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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梦之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是怎么走回办公室工位的。
事后想起,曾经的高中同学如今的新总监,当时并未多看她一眼,说完那句话后,便直接错身走过。
难道没认出她?
或者认出了,因为职务关系,怕她套同学近乎,所以假装不认识?
还未来得及细想,又被周经理叫去了办公室,同去的,还有营销部四大金刚之一的闻晓。
也不知谁说过,可能他们酒店的风水奇特,营销部一溜的娘子军,主管业务的经理是女的,四个主力销售也都是女人,一个男人都没有,典型的阴盛阳衰。
周清做事向来有一说一,一个字的废话都没有,把柯梦之叫过去就是讲明让闻晓在试用期带她,又说:“你得抓紧,施倩手里已经有单子在跟了,一起进来的,到时候她有业务你没有,多难看。”
柯梦之瞬时觉得压力颇大。
旁边的闻晓却从头到尾没吭声。
因为之前都不在营销部,柯梦之的进度拉下许多,只能恶补拉单和审批流程,但闻晓既然在周清办公室都没说什么,柯梦之一时也搞不懂,对方是不是本意不想带她,但架不住领导开口,才答应了。
因为有这番顾忌,便只能自己摸索熟悉最基本的办事流程,但业务方面又该怎么入手,实在无法自己摸索,又只得去找闻晓。
闻晓见她来问,并没有预想中的为难或者冷脸,更没有讲什么大空话,反而从自己的业务单文件夹中抽出一份文件,不引人注意地悄悄递过去,道:“做业务就是实战,空话就是套话,说再多都没你自己做一单业务来得强。”又低声道:“这是我最近手里一个单子,旅行社的,不大,就是个小单子,你先入手做,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再自己摸索一下,能签下这单,也算入门了。”
柯梦之有些惊讶,没想到闻晓会直接给她单子做,还以为业务是要自己去想办法跑的,她心里一时很感谢闻晓,默默记下这份情谊,回到自己工位,暗自鼓劲,开始看文件资料,摸索该怎么和旅行社那边打交道。
刚看了两页,施倩从旁凑过来,好奇问道:“闻姐给你看什么了?”
柯梦之不太想理她,就说没什么,又拿胳膊盖在文件上,挡了下。
施倩目光还黏在上面,但发现没什么重要的,不甘心地坐回去。
过了一会儿,又凑过来:“不会是闻姐给你单子吧?那你运气太好了,我现在手里的单子还是我自己辛辛苦苦跑下来的,可没人给我单子。”
柯梦之也不明白施倩怎么这么爱打听她的事,但她既然步入职场,就明白不议论别人是非,也不让别人有机会议论自己是非的道理。
就算施倩和她“分享”单子是自己跑来的,她也绝不会反过来回报式的“分享”自己的单子是如何来的。
更何况,如果施倩的单子真是她自己跑来的,她又怎么好承认自己的单子是闻晓给的?
柯梦之一概不理,专心做自己的事,考虑先用邮件和旅行社那边的人接触下,也好早点把这一单拿下,顺利通过试用期。
施倩自己跑的单子也是一家旅行社,可沟通并不顺利。
对方公司小,小到连自己的资质都没有,还是挂在其他旅行社下面。
对方公司最近弄了一个高端旅行团,专游苏市,在施倩这边吹得好听,说是过来的都是五六十岁的富家太太,不缺钱,住宿餐饮要求也是五星级,可转头,又不停让施倩给他们折扣后的低价房。
施倩和那边周旋了多次,次次谈不拢,对方不是这里要求多,就是那里死命抠钱,还压着单子,一直不肯签。
本以为能顺利拿下单子的施倩之前稳操胜券,近来才发觉不是那么回事,外加同期的柯梦之回到营销部,无形中给了她不小的压力。
她不想吊死在一棵树山,当天又打电话然后出去跑了几家旅行社,回公司的时候早已过下班时间,办公区也寥寥无几人。
正要拎包离开,目光朝旁边工位一瞥,看到空荡荡的文件架里孤零零立着的文件夹,忽地顿住。
“什么?高中同学?”
钟爱今天轮日班,刚回公寓就听到了一个人间“噩耗”,她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得巧到什么地步,才能遇到高中同班同学做自己部门的领导?
这也太坑了吧。
“就你们部门新总监?传说中咱们酒店刚来的新男神?”
