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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萧宝儿将帽子撕个稀烂,顶着乱发出去打拳。直到姚溪桐喊她回房,才不情愿的坐在铜镜前拿起梳子和乱发开始斗争。
接下来几日,高涵神龙见首不见尾,长居世子府,好似忘了陈主府还住着一个公主。
高勉倒是常见,府邸安全由他保障,想不见都难。
萧华芳是府中女主人,充分发挥长袖善舞的精神,整日带着十一赏花看景,把其当真正的公主看待,哄得她差点儿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还好萧宝儿一直跟着她,每次飘飘然时,看到萧宝儿就立即清醒。
萧宝儿自那日被姚溪桐骂过,彻底进入角色,将一个甚得男主子宠爱的婢女演绎得活灵活现。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十多天的婢女生涯真让她受益匪浅。不久前她还嫌弃宫里的女子虚伪,整日口是心非的活着,换个角度一看,虚伪有虚伪的好处。低贱似贩夫走卒,高贵如皇亲国戚,有几个人敢言自己活得真实且潇洒?
十一模仿她,模仿一个不懂礼数,不爱低头,懒得变通的公主。
身居高位时,她听不到别人的评论,众人群星拱月般捧着她。
一旦换了位置,她总算明白流言如刀,私底下所有人都说草包蛮女配不上探花郎,北辽公主真的就成了草包。宴席上,她有过将十一拖走的冲动,因为不能忍受十一出丑,别人笑话的却是北辽公主。
几日的换位生活让她为梦境中所有一切找到了原因。
她是北辽公主,一直我行我素,嫁给宣泽之后依旧如此。她似乎忘记了,夫妻本为一体,她的所有任性行为都会伤害到宣泽……
都说了流言如刀,刀锋既没有伤害到她,自然会伤害她最亲近的人。长时间面对臣民的质疑与指责,宣泽如何保持不变?
春节前夕,高文侑回府。
此人五十出头,广颡隆准,躯骨魁伟、体气飒爽,顾盼间有种俾睨万物的气度,回来当日就设家宴款待姚溪桐一行。
席间让姚溪桐出示太皇太后懿旨,只见其拿出另一份懿旨,将盖有玺绶的地方分几次对折,每折一次都会拿来与姚溪桐那份上的印章相互拼接。玺绶图案若能无缝拼接,显见出自太皇太后之手,若是不能,说明懿旨有假。
姚溪桐终于明白了太皇太后临死之前那番话,娉婷公主包括天子,只要没有玺绶就无法说动高文侑用兵。换言之,高文侑已经成了娉婷公主及其党羽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立马将其拔之。想到手上还有份盖有玺绶的空白懿旨,他忽然生出了遇见萧宝儿也不算坏事的念头。
高文侑话不多,看见萧宝儿站在姚溪桐身后,他微微颔首,接着让管家开席。
音乐响起,美食与舞姬鱼贯而入,相比萧华芳前几次的接待标准,高文侑这场家宴有过之而无不及。
姚溪桐眼里看着歌舞,心中塞满事情,想到高文侑那个颔首的动作,他问身后的萧宝儿,“你见过高文侑?”
“见过!”
“我……”
姚溪桐张口就想骂人,教养却约束了他的行为,只听他心平气和地问:“你怎么不告诉我?”
萧宝儿一脸无辜的说,“你又没问我。”
感觉怎么成了他的错?只听他又问:“我让十一假冒公主的时候,你为什么不主动说。”
“高文侑见过我一次,两年前,隔着珠帘,我不觉得他能认出来……”
萧宝儿自以为是的回答让姚溪桐无言以对。
高文侑是什么人,领兵打战的将军,这种人隔着千军万马也能取下敌人的首级,更何况一层珠帘。
姚溪桐苦恼的揉着眉心,真想掰开萧宝儿的脑袋好好看看,她为什么会那么傻!
