尽快结到工钱,要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