长得好看的高薪管理层人员,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目光和议论的焦点,钟爱所在的客房部,自然也没放过这个新料八卦。
奈何可扒资源实在太少,把那点“长得好看”“单身”“业务强悍”“行走中的荷尔蒙”的评价反反复复咀嚼了一周之后,也再没有半点新鲜的可供挖掘。
此刻,听说那总监竟然和柯梦之是高中同班同学,钟爱一下就炸了:“快快,既然是老同学,那你肯定知道他以前在学校里的事吧?好的坏的我都不介意,赶紧的。”
柯梦之对这花痴十二万分的无语:“我连他名字都忘了,还能记得什么啊。”
钟爱捂脸大喊:“没人性啊,这么帅你也能忘。”
柯梦之哭笑不得,努力回想了一下:“我和他同班的时候真的不熟。”
钟爱:“我懂,青春期少女一般是不和青春期的男生玩儿的,真玩的好的,最后不是终成眷属,好歹也相互ex。你这么好看,他那么帅,你们也没成男女朋友,可见你们当时应该真没交集。”
柯梦之:“……”
钟爱虽知道柯家的事,但又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自然不会清楚,在生活一落千丈之后,柯梦之心中那不想遇到旧识的卑弱的想法。
柯梦之自己也不好多提,独自消化,深夜躺在床上,自我安慰,既然是巧合,那要么面对,要么换工作离开,但如今工作太难找,又没有经验,更没有说辞就辞的资本,手里这份工作如果能转正,薪水还算可观,如此一来,只能面对现实。
但只要想到白天施倩给她看的那张照片,她心里又有些发毛,她真的不希望新环境里再有人议论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可脑子里那张照片如何都删除不了,恨不能成为她心头又一个负担枷锁,她闭了眼睛,希望一觉天亮,可翻来覆去如何都睡不着。
总是忍不住想,总监和那个债主为什么私下见面?到底聊了什么?知道她家的事情了?知道了之后呢?
一连窜的疑惑砸在脑子里,让这个本该熟睡的深夜越发难熬,熬到凌晨两三点,才有了困意,渐渐睡下。
临睡前,她抓住了一丝清明,突然想起,那位债主已经退房离开,不声不响,竟然也没再找她麻烦?
那只盼以后都别在工作的地方遇到他,她也会努力赚钱,将最后的那些债务还完。
这样,才算心安,沉沉睡去。
这个城市的另外一头,有一间公寓的大门刚刚迎回了主人。
触碰灯控,灯光亮起,却只是角落里的地灯和吧台的一盏小灯。
昏暗的灯光笼罩着屋内几个角,施施然间,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到了大理石的吧台长桌前。
没有光,全然昏暗的环境,那个背影,也突兀得有些落寞寂寥。
西服和车钥匙被随手扔在大理石台面上,紧接着,是一张被折叠几次的沾染着些油漆味的纸。
项湛西将那叠起的纸展开一层,又展开第二层,很快露出抬头一个“欠”字。
他手一顿,没有再继续展开纸张,只把纸重新叠起来,随手压在了大理石台面小灯盏的灯座下。
刚好,手机铃声又在这个时间点突兀地响起,接起来,电话那头女人的声音带着犹豫的关切,问:“湛西,你到苏市了吧?”
项湛西坐回吧台前,嗯了一声:“刚到。”
“到了就好,你明天还要上班吧,挂了电话赶紧睡一会儿,要是太累,明天和你公司请个假?”
那头的女人有些絮絮叨叨的繁琐,又说:“你妈刚刚又醒了,没犯病,我看她躺了一会儿又睡着了,她还问我,你是不是回来了。本来今年都挺好的,年初天气暖起来的时候她还和我说,今年把你叫回来过年,哪知道前段时间带她出门,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病又犯了……她今天和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犯病犯糊涂的话,你别放在心上,这么多年,她清醒的时候都念着你这个儿子的好,一直很想你。”
女人把早前就和项湛西说过的一番话在电话里又翻来覆去说了一遍,项湛西就听着,没打断,等她说完,平静道:“陈姨,老家那边就麻烦你了。”
那头道:“不麻烦的,你妈这边我来照看,有事我就打电话给你。但是湛西啊,你有时间,还是……回来看看你妈吧,你妈也是可怜人,命苦,你小时候她对你是不怎么好,但好歹母子一场,念在她生你养你……”
手机通话持续,项湛西捏着手机漠然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垂眸遥望视野中这个在凌晨寂静沉默的城市。
又低头看了看腕表。
还有几个小时,苏市的清晨,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