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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下,李小婉轻声吟诵着,在她面前平铺着一首韩奕亲书的一首词。这首不为外人所知的格调高雅的词。李小婉曾经吟过无数次,今夜再次吟来,别是一番滋味。
“小姐,夜已经深了,还是早点歇息吧。”侍女银铃趴在桌案的另一侧,托着腮帮子说道。
“我不累,你先去歇息吧。”李小婉抬起头来。她的一双明眸在灯光下,泛着盈盈泪光。
“依我看,韩相公也是凡人。也会见异思迁。他既然为了自己的前程与仕途,去娶一个他并不喜欢的女人,小姐您趁早与他一刀两断。”银铃恼道。
“银铃,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李小婉微怒道。“郑宝的话,你别当真,更不许四处宣扬。” “小姐,你这人就是心善。依我看。郑宝分明是姓韩的暗地里指派来的,还故意装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真恶心!”
“他们兄弟二人没有你想的那般不堪!”
“小姐,我是为你好。韩相公若是真想娶你为妻,我怎不见他有哪怕一句明言?”银铃苦口婆心地说道。
李小婉也慌乱起来。事实上她与韩奕独处的机会并不多,虽然她看得出来韩奕的心意,但正如银铃所说,韩奕确实未曾有过明确的一句许诺。
“韩相公为国征战奔走,如今贵及人臣,公务繁忙,许是抽不开身想过这事。”李小婉为弗奕找借口,更像是为自己找个理由。
楼外忽传来仆妇的声音:
“相耸来了!”
来的是李毅:“这么晚了,婉儿怎还没歇息?”
“回相公,侄小姐屋里亮着,许是没睡下。”仆妇答道。
一阵脚步声通向阁楼,李小婉与银铃主仆二人将李毅迎了进来。
“伯父这是网从官署回来?”李小婉轻声问道,她李毅面色疲惫,张罗着要银铃煮茶,李楼阻止了她:
“老夫今日入宫议事,后来王相公邀我赴宴应酬,回来得晚些。我见你这里还亮着,便来看看。”
“伯父近日精神不太好,怕是公事太繁重,伯父要注意身体。”李小婉善解人意地劝道。
“嗯,老夫有好些日子没有喝婉儿亲手煮的茶水了。”李鞍的眉头舒缓了不少,笑着道,“将来谁要是娶了我们家婉儿为妻,一定享福了。”
李小婉将自己的脸藏在灯影中。不让李楼看见。李楼轻叹道:
“我今日在家门口,见着了韩子仲,看得出他是特意上门的。可惜不巧,陛下有事急召,出宫后王相公又邀请赴宴,免不了劝酒,子仲酒量虽高,但架不住王峻有意劝酒,结果被抬着送回去。”
李小婉心中一动,却道:“他来不来,与我又有何干?”
“婉儿心意,老夫当然明晓。但世上的事,诸般复杂,往往不能得偿所愿,婉儿,”
“伯父不必挂怀。婉儿虽是弱女子,但却未到了要让人怜悯的地步。世上的男子不计其数,难道我就不能嫁一个满意的?”李小婉打断道。
李接愣了一下,好半晌才道:“好,这才是我李家的女儿!”
他站起身来,正准备离开。忽见妆台上平铺着一张信笺,他认得出这上面的墨迹正是弗奕的手笔。李毅看了良久才道:“我原本就知道子仲偶有文采,却未料到他竟还有这样的才气!”
“韩相公似乎不愿让人知晓 ”李小婉脸上燥热,说的却是另一
。
“嗯,他若果真对你有情意,老夫当然应允此事。听郑宝说,淮阳王符彦卿欲将长女嫁于他,老实说。老夫听到这事,也并不感到惊讶。自古豪门大多联姻以求自固。屡见不鲜。唐时衣冠至今虽十不存一。但近代将门之家,也是有的。大概是位高权重之人,更担心自身的荣辱,就好比一个人站在了最高处。担心摔得更狠。老夫如今身为当朝重臣,要是哪天落籍为民,我情何以堪啊?弗子仲若是娶了符家女,既是门当户对,又对自己将来的地位有极大的助力。”李毅有些后悔,顿足道,“老夫一直视婉儿如掌上明珠,却唯独耽误了你的终生大事,白白让那符彦卿抢了先机!”
