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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管事一看熙王的表情就先软了腿,后背寒毛直竖,控制着发软的膝盖,“殿下有何事吩咐?”
周君泽衣冠不整,脸藏在阴影中,眼神阴冷,慢慢说:“去查凉风院有没有与府外的人接触过,每一个侍女都要仔细盘问,再去打听一下,薛府为薛侧妃看病的大夫是谁,不管有多少个,全给我细细查。”
张管事心头直跳,垂首道:“是。”
张管事管理王府多年,没有什么事情能瞒住他,就连月河曾出府买过什么香艳话本都能查的出来,凉风院任何一个不起眼的洒扫侍女都能查到她们家中亲戚,她们什么时候对谁说了不利于熙王的话,都会留下痕迹。
一番彻查,然而他确实没有发现凉风院与府外何人有联系。
而薛侧妃从小只有两位大夫为她瞧过病,一位是薛嘉萝刚出生时开过几次药方,在没发现薛嘉萝痴傻时就死了。
另一位从确诊薛嘉萝天生不足后一直为她诊脉调理身体,张管事明里暗里都打探过,暗中买通他身边熟人,闲聊时问起当年为薛家千金看病的事,另一边直接将人抓来,恩威并施,逼迫他说出当年为薛侧妃看病的各种细节。
“薛侧妃是他第一个碰上患此病症的,所以他将药方一直存着,方便后来不断调整。”张管事双手将泛黄破损的纸张递上,“奴才也找太医看了,说那大夫所说种种细节都没问题,药方也是对症的。”
所以,薛嘉萝真的是生下来就傻,不是装的。
周君泽脑子紧绷的那根线一下放松,这几天他不断回想薛嘉萝平日言行举止,试图找出破绽,也回忆自己在她面前到底暴露了什么,几乎夜夜不得安眠。放松后,他感觉到难言的疲惫,挥了挥手:“下去吧。”
张管事拱手道:“是。”
他退到门边,悄悄抬头看了一眼。
王爷的疑心病越来越重了,都开始怀疑一个傻子了,那王妃那里,岂不是就算拼了命也一辈子也难得王爷眷顾?
周君泽单手支着额角,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虚惊一场后,他没有多少如释重负,更多的是麻木疲惫。他犹如惊弓之鸟,一片落叶都能让他受到惊吓。
那天的事情太巧了,从来不爱进书房的薛嘉萝陪他进去了,看了他与营地来往的信,盯着那副画看了很久,晚上又不合常理的聪明机灵,怀疑薛嘉萝可能是装傻那个念头一起来,当时说是惊慌失措也不为过。满脑子只有杀了薛嘉萝保住他的秘密这一个念头,还好什么东西都没有带,不然,薛嘉萝早就是具冰凉的尸体了。
他封锁凉风院多日,月河红罗也被带走调查盘问了,不知道狗东西有没有害怕,有没有哭。
他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想,这几日他心境大起大落,犹如幼时的自己,只因为稍稍动了一下感情就让他如此狼狈。可是到了薛嘉萝那里,他就算忽冷忽热,疼爱她转头又忽视,她也不过流几滴眼泪,胡搅蛮缠一番就忘了,当个傻子可真是轻松。
如果能有她万分之一没心没肺,他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可悲。
薛嘉琦妻子姚文倩有孕,这两天害喜反应强烈,什么都吃不下,薛嘉琦不安,请了大夫来瞧。
大夫诊完脉,开了保胎药,犹豫许久后对薛嘉琦道:“薛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姚文倩以为是自己身体有什么问题,牢牢握住薛嘉琦的手,惊慌道:“夫君……”
郭大夫见她理解错了自己意思,连忙说:“我找薛公子是为件私事,您大可放心。”
薛嘉琦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温言道:“等着我。”
薛嘉琦长身玉立,眉眼间与薛嘉萝有三分相像,薛嘉萝容貌瑰丽,而那份风情到他脸上成了男子的清俊,一看面相就知他教养良好,让人信赖。
郭大夫与薛嘉琦互相推诿两次坐下,他道:“我长话短说,前几日,熙王府的人将我从家中强行带走了。”
薛嘉琦一愣,首先想到是不是薛嘉萝出了什么情况,急急问道:“可是阿萝生病了,熙王找你给她看病?”
“不。”郭大夫摇头,“我没有见到小姐,那管家模样的人先硬后软,逼迫我说出我为小姐治病的点点滴滴,将我的药方全部拿走了。”
薛嘉琦问:“郭老有没有问我妹妹如今怎么样?”
