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节往日情怀(2)

嵩山坳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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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0节往日情怀(2)

    自从打通了陆建瀛的关节,文德斯在中国的生意开始顺利起来,他找了一个中国人叫肖晓游的做他的坐办,一切往来商谈,货物购进等项全由肖某人负责,自己只负责资金往来,彼此结账之事。

    到了咸丰四年,经过两年多的发展,文德斯先生在上海开办的‘宏远’商号已经成为美国商户在江南地区首屈一指的大商号,每一年通过这家商号往来于中美两国的商船,总在三十余艘上下。

    生意做得越发大了,自然也就引起了一些人的觊觎之心,尤其是以吴淞口海面外的一伙海盗,名叫刘阿满的注意,咸丰三年的一次商船往来,就在吴淞口外六十余里的海面上,宏远商号的商船给海盗船拦截了下来,还好的是,刘阿满知道宏远商号是美国人开办的,未敢痛下杀手,最后只是将货物洗劫一空,人员却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文德斯问讯大怒,立刻找到瓦特先生,由对方向上海道倪良耀提出严正的抗议,倪良耀知道刘阿满纵横无忌,已经成为海上一霸,官府根本莫奈其何,只好大打官面文章,将美国人打发回去了事。

    文德斯在中国官场上得不到助力,只好自己想办法,回到国内,亲自从麦坎南枪械公司购进四十支快枪,由自己亲自带队,再度返回中国。在来的路上他就想好了,若是不能遇到这伙海盗也就罢了,一旦遇上,就让他们尝尝西方科技**成果的厉害

    为了怕自己的船员人单势孤,他又特别在纽约招募了十二个人,为首的一个叫华尔,因为道路太过遥远,要渡过浩淼的太平洋,华尔狮子大开口,找文德斯给每个人要了230美金的酬劳。

    文德斯答应了下来,带着船员和这一群雇佣军登船东渡,文德斯只盼着刘阿满快点出现,由华尔解决了他,一来可以抱上一次的仇怨,二来,自己的二百余美金的酬劳总要物有所值才是。谁知道天不从人愿,不知道是刘阿满是心有灵犀还是怎么回事,路上风浪不兴、平平安安的到了上海。

    文德斯心中懊恼,早知道是这样平安的话,何必花两千余美金雇请这十二个雇佣军呢?不能让他们就这样白白拿钱却不做事。

    他思考了一会儿,想出了一个好主意:让肖晓游带着这十二个人,到浙江去一次,做一些搬搬抬抬的事体——竟似是把这十几个人当做奴仆使唤了。

    华尔等人第一次来到中国,为眼前的奇景晃花了双眼,听到文德斯让他们跟着肖先生去浙江,并未多想,只以为是带他们游山观景,高高兴兴的跟着去了。

    谁知道到了浙江就惹出祸事来肖晓游仗着有文德斯先生的命令,指东问西,口中呵斥不绝,华尔大怒,质问他:“我们都是军人,难道要我们做这等低贱的黑鬼才去做的苦工吗?”

    “这不是在下的意见,若是有什么话的话,尽可以去和文德斯先生谈,我也是听文德斯先生的命令从事的。”

    华尔有点发傻:这里是中国的浙江,距离出发时的上海还有不近的距离,十几个人人生地不熟,又如何回转上海,去找文德斯先生质问?有心拉肖晓游一道回去,肖晓游说:“我来浙江是有正经事要做,你们要回去我不管,只是,我这边的差事没有做完,还不能回去。”说完,连起码的礼貌都不顾,自顾自的忙自己的去了。

    华尔几个在杭州城里住了几天,虽是每日里酒食不缺,但整天困在店房中,连门都出不去——当然不是出不去,不过每每走到门口,面对着店家和客人诧异的眼神,这些在战场上面对凶猛的印第安人的刀箭连眉毛都不会皱一下的白人汉子,都会没来由的心虚,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的惭然而退。

    几天之后,华尔怎么也不能忍耐,在一天傍晚把肖晓游拉出房门,对他说:“肖先生,我们要回到文德斯先生那里去,你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肖晓游心中无比厌恨华尔等人,只为了这些人随同自己到了杭州,每天任事不做,只知道要吃要喝,连同自己每一次为文德斯先生兜揽生意时能够落袋的‘帽子’、‘折扣’都要搭上几文,想到这里,心里如何能够不气:“要人嘛,没有,只有等我办完了这一次的差事,再带你们回去了。”

    “这不行我和我的朋友在这里呆了三天了,连一句话也不会说,只能靠威利和中国人靠比划才能明白彼此的意思,这样下去,怎么得了?肖先生,请您想想办法,可好?”

