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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军向北迁离之后,位于两苗与大理皇城之间的马耳镇没有了军纪掣肘,短短几年时间便焕发出了蓬勃的生机,当它吸引了包括无数蜀人在内的太多游客之后,高居庙堂之上的一些大佬这才后知后觉再次盯上了这块肥而不腻的猪屁股肉,安排亲信,为儿孙谋前程,凡是在朝上有一定话语权的,几乎都有一两位亲戚吃着马耳镇的税赋,但这些人,大都是提笔写字的文人,甚至有些斗大字不识一箩筐的二世祖也会跑来镀个金身,方便日后混吃等死履历不至于太过寒酸。
武学世家大都志向远大,除了曲剑近的父亲曲振邦之外,再也没听说过哪位武将能从皇城方圆二百里之内平步青云,曲振邦的发家史,太过离奇,朝中大佬心知肚明,所以也不会让自己的后辈去触碰马耳镇守将的位置,唯一敢让家中长子跑去火中取栗的,只有关蜀的父亲关平诏,但也仅仅是安排他做了一个与守将平起平坐的都参,说的好听点,是相互掣肘,说明白点,就是有功是他的,黑锅别人背。马耳镇毕竟离皇城太近,守将因为随时都会处理临时问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惹到了惹不起或者不该惹的人物,但在皇城附近又不敢不管,所以在马耳镇纨绔子弟斗殴,巡逻兵丁几乎都是最初视而不见,事后大张旗鼓到处抓人,始作俑者自然是“抓不到”,但一些看热闹的老百姓就遭了殃,少不了一顿皮鞭伺候,后来老百姓也就不再傻乎乎的看热闹,这个替罪羊只能是住在出事地点附近的居民或是商铺老板去背,白日时候那成衣铺老板之所以那么害怕,惧怕神仙打架殃及池鱼还是其次,主要还是怕守城士兵的秋后算账。
历年来的马耳镇守将,大都是朝中大佬的嫡系,但绝不是家人,能安安稳稳的在这个位置上坐上五年,任期一到,大都能够得一个锦绣前程,不过这五年中犯了错惹了事儿,便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凄凉下场。
祁肇津在这个位置上不作为已经有了四年时间,没事儿就和都参关怀把酒言欢,城中几座出名的青楼被两位风月老饕逛了个遍,至于几位花魁,他是没这么大的本事,倒是听说一向儒雅的关怀经常出入几栋绣楼。
如果不是送信之人身份特殊,他此时还在百媚雅居喝酒听曲,来之前他还刻意瞧了一眼如是楼,在得到对方点头致意后心情大好,这不是摆明了在到任之前捡一个大功嘛?!
祁肇津正准备在段瑶琴面前挣点表现,要将这个今日打架斗殴的肇事者抓捕归案,没成想三道不同的声音来自三个不同的方向,口吻不一,但都带有威胁的口气,这让他如何不怒,段瑶琴的身份在大理境内可是数一数二,谁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祁肇津气不打一处来,吆喝众人将三位干扰执法的乱党连带着陈铜雀一并捆了。
玉麝楼上,曲剑近单掌一拍栏杆,极尽潇洒的飘下阁楼,几个纵身便跃至白狮楼前。翠玉楼大堂至三栋魁楼的中央空地中,脸上疤痕还未消散的关蜀也是几个起跃,身子笔直的挡在大门口,曲功成微微落后二人,不过那股面对敌人才散发出的强大威压相比其余两人毫不逊色,甚至还要更加强烈,一直在他身旁的曲凤来看上去脚步与动作更加潇洒,这四人不提身份如何勋贵,仅仅是以武力来看,也不是面前这支百人小队能够撼动的。
火光映照下,祁肇津看清了几人的面孔后别说还敢绑人,不烧香拜佛求几位祖宗别闹事就已经算是杨风柳骨了,如是楼上,原本趴在二楼上看戏的段瑶琴听到声音时便已皱起眉头,待看清楚从外面大堂穿进来的关蜀时,手掌狠狠的朝栏杆上拍了下去,名贵而绵软的梨木栏杆被硬生生拍断,他红着眼睛看着曲剑近与关蜀二人,咬牙切齿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这一声冷喝,可把风姿卓绝只擅诗词歌赋的柳如是吓的不轻。
既然关平诏能将大儿子关怀安排到马耳镇做都参,那么身为马耳守将专职背黑锅的祁肇津自然是他的亲信,关蜀虽然脸上疤痕未消,但自家主人如何不识?虽然关平诏的权力地位都不急段瑶琴的父亲,可两位大佬之间的博弈没理由把他夹在中间落个里外不是人吧,朝关蜀躬身道:“二少爷息怒,末将并不知晓这位公子是您旧识,好在没有酿成大祸,这位陈公子大人有大量,扫了您的雅兴,还请公子见谅。”他埋着头一直没敢起身,忍不住心中腹诽道:“这无法无天的二少爷不是一直都跟段公子穿一个裤裆吗?今日怎的为了这位从未谋面的陈公子闹得兄弟反目,况且四人一同进城,怎的关二少爷既没有待在翠玉楼,也没有去见大少爷关怀,难道今日下午街上的闹剧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段瑶琴在拍断栏杆后连忙收敛气息退回房中,顺带着捂住差点尖叫出声的柳如是那双丰润嘴唇,坐在桌前,嘴角泛着冷笑,想着对策,他不能让自己十多年的赌博如今已经看到果实马上成熟的时候却让别人摘了去,从小到大,看上去只想做个太平王爷的段熙睿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最有可能承袭大理王位的继承人,但这一批算得上纨绔的年轻人只有段瑶琴一人与他交好,可以说段熙睿一旦成功登基,那段瑶琴日后有很大可能就是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但这种时候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连带着自己在关蜀等人面前的地位也一落千丈,让他如何不怒?今天给曲剑近摆的这桌送行酒,却阴差阳错的被自己吞了,从小都极具心机城府的段瑶琴,如何不愤?
