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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四十六年,中秋。
高升楼内张灯结彩,高朋满座,喝彩之声此起彼伏。第二届《京城好姑娘》的总决赛选在中秋节当天,是京城男人的幸事,赏月听曲儿看姑娘。
这一届《京城好姑娘》吸取上一届的经验,早早做了准备。光是宣传费就花了好些银子。古代不比现代,电视频道买个黄金时段打个广告,找个印刷公司成批量地印刷一些高质量的宣传单子四处散发,刷朋友圈,群发短信也要不了几个钱。
这是古代,古代,古代!重要的事要说三遍。要啥啥没有,所以只能请画师给众姑娘画像,再配上天雷滚滚的宣传标语,这广告才算是打响了。
有好些男人为了一张姑娘画像大庭广众之下大打出手,若不是府尹张大人罩着场子,兴许还一发不可收拾。
改良版的《京城好姑娘》还增加了歌舞助兴,不再是单一的唱曲儿弹琴。那些在第一届比赛中成绩平平的姑娘们,干脆放弃学习瑶琴和唱曲儿改学跳舞。高升楼专门花重金聘请了一位资深的舞娘教习跳舞。群舞,独舞,双人舞,手到擒来,再加上某掌柜在现代所见识的一些舞蹈,日日惊喜,夜夜笙歌。
歌伴舞,舞映乐,精彩纷呈。
……
“珺姐!珺姐!”璀儿从盘中挑起一小块切好的月饼递到楠珺嘴边。
她与真真都陪着楠珺躲在房间里图个清静。
真真则坐在桌边正拿着一把精美的小刀往月饼上雕着什么。去年她带出了两个高徒,今年她已经功成身退,专心做起了楠珺的助手,打理高升楼的一切,只是有特殊场合,特殊人物邀请时,她才应邀重操旧业。
璀儿对她在月饼上雕东西的行径嗤之以鼻:我不信你还能雕出朵花儿来。
楠珺坐在窗边,呆望着窗外那一轮皎洁的圆月。听到璀儿唤她,回过神来侧目一看,见又是月饼,便摇摇头,示意自己不想再吃了。
“珺姐,再吃点吧!您看您都瘦成什么样儿了?”璀儿挑着月饼再次靠近了些。
我瘦了么?楠珺闻言低头看看自己。啊,确实,去年刚穿越过来时做的衣裳,现在似乎大了一号,还有那些手镯,手一下垂就要掉下去。呵,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瘦了金钏儿,减了玉肌?
“哎,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啊……”楠珺对着明月感叹了一句。
璀儿立即警醒起来:“珺姐,这大半年来,你很不对劲啊!”
真真手不停歇,只是抬眼看了看还在发呆的楠珺,应道:“正常,珺姐要打理这店里的上上下下,还要为节目出谋划策,更要应付那些阳奉阴违的人,对了,还有那个岳公子……不对劲也是情理之中。”
她瞥见璀儿冲她挤眉弄眼,笑道:“璀儿,你怎么还有心关心珺姐呢,你与十三爷怎么样了?”
乍一听“十三爷”三字,楠珺侧头望向房间门口,发觉空无一人,眼神中满是失望,而又转过头来继续对着月亮发呆。
听到真真提起胤祥,璀儿的脸刷地红了,见楠珺坚持不吃月饼,无奈放下,坐回桌边攘了真真一把:“好你个真真,没事就知道笑话我!才不理你呢!”
“哎哟哟!我的鸳鸯,你瞧瞧,这半天的功夫算是白费了!”真真拿着小刀连连惊呼。
璀儿伸过脑袋一看,那月饼上果然雕着两只鸭不鸭鸡不鸡的鸟。
“真真,你是想嫁人了么?开始给自己准备嫁妆了?”璀儿知道自己闯了祸,赶紧岔开话题,以免真真手中的刀殃及池鱼。
真真见雕了大半天的作品被毁了,着恼了一番,手起刀落,刷刷划了两刀,挑起其中的一块送到嘴里,咂咂两声表示不满,待吞下一口后才道:“我是给你准备的嫁妆,好吧?你说十三爷陪皇上南巡回来都好几个月了,这前后才来了几次,你也不着急。”
璀儿羞得低下了头,小声道:“他有自己的事嘛,怎么能时不时往这里跑?”
真真啧啧两声,调笑道:“哟哟哟,瞧我家璀儿这般贤惠,十三爷要是负了你,当真瞎了眼。”
她凑近璀儿,又轻声道:“其实我也发现珺姐不太对劲,岳公子的信不是前几日就到了么?”
璀儿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以前珺姐对岳公子的信总是盼啊念啊,如今信到了确是这副模样,我也瞧不明白了。不过,我倒觉得,自从上次珺姐失踪又被四爷救回来后,珺姐就已经不对劲了,莫不是失踪的事对珺姐打击太大了?”