    “不行。”肖晓游是一派斩钉截铁的神情。

    两个人越说越僵,华尔强自压着的怒火终于按捺不住,一把抓住肖晓游的前襟,大声咆哮起来:“你这可恶的黄皮猴子我问你……”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正好客店为几个人布菜的伙计端着盘子过来,见两个人动起手来,伙计大叫一声,扔下盘子转身就跑,一面跑一面呼喝:“快来人啊洋鬼子欺负中国人啦”

    前面店房中的老板、伙计、店中的客人闻声而动,到了这里一眼看见,果然,那个身材高大的洋人伸出满是长毛的粗壮胳膊抓住肖晓游的衣襟,正在大力摇晃着。

    可怜的肖晓游,本是读书人,如何抵得过人高马大的华尔?像一只待宰的小鸡一般为人家晃得来回摇动,口中用众人听不懂的语言说些什么,大约是在求饶。

    本乡人自然帮着本乡人,看着弱不禁风的肖先生给洋人欺负,客店中的中国人起了敌忾之心,蜂拥而上,和华尔厮打起来。这一下,连房中的其他美国士兵也给惊动了,各自冲出来,客店之中打成了一锅热粥。

    挣脱中国人的束缚对华尔来说根本不当一回事,不过恨意难消,眼见同袍和中国人扭打成一团,对方人多势众,己方身处异乡,动作上畏首畏尾,难免吃了些暗亏。他转身跑进室内,取出放置在行李中的快枪,冲出来朝天放了一枪:“砰”

    一声枪响震惊全场,人们都不再打架,在这样承平时日,城中繁华之地有洋枪火器之声,立刻惊动了府道县三极衙门,把华尔等人连同打架的肖晓游、客店的老板、伙计全数带到杭州府首县钱塘县大堂——华尔也知道这一次惹下的祸事不小,在从美国来中国的路上和从上海到浙江的途中文德斯和肖晓游就和他说过,中国不比旁的地方,火器之物是明令禁止百姓持有的,不过碍于华尔等人是军人,又是外国人,尚还不会惹出什么麻烦,不过,枪可以带,但千万不能在闹市开枪,否则的话,获罪匪浅。这一次自己激怒之下,放枪于客店中,华尔心中也很是失悔。

    几个人给带到钱塘县衙,县大老爷升堂问案,门口早就聚集了无数听审的百姓,中国人打官司不稀奇,被告居然成了洋鬼子,这样的新鲜场面殊不多见,可一定要认真听听了。

    县大老爷先问了问打架的原因和经过,众人只是说,看华尔等洋人在欺负肖晓游,大家看不过去,方才上前解劝,不想华尔居然从房中拿出枪来,向天鸣放。

    这些中国人的说话华尔一句话也听不懂,肖晓游恨他欺负自己,连为他翻译的工作也不做了,只是双手抱胸,看他的笑话。

    问完了打架的众人,县令又问肖晓游,肖晓游说:“这几个洋人是随学生而来的,怕他们在市集之中惹祸,故而将其放在店房中,听候差遣,这一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居然对学生动起手来。”

    “嗯。”县令姓赵,自以为得计的点点头:“不用问,这几个洋人一定是酒醉闹事。”说完又问客店的伙计:“这几个洋人,在店中可经常吃酒吗?”

    “是。回大老爷的话,这些人每天在房中喝酒,而且,喝得很多。每一个人都能喝二斤花雕。”

    “果然”赵县令神情中更加是一派自得之色:“果然如此。”然后又问华尔:“你可通晓汉话?他可懂汉语?”后一句话是问肖晓游的。

    “回老公祖的话,他不会说。”

    “那,你可会彼邦所言?”

