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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自己与严豫之间那些纠葛,以及自己遭人刺杀一事,展宁都不愿让张氏知晓。
一来是因为重生一事太过荒谬,她根本无法说出口。
二来则是因为张氏即便知道了,也没有办法帮上她的忙,反而平添烦恼。
张氏的身体本就不好,展宁并不需要她替自己遮风挡雨,她需要的,只是张氏生活得好好的。
张氏是她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亲人,只要张氏在,哪怕脚下满是荆棘,她的一颗心,也能有寄托之处。
所以,为了平息张氏的疑惑和担忧,展宁只能编造了更多的谎话,来圆之前的谎。
“我与睿王爷相识,是在去年夏末那场意外之后。当时帮了我的人,便是他……”
情急之中编造出来的故事,展宁自己说着都感到可笑。
在她的故事里,严豫与她,倒是由救命之恩衍生出的一段感情。
他对她有意,她李代桃僵作为展臻以来,也得了他不少帮助。只是她心中对林辉白尚未忘情,也觉得自己现在这般处境,与严豫之间绝无可能,所以不愿与严豫相交过深。
之前那几日,她本来真是在工部忙着公事。但严豫因她总避着他,着了恼,到工部堵了她,强将她带回了自己的别院。
她本就不是和柔的性子,一来二去与严豫起了争执,她脖子上那些痕迹,也是严豫气恼之下留下的。
她当时羞愤难当,加上前些日子劳累,不免气昏了过去。严豫也因此吓着了,没有再对她做下出格之事。
“我心中气他冒犯了我,自然不愿收下他送来的人。且他身为皇子,婚事哪能由他说了算?就算他想替我觅一个新身份,娶我为妻,其中坎坷艰难,也绝不不会少。不过母亲你不必担心,我自会与他说清楚,像那日那样的事情,也绝不会再有。”
张氏听了展宁的话,想想前些日子严豫亲自上门来寻的情形,以及今日他送怀素来的用意,对展宁的解释已信了八分。
只是即便如此,她仍然忧心忡忡,“我也听说过这位睿王爷的性情,他若对你中意,又岂会轻易罢手?而且……”话至此,张氏目光略略一闪,道:“而且如今钱姨娘已过世,你也不必担心我在府中受了委屈。若睿王爷真对你有心,你便借了他的助力,从现在这个泥潭里跳出来吧。即便只能做个侧室,但天家与别处不同,他只要宠着你,你的日子……总会比现在好过的。宁儿,你毕竟是个女儿家,不能像现在这样一辈子啊!”
张氏一番话说来,到最后已带了哽咽。展宁听得心里微微发酸。展颉今日仗着端王撑腰的嚣张的模样张氏并非没看见,她却为着让自己安心,睁着眼睛说出她不会在府中受委屈的话来。
张氏固然是为着她好,可首先她这一番解释是假的不说,即便是真的,她也不可能去做严豫的侧室。
但这个节骨眼下,为了宽张氏的心,展宁没有与张氏分说,只装作有所意动,沉思了一阵后道:“母亲说的话,我会再考虑。不过江南雨季将至,近些日子,我会随汝阳王世子往江南巡水。这一次出去,短则一两月,长的话恐怕得花上三五月。如今二弟和三妹妹回了府,他俩本就是骄纵性子,这次又救了端王世子,只怕还会得劲些。我不在这段时间,母亲不如去养心庵小住一段时间?”
展宁前往江南,心中最放不下的就是张氏。
如今展颉与展欣回来得突然,她恐怕没几日就得动身启程,一时间还找不到时间对付这对兄妹。而自己前些日子才遭了暗算,她不在燕京这段时间,留张氏独自在侯府之中,她总觉得不妥当。
梁朝尚佛,皇室之中也有不少信佛之人。这养心庵就在燕京郊外,据她所知,昌盛长公主每年夏季都会去养心庵小住一段日子。张氏这段时间住到养心庵去,倒比在侯府呆着让人放心。
刚巧严豫送来的这个怀素,她放在身边碍手碍脚,不如让她去跟着张氏。她会医理,可以替张氏调理身体,又懂武功,有她在,总不会让张氏被人欺了去。
展宁与张氏一番谈话,总算将事情暂时蒙混了过去。
至于展宁让她去养心庵小住的提议,她也没有拒绝。她本就是信佛的人,展宁不在府中,她去养心庵住一段时间,远比在侯府里看着展云翔和展颉那对兄妹来得舒心。
安抚好张氏,展宁回安澜院简单收拾了下,见时辰不算晚,便又动身准备往工部走一趟。
她接连耽搁了几日,虽然严豫替她向工部告了假,但严恪那本就对她有些成见,她还想借着严恪的手在江南治水上做些文章,可不能让自己在严恪心目中的认可度越发低下去。
怀素本就是严豫送过来给展宁当贴身护卫的,眼见展宁要出门,忙主动要跟着去。
展宁已经想好了安置她的办法,临行之前这短短一段日子,倒也不怕她跟着,于是便没拒绝,点头同意。
好在怀素到底是严豫身边呆过的人,还算知情识趣。她将展宁安然护送到工部门口,不待展宁发话,便自己寻了空在附近等候,并没有要寸步不离地跟着。
展宁进了工部官署,先回了都水司一趟,之后便去见了严恪。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展宁隐约觉得,三日不见,严恪对她的态度,倒比三日前还多了些微妙的不喜。
不过严恪这种严正的性子也有个好处,那就是公是公,私是私,他个人对展宁的观感,并不影响他对展宁这个人能力的看法。
“你来得正巧,我才与睿王爷商议过,准备十日内动身前往江南。你且将这次巡水的路线拟一拟,送来给我过目。”
展宁闻言眉头一皱,“睿王爷也要前去?”这件事,她怎么没有听严豫提起?
