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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光抚着霍成君的头发,微微笑着说:“傻丫头,你哪里有对不起爹?你能看上孟珏,是你的眼光好。孟珏不能娶到你,是他没有福分。 ”
霍成君哭了许久,把心中的难过、压抑都哭了出来,好受许多,慢慢收了眼泪,“爹,你打算怎么办?”
霍光不答反问:“依你看,如何处置最妥当?”
霍成君仰头道:“修身养性,不处置最好。”
霍光听后,凝视着霍成君,半晌都没有说话。
霍成君心中不安,“爹,绝不是女儿想帮孟珏说话。孟珏虽罗列了霍家二十余条罪状,可他也不敢轻捋虎威,没有一条和爹真正相关,爹爹唯一的过失只是驭下不严。只要爹爹的名声未真正受损,那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霍氏都可以挽回。现在霍府正在风口,众目睽睽下不管做什么,只怕都免不了做多错多。若被有心人利用了去,再做什么文章,到时只怕连爹爹也会受累。所以对骂霍府的人不但不要给予责罚,反应以礼待之,让他人看看霍府的气量,同时整顿霍府。毕竟霍府如今树大招风,又是皇帝的眼中刺,若不整饬,即使今日没有孟珏,他日若出了什么事情,还是会有其他人跳出来。”
霍光长叹了口气,扶着霍成君的肩膀说:“你怎么生成了女儿身呢?你若是男儿,爹就不用如此犯愁了。”
未央宫,宣室殿。
一室温暖,一室清香,一室笑语。
云歌身上半搭了块羊绒毯,懒懒躺在榻上,边说边笑。
刘弗陵靠炉坐在云歌榻下,未用坐榻,只地毯上又加了一块白虎皮,他半倚着榻侧,一手拿着火箸,正击炉计时。
云歌本来想讲她如何见到小月氏的女王。
中原自炎黄二帝,历经无数帝王,却从没有出过女君,所以刘弗陵听到小月氏的君王是女子时,也是极感兴趣。
可云歌这个话篓子,从孔雀河畔出发讲起,讲了快一天了,仍没讲到她进小月氏。路上碰到什么人要讲,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要讲,吃了什么好吃的也要讲,刘弗陵估计,照云歌这东拉西扯的毛病,等她讲到月氏女王,要过完年了。
刘弗陵无奈,只得给她规定了时间,不紧要的事情,他击箸限时,火箸敲完,云歌就要赶快讲下文。
听着刘弗陵的速度渐渐加快,云歌的语速也是越来越快,可是怎么快,好像还是讲不完她的故事,急得一下从榻上坐起来,去拽刘弗陵的胳膊。一边按着刘弗陵的胳膊不许他敲,一边飞快地说话,“你不知道那个歌女生得有多美,她的歌声有多动听,我们听到她的歌声时,都忘记了赶路……啊!不许敲……不许敲……你一定要听……这个很好玩的……连我三哥都驻足听歌了……”
刘弗陵板着脸,作势欲敲,云歌忙皱着眉头,一口气不带停地开始说话:“她皮肤比羊脂白腰肢比柳柔她看到我们时尾随在我们骆驼后唱歌我们的骆驼都听得不肯走路我给了她一块银子可她不要说只想看我家阿竹的容貌你说她古怪不古怪为什么想要看阿竹的容貌她又不是男的……”
“哎呀!”一口气实在换不过来,云歌大叫一声,扶着榻直喘气,一手还不忘拽着刘弗陵的胳膊,“我这……哪里是……讲故事?我这是……赶命呢!”
刘弗陵担心云歌会咳嗽,可看她只是气喘得急些,遂放下心来。
眼看着刘弗陵的胳膊又抬了起来,云歌哭丧着脸,这人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索性整个人滑到了榻下,双手握着他的胳膊,人挡在他面前,看他再怎么敲?
刘弗陵看着云歌一脸凶巴巴的样子,淡淡说:“快让开。”
云歌摇头,很坚持。
刘弗陵面无表情地看着云歌的身后。
云歌忽觉得味道不对,一扭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盖着的羊绒毯滑到了铜炉旁,被火烤得已是焦黑,眼看着火苗子就要蹿起来。
云歌情急下,忙要四处抓东西,刘弗陵将早已拿在手里的水瓶,静静地递到云歌手边,云歌随手拿过,立即泼出去,随着“嗞嗞”声,黑烟腾起,满室羊毛的焦臭味,还有一地水渍。
云歌掩鼻,“你……你既看见了,怎么不早点把毯子拿开?”
刘弗陵眼中带了笑意,面上却还是淡淡,“我想用火箸拨开,你却不让。”
云歌瞪着刘弗陵,哑然。
倒是她的错了?!
六顺在殿外一边吸鼻子,一边探头探脑。
刘弗陵拽着云歌向外行去,经过六顺身侧时吩咐:“尽快把里面收拾了。”
六顺忙低头应“是”。
于安看刘弗陵和云歌要出门,忙让人去拿了大氅来。一件火红狐狸皮氅,一件纯黑狐狸皮氅。刘弗陵先拿了红色的大氅,替云歌披好,又接过黑色的,自己披上。
两人沿着宣室殿的墙根慢慢走着,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只随意而行。
云歌看到不远处的宫门时,忽地停了脚步,若有所思。
刘弗陵随着云歌的视线,看向宫外,“要出去走走吗?”