真真瘪瘪嘴,表示难以捉摸。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楠珺自然没听到自己已经被这二人当做茶余饭后的话题讨论过一番了。
窗外楼下的街角处,这大半年来,已换了一批又一批人。其实他们隐藏的得很好,可楠珺总忍不住要去看。特别是在夜深人静之时,外面稍稍有一点动静,她就会情不自禁地探个脑袋出去,然而,什么都没有,她知道,那些人就藏在暗处。自从贝勒府回来后,真真与璀儿就住进了她的房间,与她同吃同住,形影不离。
岳钟琪的书信倒是来过几封,字里行间皆是问候冷暖之语,再无其他。经过长久的等待,楠珺接到信的心境也与最初时有所不同了,还不能用发乎情,止乎礼来形容,因为情之所起,竟无缘由,也毫无道理。那柄短剑也被她收了起来,似乎觉得能防身的不是那柄短剑,而是高升楼周围暗藏的人。
这大半年,她好像和贝勒府断了联系,若不是知道高升楼外的人,若不是小善偶尔来一两次,她几乎认为过去的一年里就像做了一场梦。
小善每次来也是闲话几句就急着走了,绝口不提府中的事,哪怕是青卓,哪怕是那个齐欢,他也只字未提。而他每次来,都会送上一品斋的杏仁酥,这个杏仁酥,却是她与柳烟的暗号,说不定小善是旁敲侧击地来告诉她,柳烟一切安好,叫自己不必担心。
是啊,有他与太子的庇护,她还担心什么呢?
房间里有双保险,楼外有保护的屏障,明明很安全,很放心,她却还是忍不住往外看。心口始终有股莫名其妙的情绪挥之不去,或者说,她是不是想看到某个身影。
那个强壮如山的身影。
那个坚毅果敢的身影。
那个毫不犹豫让他踩上肩头的身影。
那个同枕共眠挡住一切危险的身影。
胤禛。
心里顺其自然地冒出来这个名字让楠珺再次看着明月出神。
迷蒙中,自己躺在地上,头上正顶着一个晃晃悠悠的铜盆,胤禛站在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那时的他是在嘲笑自己是个笨女人,就想看看自己被捉弄后惊慌失措丑态百出的样子吧。
转瞬间,眼前又出现了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的胤禛,那一日劫后重生的后怕和恐惧,竟然在他面前傻兮兮地掉了眼泪,而他居然捧着她的脸问“疼不疼?”,从没见过这么温柔的胤禛。
然而,这一切都是浮云。
或许,他派人保护自己是为了怕再次落入胤禩手中逼问柳烟的下落,亦或是怕自己经受不住严刑被迫说出自己与他之间的生意关系。
对啊,生意关系,自己刚才想这么多简直是可笑。兴许,她与胤禛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这层生意关系了。
呼……楠珺无力地趴在窗棱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离开贝勒府的那日,他不是去“看望”悲伤不已的福晋了么?想来当晚应该比翼连枝,双宿双栖。若是芳哥身子好生将养,兴许此刻已身怀六甲。即便不是芳哥,也会是府里的其他人,侧福晋齐欢被禁足后应该收敛了许多吧?按以往生子的频率来看,胤禛对她应该是不错的,说不定她此刻也重回了胤禛的怀抱,还有那些什么暄妍格格,东篱格格,青卓格格,坐拥美人间,儿女膝边绕,完美。
身后的璀儿和真真仍在小声讨论着,桌上的月饼被她们一扫而空。高升楼里的总决赛在小书的部署下也正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这一切,都不用她操心。
月圆之夜啊,日前又收到岳钟琪的来信,应当高兴才是啊,怎么嘴角一点不想向上翘一翘?
她努力地想表现得高兴起来,却总是事与愿违,究竟是怎么了?明明逃离了胤禛的魔爪,怎么总是一副没被虐就不爽的表情?
她逼自己想想胤禛的“坏”。
第一次相见,便让她在客人面前唱歌。
用“红杏出墙”来警告自己。
在高升楼混吃混喝混睡,害自己打翻水盆湿了一身。
悄悄到岳钟琪家里跟踪自己。
半路截住自己与柳烟暗通消息的杏仁酥。
装病潜回京城在胤禩府中救了自己。
……
呃,好像有点不对劲,他哪里“坏”了?
怔怔地望着明月,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把自己吓了一跳,待细细回味过来时,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胡思乱想之间,一阵凉风直钻了进来,楠珺不禁打了个寒噤。
她拉了拉领子,起身准备收起支撑窗户的短棒。
那,那是谁?
街角边,一个模糊的身影,那目光正看向这边。
不会这么恐怖吧,完了,难道她已经把某人装进了心里?
楠珺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使劲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
真的没看错,真的是他,胤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