而严恪见她意外的表情,也有些奇怪,他将眉微微一挑,带着几分疑惑并几分嘲意,“你与睿王爷一块呆了这么些天,还不知道他也要去江南?他一向对水利之事没兴趣,此次突然主动向圣上请旨前往,难道不是因为你的关系?”
严恪这番话,让展宁不觉一怔。即是因为严豫也要前往江南的意外,更是因为严恪话中明显的嘲意。
可她转念一想,很快就明白过来。那日她明明是被严恪救下,送往刘大夫那里,可一睁眼,见到的人却是严豫。不管严豫是怎么来的,严豫在严恪面前,必定表现出了什么。
严恪只怕是误会了她与严豫之间的关系。
“世子只怕有些误会。睿王爷请旨前往江南一事我并不知情,他也绝非是为了照拂我。”
严恪抬眼看了展宁一眼。展宁一番话说得坦然,可严恪并不如何相信。他与严豫关系虽不亲密,但毕竟是堂兄弟,对严豫的性情还是了解的。严豫那样的人,从不做无意义无目的的事情。且那晚他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态度,分明就对展宁很在意。
“你不必与我解释,我对你与睿王爷的私事并不关心。而且你若有空与我说这些,不如想想你答应过我的事,好好劝一劝辉白,别在不必要的人和事上耗费心思。时间紧迫,你且下去吧,尽快拟好行程送来给我过目。”
严恪的态度已经非常明了,展宁身为下属,也不好继续呆着自讨没趣。因此她只微微一笑,应了声是,便从容退了出去。
严恪看着她单薄的背影,脑海中浮出那日马车之上,她一脸苍白摇摇欲坠,却又倔强忍耐的表情,心里头有些莫名的烦躁。
他好似还未遇见过展宁这样的女子。生了一张极好的相貌,瞧起来赏心悦目,内里却与脸不相衬,不仅薄情淡漠,而且诸多算计,明明有着未婚夫,还与别的男子牵扯不清。可就是这样不堪的内里,却有一副荣宠不惊的性子,从容淡然。还有她身上那柔弱又坚韧的矛盾存在,总会让他不自觉想到那画卷之上的女子。
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人,怎么会有那般相似的神情?
展宁拟好前往江南巡水的路线,送到严恪处后,见时辰已经不早,便起身回了靖宁侯府。
她在回安澜院的路上,与展颉撞了个正着。
展颉之前说是去端王府上拜会,眼下却面带红潮,脚步不稳,身上还有股浓重的酒味,一瞧便喝了不少酒。
展宁暂不想理会他,带着怀素准备直接越过他离开,不料展颉却刻意拦了上来。
大概是喝了酒,展颉行事比白日还放荡无形一些,竟然一把排上了展宁的肩膀,“瞧瞧,睿王爷送来的人,大哥不是才说不要,可这转眼就在身边带着了?不过睿王爷也真不大方,要送就送个出色些的,这丫头的长相,连我房里的粗使丫头都不如,也不怕碍了大哥的眼。”
展宁不耐地甩开他的手,冷声道:“二弟,谨言慎行。”
展颉闻言呵呵一笑,“大哥在睿王爷面前,也是这副清高模样?莫不是睿王爷就好这个性子的?”
展颉这话实在说得混账,且又刚好踩到了展宁的痛处。严豫当初对她使的百般手段,不就是要磨掉她一身的刺,敲断她每一寸傲骨?
展宁面色冷寒,转眼看了怀素一眼,“狠狠抽他两个嘴巴。”然后便扔下展颉,径自离去。
展颉听了她的话,一股火气直冲头脑,伸手就要去拽展宁,嘴里边道:“怎么,之前那小兔崽子送去了汝阳王府,现在带着这么个丫头,也想给我好看?你别……”
展颉话没说完,伸出去的手却被一把扭住。怀素瞧起来不声不响的,手上劲道却大得很,展颉一个男人也挣不过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怀素左右开弓,啪啪地甩了两个耳光。
他被打得眼冒金星,晕头转向,又被怀素狠狠往地上一掼,整个人重重坐了下去。等他爬起来的时候,展宁和怀素都没了影,只气得他一脚踹了旁边花树一脚,咬牙切齿地道:“你给我等着!”
展颉这事对展宁而言,只是个不愉快的小插曲。
展颉越是嚣张,她越是不把他放在眼里。这样得了一点劲就不知深浅的人,即便有人在背后撑着,也翻不出大浪花来。
而且展颉越是混账,以汪氏的性情,只怕越是看不下去。她很希望汪氏在自己之前,先给展颉一点苦头。
可展宁也没料到,第二日一大早,展颉便带了人在她的院子里闹腾起来。
展颉似乎是怒到了极致,展宁人在内室,都听得见他在院子里的咆哮骂声。
“展臻,你给我滚出来!今天这事,你无论如何得给个说法!”
展宁听得皱眉,吩咐身边的瑛儿道:“你出去看看,二公子在乱吠些什么?另外让人去请祖母过来。”
瑛儿得了命令下去,没一会便匆匆回来复命。她的神情很是古怪,似乎又是惊讶,又在强忍笑,连脸都憋红了。
展宁瞧得奇怪,不由问道:“出了什么事,怎么这副表情?”
瑛儿尚未说话,先噗地笑了一声,可笑过之后,又觉得不好,忙强收了面上笑意,正经道:“二公子昨晚被人作弄了,他怪是大公子你做下的,非要向你讨个说法。”
展宁问道:“怎么个作弄法?值得他闹成这样?”
瑛儿听她问起,眼睛弯了弯,小声在展宁耳边说了几句。
展宁一听,不由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走,跟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