云歌表情有些许落寞:“听说大哥和许姐姐的孩子已经出世了,他们以前说要让孩子认我做姑姑的。”
刘弗陵问:“你说的大哥就是你认错的那个人,刘病已?”
云歌点点头。
刘弗陵想了一瞬,头未回地叫道:“于安,去预备车马,我们出宫一趟。”
于安看了看天色,有些为难,天已要黑,又是仓促出宫,不甚妥
当。可是劝陛下不要出宫,显然更不妥当,只能吩咐人去做万全准备。
于安扮作车夫,亲自驾车,“陛下,去哪里?”
刘弗陵说:“刘病已家。”
于安刚要扬鞭的手顿了下,盯了一眼身旁的七喜,七喜立即点点头,表示一定会谨慎小心。
冬天,黑得早,天又冷,许平君早早做了饭吃,把炕烧得暖暖和和的,一家三口都在炕上待着。
大门一关,管它外面天寒与地冻!
儿子在炕上,睡得香甜。
刘病已披着一件旧棉袄,坐在儿子旁边,看司马迁的《史记》,细思刘彻执政得失。
许平君伏在炕头的小几上,拿着一根筷子,在沙盘里写着字,边写边在心中默诵,十分专注。刘病已偶看她一眼,她都不觉,刘病已不禁摇头而笑。
屋外突然传来拍门声,刘病已和许平君诧异地对视了一眼,冬天的晚上,人人都缩在家中避寒,极少有访客,能是谁?
刘病已刚想起来,许平君已经跳下炕,穿好鞋子,又随手整了把裙子,匆匆跑去开门,一边问着:“谁呀?”一边拉开了门。
门外一男一女并肩而立,气宇华贵出尘。
男子身披纯黑狐狸皮氅,女子一袭罕见的火红狐狸皮氅,一个神情清冷,一个巧笑倩兮,一冷,一暖,不协调中又透着异样的和谐。
许平君微张着嘴,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云歌对许平君笑眨了眨眼睛,侧头对刘弗陵说:“我定是吃得太多,长变样了,连我姐姐都不认识我了!”
许平君眼中有了泪花,一把就抱住了云歌。她是真怕这一生再无机会弥补她对云歌的愧疚,老天如今竟然把云歌又送到了她面前。云歌虽知道许平君见了她定会惊讶,却未料到她反应如此激烈,心中感动,笑着说:“做了娘的人还跟个孩子一样,怎么带小孩呢?”许平君悄悄把眼角的泪擦去,挽住云歌的手,把她拉进屋子,“病已,病已,你看谁来了?”
刘病已放下书册,抬眼就看到云歌,忙要下炕穿鞋,瞥到随在云歌身后的男子,他一怔下,面色顿变,竟是光脚就跳到了地上,身躯挺得笔直,一把就把许平君和云歌拽到了自己身后。
刘弗陵随意立着,淡淡审视着刘病已。
刘病已胸膛剧烈地起伏,眼中全是戒备。
气氛诡异,许平君和云歌看看刘弗陵,再看看刘病已,不明白为什么两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竟剑拔弩张,病已的反应好像随时要以命相搏的样子。
云歌从刘病已身后走出,刘病已想拉,未拉住,云歌已经站到刘弗陵身侧,对刘弗陵说:“这就是病已大哥,这是许姐姐。”又对刘病已和许平君说:“他是……”看着刘弗陵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介绍。
许平君并肩站到刘病已身侧,握住刘病已紧攥成拳头的手,微笑道:“妾身曾见过这位公子一面。”
刘弗陵对许平君微微一点头,“上次走得匆忙,还未谢谢夫人指点之义。”
许平君笑说:“公子太客气了,公子既是云歌的朋友,那也就是我们的朋友。”说完,看向云歌,等着她的那个许久还未说出口的名字。
云歌心虚地对许平君笑,“他是……是我的……陵哥哥。”
许平君一怔,还有这样介绍人的?一个大男人,无姓无名,又不是见不得人!刘弗陵却是眼中带了暖意,对许平君说:“在下恰好也姓刘,与尊夫同姓。”
刘病已刚见到刘弗陵时的震惊已去,慢慢冷静下来,明白刘弗陵既然已经知道他的存在,想要他的命,不过一句话的事情,他的任何举动不过是以卵击石,不如索性大大方方应对。
只是……他看了眼许平君和炕上的孩子……只是对不住他们,终是把他们拖进了一个危机重重的世界。
刘病已笑着向刘弗陵作了一揖,先穿好了鞋子,又让许平君去简单置办一点酒菜,摆好几案,请刘弗陵和云歌坐到炕上。
火炕烧得十分暖和,刘弗陵和云歌穿着大氅,都有些热,刘弗陵伸手要替云歌解开大氅,云歌笑着闪身躲开,“我自己来,你顾好自己就可以了。”
刘病已看着刘弗陵和云歌,心内诧异、震惊、不解,各种滋味都有。
云歌脱掉大氅,踢掉鞋子,爬到炕里头,伏在刘病已的儿子跟前看。小儿沉睡未醒,小手团成拳头时不时还伸一下,云歌看得咯咯笑起来,在小孩脸上亲了下,“我是你姑姑,知道不知道?要叫姑姑的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