萧宝儿知道姚溪桐的心思,脸上挂着的笑容比姚溪桐的还要苦涩。
人人都有眼睛,却不代表每双眼睛都能看清真相,有很多眼睛刚睁开就被偏见和先入为主给蒙蔽。
姚溪桐的双眼就这样,他对异族带有偏见,先入为主的听信了宫人对萧宝儿的评价。他眼中的萧宝儿永远不会有大智慧,因为蛮子都是愚蠢的,即便在这种时候,他都没有怀疑过萧宝儿隐瞒真相是为了给他难堪。
“我想通了,那日比马术是高文侑的属下救了你。高涵自知丢脸,所以不愿出现在我们面前。高勉怀疑你的身份,试图用开玩笑的方法从我这儿印证自己的猜测。”
姚溪桐果然聪明,很快就想通其中关节,能瞒着高涵做手脚的人,除了高文侑还能有谁?
萧宝儿默默地听着,有些疑惑姚溪桐为何要漏说萧华芳。他们之间肯定有事是她不能知道的,这些事会和宣泽有关吗?
高文侑好酒,一杯接着一杯,开席至今就没停过。这可苦了萧华芳,除了倒酒,她连用膳的时间都不曾有。
姚溪桐对此并不奇怪,萧华芳以为高文侑有兵,嫁给他便能逃过太皇太后的怒火,却不知此人是太皇太后的盟友,两人的关系坚如磐石。
萧华芳嫁入陈地五年有余,不曾有孕,高文侑宁愿在外养私宅也懒得去她那里,她的美貌和才情,看在高文侑眼里就是掺着蜜的毒药。
宴席过半,萧华芳失手将酒撒到了高文侑身上,眼见后者就要发火,高勉突然说他习得一套枪法,想请高文侑指点一二。
高文侑没接话茬,看着萧宝儿的方向问道:“听闻北辽王靠一套枪法纵横草原数十年,不知公主可曾习得此枪法?”
枪乃中原产物,枪法的精华也源自中原。
辽国未曾分裂时,辽王花重金够得一套绝世枪法,并将此枪法传给每一位子嗣。待其年迈,他让这些子嗣比试枪法,通过输赢决定哪一位子嗣更适合继承皇位。
此法听着野蛮,却道出了辽王的良苦用心。
比枪法争王位,只有傻瓜才会老实地用辽王所传枪法应战。聪慧的皇子早已悟出辽王的本意,中原人的好枪法不一定适应辽人,只有将中原枪法与辽国武艺融为一体,才能在比试之中脱颖而出。
萧宝儿年幼时,北辽王经常跟她提起辽国往事。
就是那时,她得知了北辽王的枪法传承自何处。听到高文侑的话,她朝十一摇摇头,见她如此动作,不等十一回答,高文侑长叹道:“可惜了,看来本王只能在沙场上与北辽王一战,好好见识一番北辽王所向披靡的枪法。”
席间一直沉默的高涵突然问:“公主,你乃北辽王嫡女,此枪法若是不传于你,难不成会传给你的庶兄?”
萧宝儿觉得中原人挺好玩,人人都知道十一不是公主,却没人点破这个事实,大家揣着明白装糊涂。
高文侑自问自答也就罢了,十一什么都没有回答,高涵就问了这么个问题,这让十一怎么答?她决定不说话,把侍婢这个身份坚持到底,看看高涵怎么下台。
十一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求助的看着姚溪桐。
姚溪桐也服了萧宝儿,能把场面搞那么僵也是本事。他叹了口气,自己挖坑自己填,谁让他摊上了这么一个奇葩公主。
他道:“回世子,北辽不比大夏,王位继承讲究能者居上,嫡与庶没那么分明。公主与北辽王多年未见,北辽王的心思又岂是公主可以揣摩的。”
“探花郎所言极是!反正公主与探花郎会在陈地生活很长时间,北辽王心疼爱女,早已为公主的幸福定下了互不侵犯的条约。枪法传给公主或是公主的庶兄,对我们来说一点儿也不重要。”
高涵这话终于让高文侑放下了酒杯,无战可打是高文侑的心病,他阴着脸说,“马上就春节了,探花郎不妨多花些时间与世子讨论庶务,迟些日子再去钟陵县赴任。”
高文侑只管练兵,陈地庶务早已交给高涵管理,姚溪桐赴任之事面儿由高文侑同意,具体细节还得问高涵。听高文侑这么一说,姚溪桐知道两人再无见面的机会,高文侑明显不喜欢他和萧宝儿。
沉默已久的萧华芳忽然开口说,“钟陵县县衙年久失修,公主乃金枝玉叶又怎可能住得惯?不如让探花郎先去修缮房屋,公主就留在这儿过年吧!”
