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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姒和谭吉陈大快两年没见,期间也只是书信往来,自然是先问了谭娘子和焦嫂子以及秋菊等人是否都安了,得知她们一切都好,她便翻开茂德行的细账来看,只是看了几处便合上账薄,她心里有底,就笑着对谭吉和陈大道:“辛苦你们了!人説京城居大不易,京里的生意难做我是知道的,如今茂德行在短短不到两年就能在京里立稳了脚跟,实在是不容易。”
陈大耿直,脸上笑意就没停过,只对姚姒説这是应该的,谭吉却犹自向姚姒叹气道:“这样的成绩实在是强差人意,姑娘心善,我却颇有些无颜见姑娘。”
这却是谭吉过谦了,姚姒依旧温声笑道:“先生把京里的铺排做得很是不错,若非你安排得当,我也不能知道京里的动向,光是这一处我便要多谢先生了,这生意上头我也知道,一两年间实难以看出个什么来,再説我既信得过先生,自是有信服的理由,先生之才不用我多説,实在是辛苦先生了!”
谭吉不光打理茂德行,还把先前张顺带回来的名叫李季生安排在铺子里作掩护,李季生心思细微,不光身上功夫了得,也极善收集消息,是以姚姒先前便安排李季生去京城,后头的一切都是谭吉和李季生打理。茂德行虽然才开铺一年有余,不仅没亏,反而颇有些赢利,谭吉在他家族鼎盛时,手头上打理的银钱数以万计,姚姒知道他这是自谦,因此她在言语便多有恭维他。她知道,以谭吉能力,此事既然有了个极好的开头,便不怕往后的生意做不大。
场面话説完,接下来便言归正题,谭吉和陈大半年内跑了川肃两省的硫磺矿区,又一路收购药材,此次回彰州一来是要在此将手头上购置的一大批药材托镖行运送回京;再有谭吉同硫磺矿那边的卖家约定在彰州交货,先前他只付了定金,谈好的交易条件便是货到再付尾款,硫磺这样的东西,若是数量多起来,自然只能是黑市交易,道上的规距是见到货才付银钱,这也是谭吉要尽快赶回彰州的原因。
姚姒是知道内情的,她便问谭吉:“对方可説好什么时间diǎn与咱们接头?虽説他们做这行的自有他们的渠道,但咱们可万万要xiǎo心谨慎些。”
谭吉知她的意思,他向帘子外扫了眼,这才低声回她道:“姑娘放心,这人在道上很有些名号,彰州如今乱像渐生,上头当官的对于这种黑市向来睁一眼闭一眼的,只不要闹得大动静又有银子可挣,也就放了过去,再説,咱们此批的数量也不大,只要这人在路上不出差子,到了彰州也就算是安全无虞了。原本我与他们约定是在正月十五那日接头,待我验完货,便得在姑娘这里取银子交割去,一面diǎn银一面给货,银货两讫互不相欠,咱们这头再把货放到姑娘先前租赁好的货仓便成。”
姚姒知道谭吉是个稳重人,他説不会出大差错便有七八分了,她也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她起了身,打开桌上一早就准备好的锦盒,盒子里头整整齐齐的码着一叠厚厚的银票,谭吉扫眼过去,便知她这是筹到了买硫磺的尾款。
姚姒把锦盒递到谭吉手上,便道:“银子一早就给你们准备妥当了,拿去吧!”
谭吉心有疑问,姚姒手头有多少银钱,他多少是知道些的,如今这笔银子数目较大,他也大概猜出来些来内情,便郑重的朝姚姒抱拳,道:“不出半年,我一定会给姑娘赚回来翻倍的银两,到时只请姑娘把太太的嫁妆赎回来,不然,我谭吉如何对得起太太?”
