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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他抱上一次都是一脸欠了天大人情的模样,萧徽哪想着还有下一次。山中泉水寒得刺骨,夜风将薄薄长衣吹得贴服在身上,冻得她簌簌发抖。李缨察觉到她越缩越小,喊了一声:“太子妃?”
萧徽苦巴巴地抬头看他,吸吸鼻子:“冷……”
“活该。”李缨勾起嘴角冷笑。
她震惊极了,正常的男人此刻不应该正是怜香惜玉时,大好的机会只要温言软语地安慰上几句哪一个姑娘不会感激涕零,从此服服帖帖再无二话。她恼羞成怒地将头埋入双臂,心里手持九环金背大砍刀将他杀了个千万遍。
李缨步程不慢,未有多时上元阁即在眼前,萧徽冷得已有些迟钝,等被他毫无顾忌地径自抱入阁中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气息软滞地唤了声:“殿下,我自己……”
一句话未完连着重重打了好几个喷嚏,太子驾临阁中霎时惊亮了一行灯,金尚宫匆匆忙忙地赶出来见了狼狈不堪的萧徽吓得脸色煞白,疾声命人去收拾干净衣裳与热水来:“殿下这是怎么了?不是好好地歇在后阁里吗!”
半夜神游在外这种事委实有碍太子妃的身份,若是穿到皇后那儿少不得要受训。她支支吾吾,不曾想李缨此刻竟是出来与她解围:“本宫邀太子妃夜□□宫,是我疏于照应连累太子妃落水。”
萧徽又是捂住口鼻啊切一声,金尚宫愁着脸道了声不好:“再三提防着别受寒,这回怕是躲不掉了。”
李缨瞧着怀中恹恹窝着的人,粉润的唇冷得发白,双颊却是奇异的绯红,她有气无力地嚷了声:“嬷嬷,我难受。”
金尚宫瞧着心疼,赶紧避开让太子将人抱进去,尚要吩咐宫人时李缨已率先开口:“太医院副院判张萱眼下随驾行宫,去请他过来。”
“喏。”金尚宫马上着人去办,热水已经端来,她上前两步,“殿下稍作回避,容微臣与太子妃整饬一番。”
李缨淡淡看她一眼,金尚宫心一惊忙俯首下去:“微臣失言,请殿下治罪。”这两人是正头夫妻,哪有回避的道理,只怪自己一时糊涂差点犯下口实大错。
“好生照应。”李缨未有多言,撩起帷帘趋步避于帐外,然而他未走远,镌绣章纹的太子冠服在交错的灯火中欲隐欲现。
金尚宫与绿水她们合力替萧徽换下湿尽的行头,再以热水仔细擦了她的手脚,绿水贴了贴她的额轻叫了声:“这么热!”看了眼帘外驻守的颀长身影,金尚宫叹了口气拧了块洁净布巾敷在萧徽额头问道:“殿下怕吃药吗?”
萧徽烧得晕晕乎乎,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怕……但是苦。”
一团孩子气,金尚宫怜惜揉了揉她冰冷的手:“良药苦口,等会微臣备了蜜饯,喝下药吃一口就不苦了。”
轻声安慰时张萱已匆匆地随黄门来了,得见李缨在场微是一惊,俯身行了个礼,李缨略抬抬手:“去看看太子妃。”
“喏。”
太医来了众人安下心来不少,张萱是国手区区一场风寒诊脉断病不过片刻即起身与李缨禀告:“回殿下,太子妃乃是落水受寒所致。高热来势汹汹是因为太子妃岁数尚小此前应该还受过伤寒以致底子单薄,”他略一停顿,仍是如实道,“加上心思郁结,滞郁之气游走肺腑间徘徊不去,才使得病相凶险。不是大碍,吃了两剂方子调理数日就应无虞。”
金尚宫坐于榻边将萧徽的手掖入被内拭拭眼角:“这么点大的人哪来那么多惆怅心思。”
她受过伤寒李缨是知道的,不满大婚夜半逃家在冰天雪地里冻了一夜未死已是奇迹,落在病根不足为奇。
说到底,还是活该。
折腾了近一个时辰,送走太医绿水她们自行去煎药,金尚宫瞧瞧浑浑噩噩的太子妃又瞧瞧太子,拘谨地垂首道:“夜已深殿下是回寝宫安歇还是……”
李缨凝眉瞧了一眼榻上脆弱得一折即碎的萧徽,淡声道:“今夜即在上元阁安置吧。“
太子妃这趟苦总算没白吃,太子懂得心疼人是个好兆头,金尚宫欣慰地想若是能借此再拉近两位殿下的关系便是再好不过了,她自发地却行退下,将寝阁留给他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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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病病在萧徽计划外,纸作一样的身子泡一泡水风一吹就倒了!烧起得很快,正是病头上,不用装已是一副极惨情形。四肢又酸又软,胸膛里熊熊烧着一把火,吐出的气都是灼热的。这不算太糟,最糟的是李缨那小子用心险恶地留了下来。平时已难对付,何况此时的她。
萧徽竭尽全力地凝聚思绪想劝说他回自己的寝殿,可一张嘴嗓子痛得和盐腌过似的,才打起的一点精神霎时散得一干二净。她恨不争气的自己,更讨厌出现得不是时候的李缨,不仅撞见了丢脸的自己更惊走了她追的人!
