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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翁同进户部也有个缘故,这要从头说起。..
咸丰十年的时候,肃顺授意内务府大臣明善上了个奏折,要修清漪园,阎敬铭掌管户部,心中对肃顺这种做法很不满,但念及皇帝多年辛劳,一个清漪园也不会耗费太多银子——当时内务府的报价在三百万两左右,皇帝很高兴,就准备照样施工了。
不料后来出了个李光昭报效木植案,搅得满城风雨,最后虽然被抓住杀了头,但这件事传扬在外,朝廷脸面尽失,百姓笑言:皇帝还是年轻,这样的骗局居然也会相信?弄得他有苦说不出,清漪园最后虽然修成了,但不论是工程本身还是皇帝的心气,都落到了谷底,只是去过几次,就再也不曾驻足了。
不但皇帝不高兴,内务府的一群人也恨上了明善,在他们想来,皇家修园子,是大捞特捞的好机会,不想李光昭案发,朝野震动,清流多上折子,认为内务府有人和李光昭狼狈为奸,意图从中渔利,要皇上降旨彻查。
皇帝无奈,只得派了阎敬铭和袁甲三做了监理大臣,全盘注意园子的工程进展——这样一来的话,就把内务府上下其手的机会完全堵死了!追缘论始,不能不说是明善为李光昭诈骗所引出的恶果。
这件事过去将近十年,到咸丰二十年的时候,有人看时间过去很久,旧事重提,又要开修园大工,但其实朝廷正在大办海军,银子都花用在这件大事上了,根本没有那么多闲散银子拿出来修园子。
不过内务府群策群力,找了一个满人御史名叫德泰的,上了一份奏折,内中说,内务府银库有个叫贵祥的库守,拟了五条章程·既不用动用库款,又可以代济民生,条理得宜,安置有法。
而这个所谓的章程·就是‘请于京外各地,按户按亩按村,鳞次收捐,。这简直比明末的加派还要厉害和狠毒的一招!而且行政如此苛敛,也违背了康熙朝‘永不加赋,的祖训。所以军机处拟旨痛斥!最后一段是这样的,“丧心病狂,莫此为甚,德泰着即革职·库守贵祥以微末之员,辄敢妄有条陈,希图渔利,着即革去库守,发往黑龙江,给披甲人为奴,以为莠言乱政者戒!”
结果,贵祥自然得到应有的惩罚·那个满人御史德泰也给吓得上吊自杀,这件事算是过去了。....但等到了前不久的咸丰二十九年四月,中日战端发启之前·立山经人鼓动,又动了修园子的心思——眼看就到咸丰三十一年的万万寿,京中的景致都给皇帝游了个遍,只有一个清漪园,自打建成修好之后,也不曾有真龙落足的机会,放着那么一座空园子在那里,岂不可惜?
而且,到这一年的时候,朝廷经过近三十年的休养生息·国库的存银总数接近两万万两,放着它们,难道等着长毛吗?但皇帝登基之初,就有‘内外节用,的上谕,如今情势虽然不同,朝廷要拿出数百万两银子出来为皇帝修园子·终究不是什么美事,传扬出去,于圣德有玷。
立山请教肃顺,两个人经过商议,提出一个‘修缮如新,的办法,简单的说,就是认为清漪园放在那里,已经成了浪费,若是能够重新整饬一下,岂不是为天家又多一处可以观览的去处?到时候皇上和皇后驻足其间,圣心欢愉,不也是于朝廷大好的消息吗——须知爱君即是报国哩!
以这样的一番话进辞,很快打动了皇帝,这一次的情况又不一样了,皇帝命人到处翻找,把样式雷当年制作的图样重新找了出来,且亲自参与策划,坏的要改好,好的要加精,每天沉迷其中,君臣主仆几个忙得不亦乐乎。
不料形势丕然一变,中日战起,这件事被无限期的拖延了下去,肃顺以为此事再也休提,但听立山说,皇帝处置军政大事之外,每天总要到养心殿东暖阁走上几圈——那里存放着清漪园的烫样,听他身边的杨三和六福说,每一次去,都要流连很久,似乎有不把这件事做下去不死心的样子。
有鉴于此,立山大着胆子再度提起,但皇帝的态度很暧昧,既不点头,也不驳斥,顾而言他——这下肃顺明白了,皇帝心中是很想修园子的,但碍于国家对外用兵,不好点头——那就要自己为主子分忧解愁啦!
不过立山知道,两国战端初起,海军将士奋勇杀敌于海上,国内却大兴土木?自己只要敢进言,就一定碰一鼻子灰!还是等等为妙。等到进入九月,局势稍加明朗,立山看看情况差不多了,这才把早已经缮誊好的折子递了上去。
奕对立山在这个时候上这样的折子大为不满!不过碍着肃顺的面子,也不好过于激烈,“亭公,您看看?天下还有这么全无肺肠之辈呢!”