她就知道这事绝对瞒不过谭吉去,她也不否认,只是带了几分期盼之色朝谭吉道:“就知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先生,如今宝昌号也要用银子,茂德行也需现银周转,凡事需要变通,我相信我娘九泉之下一定会体谅我的这番不得已。”
姜氏对谭吉有大恩,如今听到姚姒为了筹措银子而变卖了姜氏的产业,谭吉心里如何好受,不过他也知道,姚姒这么做没错,他不禁在心底重重一叹,姜氏的产业绝对不能败在他手上,只要有他在一天,姜氏的东西他都要好生护着。
谭吉是个极妥当的人,自从正月十五元宵节这日与硫磺矿的人接上了头后,接下来的一应事情处理得十分谨慎xiǎo心,到底是有惊无险的把这事给办妥了,陈大就随镖行的人先行回京去,姚姒知道谭吉这一回离家许久,必定也想念家人,因此便交待他,待他把硫磺石之事安排妥当后就回家一趟,谭吉是家中长子,底下还有几个弟妹需照拂,往日里姚姒怕引起人的注意,并不曾叫人送东西上门,索性此次谭吉回来,她就叫他在家中住些时日再回京去。
宝昌号和茂德行这两边的生意都在有条不絮的运转着,姚姒不再似先前那般忙碌,许是人一闲下来,先前那些强行压抑的东西便如藤蔓一样在她心里恣意疯长,夜深人静时,赵斾的身影总会在她脑子里飘浮,她终于知道,她的心有一半不受她的控制了,先前所发的誓言言犹在耳,却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青衣那边的信件越来越少,赵斾消失了一年多,她不知道他人如今在哪里,有时她忍不住想,她与他所有的交集,会不会是梦幻一场?有时她也会胡思乱想一通,如果赵斾在海上受了伤怎么办?又遇到暴风雨了他能否躲得过?荷兰人有洋枪火炮,东洋人凶狠残忍,所有的好的坏的,统统都往她脑海里钻。
阴雨缠绵的时节,昨儿满树的桃花还蘼蘼盛开,一场风雨过后,落花铺得满地成愁,姚姒自己满腹心事,坐在八角亭中看着这场花雨,不知怎地,竟觉得有些冷,她紧了紧双臂,红樱瞧着这天气,她一叹息,悄悄地转身就回去取披风。
姚姒自己恍恍惚惚的,忽地,有片落红飘到了她的手上,她抬头往眼前那颗桃树瞧去,不期然,模模糊糊的,仿佛有个熟悉的身影缓缓朝她走来,她一惊,不可置信的起了身,就朝着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跑了几步,待真真切切的见到了他人,她忽地如梦中醒来,胸腔里酸胀得厉害,脑子也嗡嗡作响。
眼前的人是他却又不是他,他的身量拨高了不少,先前如玉的一张脸再也不复见,面前的人眉毛英挺,一笑,黑黑的脸上露出一口白牙,这淡淡的笑容陌生却又熟悉,这个还穿着甲胄的年青人,一个身铁血之气,真的是他吗?
可就在她愣神的这会子,她整个就被他拥入了怀,她的脸贴在冰凉的甲胄上面,鼻息间满满是男子的气息,她不争气的落下了泪,长久的担忧一旦松懈下来,她就软得发虚,也抖得厉害。她用了些力来挣脱,又不要叫他瞧见她的泪,只把头低低的往一旁转。
他狠狠地用了些力气,紧紧的把她箍入怀中,也不言声,他微微扎人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前,肌肤相亲,她抖得更厉害,这会子却是真真切切的不知所措。
他知道,他定是吓着她了,他出了声,“姒姐儿,傻姒姐儿!”他喃喃自语,半是满足半是期盼的,含了无限情思。他知道她落了泪,这泪是为他流的,他的心也鼓胀起来,他微微用了些力,扳起她的脸,轻轻的就拿他的指腹替她拭,他的指腹生了茧,哪怕只是轻轻的几下,也在她花般娇妍的脸上留下了几道微红的印迹。
只有她的这一双diǎn漆妙目里,才能窥探得一丝她对他的情意,他忍得很是艰难,真想低下头亲一亲她的眼睛。
她很是难为情,这样的情不自禁她很是后怕,狠了狠心,用力就把他推开,低低的喊了声“五哥”。
这一声五哥,到底叫他回了些神,久别重逢,是何等的叫人欢喜,他轻轻的“欸”了声,她的不自在都瞧在了他的眼里,他就看着她道:“长高了不少,快十三岁啦,到底有了几分大姑娘的模样。”
两人间多少都有些不自在,也就拣了这不痛不痒的话来説,她不敢抬头看他,只在他热切的目光里嗡声道:“五哥不也长高了?险些叫人没认出来。”
他哈哈大笑了几声,这爽朗的笑声,多少有些以往的影子,姚姒自己怪不好意思的,也抿了嘴笑,笑一下瞪他一眼。
去取披风的红樱急急的跑了回来,打眼一瞧,可不了得,怎地有个外男在姑娘跟前,她心一急起来就没多想,快步跑上来就想替她家姑娘解围,哪知一上来就把两个在傻笑的人给扰了。
她急急的蹲身给赵斾行礼,心里晓得她这是坏了人的事情,她家姑娘嘛,这些天来心神恍惚为着哪般,她这贴身的丫头自然能猜到几分的,她很快就在心里思量了把,终于下定了决心,也不待赵斾发话,她草草的给他行了礼就退到几丈开外去,却也不退下。
有了丫头在旁看着,虽然丫头人站得远远的,两人到底有了些顾忌,姚姒忍住重逢的喜悦,就问他今儿怎地会来寺里?
赵斾自己知道自家事,抵不过相思成灾,他已经两天两夜没睡,就是为着来见她一面,因此而多绕了多少海湾他也值得。他牵她的手,慢慢走到一颗桃花树下,轻风徐徐吹来,两人身上顿时落花成雨,他温柔的望着她,低声呢喃道:“想回来看看你长得有多高了,是胖了还是瘦了,是高还是矮了,我不愿错过任何一个等待你长大的时光,姒姐儿,你可挂念五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