    “学生略知一二。”

    “那好,”赵县令点点头,对肖晓游说:“你告诉他,闹事之中鸣放火枪,犯了我大清律法,不过念在他初到我朝,法理人情不明,故而从轻判他于县衙照墙外枷号七日,火枪等物一概罚没充公,问他可服气吗?”

    肖晓游哇啦哇啦翻译了一通,华尔直觉得有点不对,“我是美国人,难道也可以适用于中国的法律的吗?”

    肖晓游有意折辱他,眼睛一转,想到了说辞:“华尔先生,虽然你是美国人,不适用中国的法律,不过你是在上海到岸之后,经由陆路抵达浙江,所以,即使要把你送回到上海,也需要劳费时日,在这公文往来之期,怕你和你的同事在省内再度惹出祸事来,所以,暂时把你收押在此,等公务办完了,自然就可以让你回上海了。”

    华尔听得半通不通,又觉得肖晓游的话有点道理,便点头答应了下来:“那,好吧,要几天啊?”

    “七天。”肖晓游心中发笑:“七天一到,就送你们回上海。”他又说,“不过,按照中国的法律,因为担心你们几个人在等待期间另有不法之事,所以要给你们加上刑具。”

    华尔和同事商议了几句,还由他做代表,对肖晓游说:“这不行。我等虽然有过错,但是中国的法律是管不到我们美国人的,在此地等候几天,不过是因为要等到公务完结,之后我等就要回上海的,刑具不能相加。”

    肖晓游也觉得若是真的加上刑具,在照墙外枷号七天的话,自己所说的什么‘等候公事’的话就当场给他们拆穿了,左右在场的众人只有他能够做两边沟通,话还不是由自己说吗?想到这里,他转头对赵县令说:“老公祖,学生有下情回禀。”

    “你说吧。”

    “华尔等人身为美夷,不通中国理法,在闹市中惹下祸来,心中甚是后悔,经学生几番开导,华尔等人深悟今日之非,只是想请老公祖给他们留一份脸面,甘愿在县衙中关押七天,这枷号示众之刑,还请老公祖法外施仁吧?”

    赵县令也觉得把几个洋人押在县衙的照墙下任由百姓围观大有碍处,当下点头,让三班衙役带着十二个人到后面去,办理文书手续,收监安置。

    赵大人侃侃而谈,面折美夷威风,百姓在一边看得清清楚楚,看几个人被带下去了,由衷的叫起好来。赵县令面有得色,一摆朝服,退堂而去。

    这件事很快成了杭州城内街谈巷议的热门话题,给百姓提供了无数的谈资,本来此事在百姓口口相传间哄嚷几日也就罢了,不想横生枝节。

    这个枝节,和翁同龢有关。

    咸丰四年是乡试之年,翁同龢道光二十九年考中极为难得的拔贡,后来到了京中,随父读书,本来他是想在咸丰三年就下场大比的,不过一来是自己为皇上宣召,做南书房伴读,以白衣而成天子近人,不能再有非分之想;第二,他的老父翁心存在咸丰三年被点为会试正主考,他身为人子,理当回避。

    这数年中,翁同龢除了陪伴君王之外,另外在暗中里下了一门苦功夫,就是另行学了一手笔法——为将来有朝一日会试、殿试之时,做未雨绸缪之计。

    翁同龢为人外谦内傲,自视极高,在乡试夺魁,得中拔贡之后,他就在暗中发誓,将来下场大比,一定要锦上添花,抡元鼎甲,以不负平生

    凭他的才学,省试,会试取中自然不在话下,甚至抡元三甲,也不为奢求,不过却出了一点岔头。这个岔头就是在他到南书房以白衣入值之后,和皇上朝夕相对,彼此文字、笔体、文风尽为朝臣所知,这样的一种情况下,若是日后殿试抡元,自然会给天下人留下太大的口实。明明心底无私,也变成弊端重重,黑幕隐现了。

    所以,他决定仿效高宗朝赵云崧的例子,另外变易一种书法,以此为基,瞒过殿试阅卷大臣的耳目——。

    赵云崧名叫赵翼,江苏阳湖人,乾隆年间任职军机章京,到了乾隆二十六年辛巳恩科会试,他下场大比,不料因为一个名叫眭朝栋御史上了一封奏折,引起了很大的风波。而眭某人也成为有清以来第一位被杀的言官。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