如不是没有力气,她真想懊丧地就地打个滚,滚是没滚成倒是惊动了李缨,他煞是自来熟地在榻边坐下,按住她才探出的手重新塞回被中蹙眉道:“病着了还不安分。”
萧徽烧得飘忽,竟是没有犟嘴反驳他,鼻息咻咻地嗯了声,过了会沙着嗓子道:“渴……”
李缨脸上淡淡的,瞧不出她究竟是清醒还是装病,默了默后欣然斟了一杯热茶吹了吹才送到她唇边:“能有力气坐起来吗?”
她哼哼唧唧不说话,假惺惺地挣扎着要起,肩被人轻轻按住,一个软靠塞在她颈后:“别动。”
糊涂是肯定糊涂的,但糊涂之外萧徽仍不忘着给李缨拿乔,既然留下来动趁人之危的念头,她也不能让他太舒坦。
李缨抱人的本事不行,伺候她喝水却是体贴娴熟,抿了大半杯水后她摇摇头:“谢谢殿下。”烧哑了的嗓子没有平时的细雨轻风,但格外的脆弱使人心疼。
缓解了喉咙的干渴,她歪在榻头眼皮一沉一沉觉着困了,李缨同她说了两遭话都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会脸颊被人轻轻拍了拍:“三娘醒醒。”
他很少叫她三娘,那是亲人之间的称呼,听起来总是有点别扭,她勉强挑开眼睛:“我好困,想睡……”
无精打采的神情不似作假,李缨沉默,隔了会道:“一会还要服药,这会睡了待会再起就要难受了。”
萧徽想想好似是这么个理,她向来信奉先苦后甜,与其待会还要再遭一遍罪索性强打起精神干熬着。可熬着熬着眼皮就不受控制,李缨似乎很担心她就此睡过去,略一思索坐在了她身侧:“三娘离家有段时日了思念双亲吗?”
她呼吸粗重,一下一下和只受伤小兽一样,迟钝地想了想后:“有点。”
“有点是多少?”他声音里含了笑。
她觉着他的烦:“多与少又没有意义了,”萧徽凄凉无比,“我又不能回家了,永远不能回了。”
她不能真正回家了,即便重新身处皇宫之中可她再也不是业宫里的公主,她的亲人不再是亲人,曾经的亲信与好友成了不复相识的陌路人。没有可以倾诉与相信的对象,她的前路杳杳而渺茫……
一个人在病中时总是脆弱,她的不安与彷徨是真实的,李缨从来不善于安慰一个人,尤其是这个人现在是自己的妻子。留下来本是想探一探她今夜追逐那人的身份,可到头来面对小声啜泣的她,他同样无措甚至微微紧张。良久的沉默相对,他道:“从此后业宫是你的家,我……还有父皇与母后也是你的亲人。如果你真得思念泰山二老,等父皇病愈我便请人将他们接过来,或者再等一段时间我陪你回家省亲。”
李缨斟酌着自己的话,应是没有不妥之处的,毕竟太子妃比后宫娘子们自有许多,省亲尚在法礼中,他是她的郎君陪着一同也是应该。至于接湘夫人他们入宫,更是便宜之事。他想起太医的话,滞郁凝结,无论她千回百转的心思里包藏了多少不为他知的盘算,但有一样应该是真实的……
她很孤独吧,孤注一掷地嫁入宫中,所有的依仗都是她自己,一步步走来。
萧徽挂着泪摇摇头:“不了,既然嫁给殿下,还是少与母族联系为好。”
在她心中他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吗,他说:“无妨,人伦常情而已,只要不在礼法之外母后会允许的。”他顿了顿,不太自然道,“至于我,我是你的郎君陪着一同也是应该。”
这句话说出时他有点心慌,像铸造已久的坚硬城墙突然被自己决了个小小的口,虽然微不足道但是他深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道理。萧徽没有反应,那种心慌转成了种莫名情绪,一丝懊悔一丝烦躁还有一丝淡淡的失落……
突然,肩膀一沉,压下个沉甸甸的脑袋,没有回应的那人紧紧挨着他,含糊不清地哀鸣:“我真的,熬不住了。要睡,要睡……”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刹,所有情绪放空,他知道,这一仗是他败了,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