肃顺故作不解,“王爷这话怎么说?”
“您看看立豫甫上的奏折?看看这里面都在说什么?这不是胡闹吗?”
肃顺明知道奏折的内容,还是装作不知道,取过来,戴上花镜看看,轻描淡写的放在一边,“诚然时地两相不宜;但我看,立豫甫的这番孝心倒也可嘉。
奕很明白,只要自己接口,他就一定能说出一番道理来,因此故意不理他。肃顺也不着急,等到见驾的时候,把这件事拿了出来。
皇帝很觉得为难。一方面知道这时候动修园子的心思,大不应该;另外一方面,年纪渐长,精力不及从前。当年的时候,自己还能偶尔溜出宫去,享受一下民间乐趣,但现在,宫中人把他看得死死的,这固然是爱护,但很大程度上也真让他觉得有些憋屈——紫禁城、圆明园,前后海的风光看了三十多年,早就看得腻了,总想着弄一点新鲜景致,舒缓一下精神。这也是他为什么总是放不下清漪园的烫样的原因。
“这件事啊?······”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看奕和阎敬铭,“是不是又得花好多好多银子?”
奕和他目光相碰,没来由的心中一软,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到皇帝双眸中流露出的这种乞怜神色了。一时间又觉得好笑,又觉得怜惜,这样一来,出口的话就变了,“臣弟想,总要着工部、户部和内务府衙门认真盘算一番,才能知道。”
皇帝立刻高兴起来,“那就算算。要是多就不要了。好不好?”
奕长叹一声,给阎敬铭使一个眼色,点了点头,“臣弟下去之后,即刻行文各部,详加计算,待有了成数,再到御前答奏。”
经过计算,工程款项总计在一百三十万两上下,比咸丰九年初初议及此事少了一半,奕觉得这样的数字还比较能够接受,也就更加不会阻拦了——实际上,这是内务府搞的鬼把戏,衙门上下都在肃顺和立山把持之下,表面下一点功夫,修改几处,扣除几处,银子自然就省下来了;等到大工正式开始,再迭次累加,左右工程已经开始,总不好半途而废,到时候款项增加,奕想阻拦也就来不及了。
皇帝看过军机处奏拟的折子,很快就猜出了立山几个的伎俩,但修园子实在是自己心头所好,也就装作不知道了。就这样,重修清漪园的事情定了下来,但开工之日尚早,总要到来年的四五月间才可以。
就在这之后不久,又出了一件事,全庆、载龄先后亡故,大学士之位一下子出了两个缺,照例是要增补的。内阁的规制,大学士一直是四端两协。首辅是李鸿藻,照例授为文华殿大学士,次辅照入阁的年资算是宝,授武英殿大学士;再下来是东阁大学士阎敬铭、体仁阁大学士载龄。两位协办大学士一个是李鸿章,一个是全庆。
大学士出缺,自然由协办大学士升补。于是,李鸿章升为体仁阁大学士,便空出了两个协办之位。内阁奏报上来的是崇绮、恩承、延煦和额勒和布。这几个人中,崇绮是赛尚阿之子,也就是大阿哥载澧的舅父;同时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是咸丰十三年选秀女时入选进宫的琪贵人的阿玛,和皇帝还有一番翁婿之情。现在做到上书房师傅、翰林院掌院学士,与徐桐一样,都是讲道学的。
恩承是吏部尚书,六部之首,而且资格很深,不过多年来一向无声无臭,皇帝也记不起他有何长处;延煦是工部满缺尚书(汉缺是翁同);最后一个是额勒和布,他有个绰号叫腰系战裙——和他的名字正是个无情对!现在任职都察院。
这几个人都不是皇帝心中所喜欢的,他希望有人能够把翁同的名字报上来,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四位正缺大学士,汉人占了三个,唯一的一个宝也是年迈体衰,还能够活多久谁也不知道,要是他也去了,顶上来的还是汉人的话,即便是皇帝,也觉得有些过分了。因此,即便心中不喜欢,仍是照内阁奏请,点了崇绮和额勒和布做协办大学士。
对于翁同,皇帝多年来对他的才学和人品叠加赞赏,为杨乃武一案从旁说服奕,深得帝心,总想着要酬庸一番,但形势比人强,皇帝也不好推翻成议,更主要的是,翁同的资历还是稍嫌浅显了一点,只好从另外的途径给予补偿了。
这一次立山和肃顺连番奏请重修清漪园,自然要动用部帑,工、户两部的尚书就此时而言,自然也是要缺,于是趁这一次协办大学士之机,于六部很是做了一番调整:翁同调户部,和立山搭伴办差;原户部尚书杜翰和崇绮调工部;专司修园子调工鸩材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