十一道:“这怎么好意思,我已在府中叨扰数日,实在不方便继续留在府中。”
萧华芳说,“公主有所不知,早先听说公主要来,我特地命人将城郊别院修葺一新。那地儿有一眼温泉,最适宜冬日养生。公主若是不去,我这番辛苦岂不白费了?莫不是公主嫌我这些日子招待不周?”
话说到这份上,十一顺水推舟道:“王后盛情相留,宝儿却之不恭。”
萧宝儿趁人不注意踢了一下姚溪桐,这是怎么回事?她可不想留在这儿整日对着萧华芳,那感觉光想想就能令她崩溃。
姚溪桐淡定的拍了拍长衫上的脚印,忍痛挤了个稍安勿躁的笑容给萧宝儿,同他预料的一样,萧华芳极聪明,让她办事就不会出错。
入夜,不等萧宝儿提问,姚溪桐主动说,“是我让十一留下来的,此举就为了帮你改命。你曾梦见高文侑打着清君侧的旗帜攻入大夏,对不对?”
萧宝儿点点头,犀兕香带来的梦境中确实有这样一幕。
姚溪桐接着道:“如果高文侑死了,梦中这一幕并未出现,算不算改命?”
“不算。”
“为什么?”
“梦境中你并非我夫婿,我选择嫁给你就为了改变梦境中的一切……”
说起这个,萧宝儿再次陷入痛苦之中,顿了好一会儿才又接着说,“太皇太后还是死了,与梦境不同之处在于其死得更早。”
闻言,姚溪桐有些崩溃,差点儿又陷入了前几次听到犀兕香梦境的那种对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怀疑的情绪当中。
他压抑了内心深处想要探究犀兕香梦境的欲~望,笑眯眯的说,“潇潇,我给你讲个故事。”
“有个人想在附近挖口井,选好地方之后开始挖井。挖呀,挖呀,挖了很长时间,他选择的地方没有出水。为什么不出水,难道我选择错了?怀着这个念头,他放弃了原先那个地方,重新换个地方开始挖井。”
“这人离开之后,又有一个人认为那地方能出水,看到已经有人挖了个深坑,他拿起铁锹沿着先前那人挖过的地方继续。你猜发生了什么?”
“新来那人掉坑里摔死了?”
姚溪桐深吸一口,淡定的说,“他发现坑底开始出水,那里确实能成为一口水井。”
“这故事告诉我们,很多事情不是方法不对,而是缺少坚持。你选婿的时候不知道我会改命,这就是对梦境预言最大的改变。太皇太后死了,不代表梦境中其他事情会实现。如果高文侑死了,你说梦境会改变成什么样子?你所恐惧的事情是否还会实现?”
萧宝儿思索片刻,反问:“照你的说法,我把梦境里不该死的人全杀了,我的命是不是就改了?”
“自然不是。举个例子,十一假扮公主,首先得有一身华服,可穿上华服就是公主了吗?她还需要有公主的教养和礼仪,可学会礼仪,拥有教养就是公主了吗?她还要有一个当皇帝的父亲……由此可见,假扮公主是非常复杂的事情,必须凑齐很多因素才能把一个不是公主的人变成公主。”
“改命也如此,不管是太皇太后,又或者高文侑,他们只是和你产生过交集并能影响你命运的一些人。改变这些人的命运会对你造成一定影响,这种影响可大可小,关键还在于你自身命格的改变。”
“我说过要将你极贵的命格转移到十一身上,让十一顶替你遭受命运的惩罚与不公,这也只是改命其中一步……总体说来,改命是一件比假扮公主还复杂的事情,你要有耐心,还要对我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