搂外再次响起甲胄撞击声,与刚才不同,此时的段瑶琴再也没有了成竹在胸的气态,手臂上青筋暴起,极力压制胸中的怒火,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见识过无数富伤巨贾的柳如是抑制不住的瑟瑟发抖,在权力面前,她一个花魁算得上什么?这一刹那,让前半生都在翠玉楼度过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柳如是萌生了一个让她自己都感到错愕的想法,在害怕的同时,她开始对那位让段瑶琴都无计可施的公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不知道的是,就因为这么一丝好奇,让她差点葬身在吐蕃巍峨的雪山下,但也因为这一个念头,成就了她青史留名的传奇一生。
小泥鳅被小铃铛揪着耳朵到一旁训话,可怜的小泥鳅像是一个惹了大祸却不明白事情严重性的孩子,满眼委屈却不敢争辩,任由女孩将他骂个狗血淋头。
曲功成扭过脑袋,一脸幽怨的看着还没走出大门的陈铜雀,说道:“雀儿,身份地位不同了就不认兄弟了是吗?”
陈铜雀笑着摇了摇头,咧开嘴巴张开双臂,与鹤边城一样,兄弟俩来了一个结实的拥抱,与鹤边城不同,曲功成的胸前没有了鞋印。曲凤来思绪万千,孤身闯荡江湖时她不是没有怀疑过陈铜雀是冲着曲功成的身份而来,但没想到这个油嘴滑舌带着曲功成敲寡妇门的年轻人身份竟然如此勋贵,而且在日后还有可能成为死对头,越是想的远,越是对陈铜雀有了发自心底的惧怕,也越是对曲功成的未来担忧,日后的鹤边城,姓曲还是姓刘,或许就会在今夜埋下伏笔。
曲剑近拱了拱手,没说一句话,转身走向玉麝楼,走了几步,扭过头,朝关蜀说道:“耗子,一起喝两杯?”
关蜀看了看陈铜雀,又瞥了一眼如是楼上空旷的走廊,似乎下定了决心,跟着曲剑近走向玉麝楼。
陈铜雀原本打算找个客栈暂住一晚,明日便上仓山会两苗,但曲功成的出现让他有些意外,原以为兄弟二人会从此形同陌路,没成想曲功成将这份兄弟情看的如此重,不过他是不知晓自己身份的情况下赶至大理还是知道了自己身份才追过来陈铜雀不得而知,但不论是哪种情况,陈铜雀自认互换身份都不一定能做到。先不提这种时候鹤边城少城主前往大理的危险程度,就仅仅是那份不远万里大海捞针的情意,就比金山银山还要值钱。
既然曲功成在这马耳镇找到了自己,肯定有很多问题想问,也有很多话想说,但因为二人身份的特殊性,聊天内容肯定会涉及到很多的隐秘,但在马耳镇,对于陈铜雀来说,最不害怕隔墙有耳的地方除了这座白狮楼再无它处。
身份已经亮明,所谈内容也无关风花雪月,那黄莺也就没有必要再以男装示人,从未做过粗活的李师师难得的主动牵着黄莺的小手进了梳洗室,曲功成与曲凤来看的目瞪口呆,暗道好歹也是一位花魁,就如此放浪形骸吗?
小铃铛在接受了小泥鳅当天就发了一次雌威,少女的天性在亲近之人面前充分释放,不知现在还在院外揉着耳朵吸着冷气的小泥鳅是该庆幸还是担忧,就算赎了身,想必日后的生活少年也抬不起多高的头。
陈铜雀看着一脸开心甚至还轻哼起调子的小铃铛,一本正经道:“小铃铛啊,对待自家男人可不能太凶,你看曲公子身边这位姑娘与你家小姐,还有你家黄姐姐,哪个不是在男人面前温柔似水?你再对小泥鳅这么凶巴巴的,小心被别的姑娘抢了去。”
曲凤来莫名其妙被说了个大红脸,心底呸道:“这小子没什么变化,还是这么不正经。”
小铃铛轻哼了一声,反驳道:“别以为你被黄姑娘掐的屁都不敢放一个我没看见,再说了,我家小姐的剑舞可是被公孙大娘都赞赏有加,又岂是那种寻常女子能比的?这位姑娘更不用说了,英气十足,想来您的这位曲姓兄弟也和大多蜀人一样,都是耙耳朵。”
曲凤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偷偷朝她竖起一根大拇指,曲功成尴尬的笑了两声,和陈铜雀一样哑口无言,心道这个小辣椒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若是李师师,断然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被小铃铛呛了几句,房间中一时有些冷场,只有烧水碳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自己开水沸腾声,好在小铃铛话虽然要说,事儿也要做,两个大男人装模作样的端起茶杯,掩饰尴尬。
好在开门声及时化解了尴尬,李师师走在前面,依旧牵着黄莺的手,笑容灿烂,一直都落落大方的黄莺难得的有些娇羞,身着一身鹅黄衣衫,躲在李师师身后。
因为曲功成与陈铜雀坐的角度不同,所以能够惊鸿一瞥黄莺的容貌,旋即苦大仇深的盯着陈铜雀,说道:“雀儿,弟妹家可还有未出阁的姐妹?”
曲凤来脸色微微一变,她就站在曲功成身后,自然也得以窥得黄莺的容貌,听见曲功成如此说,心噔的一声就提到了嗓子眼。
陈铜雀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家里还有大小两颗光头我倒是可以介绍给你认识,但他们能不能接受你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略施粉黛的黄莺噗嗤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