“我以为是小姐病情有变才来找我,也说了我最了解小姐的病,可以让我瞧一瞧,那管家说,小姐好得很,不用我操闲心。”他斟酌道:“还说,小姐深得宠爱,找我只是熙王想知道她的病有没有治愈的可能。”
薛嘉琦心头一跳,道:“你是怎么说的?”
“我当时本想说,有这个可能的……但转念一想,熙王要是执意治好小姐,时间一长他发现我说了假话,恐怕对小姐不利。于是就说,小姐这病自娘胎带来,没办法根治。那管家看起来反倒更高兴,然后让我走了。”
薛嘉琦愣神许久,最后道:“多谢郭大夫告诉我……我让人带您出府,今天这事还请您藏在心底。”
“薛老爷那边……”
薛嘉琦道:“我自会告诉他。”
他不可能告诉他父亲,因为从一开始他就在怀疑自己的父亲是故意将薛嘉萝遗失在外的。
那天阿萝平生第一次出府,母亲病重不能陪同,被熙王抢走时身边连个能主事的人都没有,阿萝被抢,他不是第一时间请求孙阁老入宫找皇帝,而是让下人将王府围了起来,别人一猜都知道熙王抢人了。
到如今,阿萝做了熙王侧妃,孙阁老年迈离朝,父亲高升,他很难不怀疑他们在背后做了什么。
他不是迂腐刻板的读书人,他明白世上万物有它的规矩,争□□力的计谋手段都是必要,即使卑劣也无可奈何,但是为了实现他们的心中所想,除了牺牲阿萝,真的没有其他办法吗?
他的妹妹,他走路还不稳当的时候就抱着刚出生的她,他懂事后慢慢明白她得了什么病,哄着她喝药,耐心教导她所有生活琐事,也做了养她一辈子的决定。
她那么脆弱懵懂,母亲与他们姐弟精心呵护,不让她受到一点点风吹雨打,爱若至宝捧在手心多年,可是突然某天被夺走,还是以那样的方式,送去了危险之地,想一想她所面临的丑恶人心都忍不住暴怒心碎。
他派人长时间徘徊在熙王附近,只要看见马车出来就跟上,因为那里面有可能就有阿萝。有几次他都想雇人直接冲击马车,将她再抢回来,可另一方面他心里清楚,他前脚将阿萝带回家,父亲后脚就会再送走她。
毕竟是熙王的侧妃,带回家是肯定不行的,他需要万无一失的时机,绝对安全的去处,永远不会被人找到。他的妹妹,他的阿萝,不能受到一点惊吓,最好是睡了一觉醒来就发现他陪在身边,然后忘了那些肮脏的过往,做一辈子无忧无虑的幼童。
薛嘉琦紧紧攥着手,将涌上喉头的怒火和痛苦咽下,他不能着急,慢慢来,慢慢来,他一定能将阿萝带回来。
吴玫在熙王府里处境越来越尴尬了,她与王爷至今没有圆房,王爷视她如无物,她求见几次都丝毫不搭理,后院侍妾先前还来请安,口角打闹请她评理,后来也不来了。这王府里她就好像一个透明人。
然而三个月的期限近在眼前。
她已经打定主意要按照约定去找那件东西了,虽然她心里怀疑皇帝说的话,也担忧可能为周君泽带来祸端。但她还没与周君泽成为夫妻,他还没了解自己,她不甘心。并且,假如真的他有难,那么她会陪着他,生死不离。
她找来那圆脸侍女,平静道:“我需要你帮忙。”
“您说。”
“你原先不是说过,我需要王爷不在府的时候告诉你,你来安排吗?”
侍女很惊讶,“奴婢是说过……您……想通了?”
吴玫没有回答,接着说:“张管事这几日正好不在,你先出府通知,等到王爷也出门后,我会假借丢了东西名义先在书房周围找一找,能不能进去,还要看运气。”
侍女迟疑道:“这次不行呢?”
“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可能一次成功,我们猜那件东西在书房,可如果不在呢?”吴玫说的很慢,但没有犹豫,显然想了很久了,“这次不行,就下次,要找更多的人进府来帮我,张管事那里也需要有人牵制……”
侍女被这件事困在熙王府很久了,她心里焦急,干脆地应下:“奴婢会把话带到,一切都听您的。”
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如果一次就暴露,侍女摸了摸发上金簪,那么,只能说声对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