“伯父勿须牵挂,婉儿自知不比符家姐姐,”
“这是哪里话?”李超怒道。“改日我见到了韩子仲,便向他摆明此事,他若是贪念符家的权势,老夫从此便与他一刀两断!”
李毅将妆台上张一张信笺拿在手上。三下五下叠好揣在怀中:“有词为证,不怕他狡辩。他若是敢推三阻四,我便宣扬出去。就说以重情重义称著于世的韩青州,也不过是一个忘恩负义贪恋荣华之辈!”
言毕,李毅施施然走出居室。瞧他模样,为了要让韩奕成为自己的侄女婿,这次他打定主意也不必顾及什么脸面了。李小婉不禁羞急,追在身后喊道:
“伯父、伯父,”
侍女银铃却将李小婉拉住,喜道:“这下好了,有咱们家相公出面。不怕姓韩的赖账。”
“胡说,韩相公又不亏欠什么。要是真宣扬出去,我怎么敢见外人呐!”李小婉道,“再说,韩相公的名声要是受损,我无颜再见他。
小姐,他的名声重要,还是你的名节重要?”银铃怨道,“相当初内难发作时,你在陈州每日为他焚香祈福,人都瘦了。当他病倒时。你又亲自照料他,他也不说一个。“谢。字。”
听了银铃的话,李小婉既觉的内心委屈,又觉愕心上人让她牵肠挂肚放不下,一个“情”字让她心头涌上百种滋味。
她忽想起当年逃难时第一次见到韩奕时的情景,那时她还不过是个。懵懂的小姑娘,在孤苦伶竹之时。遇上了一个可以给她依靠的人。当她情窦初开,远远地偷瞧韩奕时。韩奕已经悄悄地进入她的梦乡。让她无法忘怀。在她的年轻的记忆中。韩奕已经隐然成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或许有波折,才更显得两情相悦的珍贵。李小婉如此想,内心更加炽热起来。并充满着渴望,还有几份患得患失之感。
晨曦中,韩奕从睡梦中醒来,脑袋还是沉沉的。昨夜王峻好定,帮门客更是得垂人授意,饶是韩奕谈锋扪无法阻挡众人竞相劝酒,结果是他被抬着送了回来。
因为他正忙着疏通漕运,甚至这半月以来极少回城,郭威也有旨意。许他便宜行事,并不需每日去开封府视事,所以他索性今日忙里偷闲。
院子里传来一阵呼喝之声,郑宝正在练习武艺。初春的早晨,天气仍清冷,郑宝只是一身短打扮,口中呼着白气。
韩奕抱着双臂。百无聊耐地站在一边,看着他耍着锥枪。郑宝舞玩一通枪棒,体内多余的精力得到宣泄,正觉得惬意,抬头见韩奕站在一边,脸上立玄绷紧了:
“兄长今日为何有暇?”
“嗯,城外的汴水漕运就快完工了。我今日不想出城,反正有沈义伦顶着。我估摸着王相公也不想看到我在陛下面前出现。所以我也不去上朝。”韩奕答道。
郑宝没有答话,只顾着埋头收拾十八般兵器。他年纪不大,内心中的不悦之情很自然地挂在了脸上。韩奕看得出他不高兴。
“怎么?愚兄是否欠你钱?”韩奕故意说道。
郑宝仍然不答话。
“那就是愚兄没有给你裁新衣裳!要么就是想要一双新靴子!”韩奕故意逗道。
“我才不是你想的那样不堪!”郑宝果然经不起韩奕的故意找茬。
“那你为何板着这样一张脸。就跟我欠你二百贯钱似的。”
“我不高兴,跟你有何干?”郑宝怒道,像是一只被激怒的小老虎。
“你想跟我动粗吗?”弗奕甩了几下胳膊,又扭了扭自己的腰腿,笑道,“听说你近来武艺又有长进,不如我们比划比划?”
“比就比!”郑宝放下手中兵器,不由分说,向韩奕扑了过来。
郑宝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挟怒而发。拳拳生风,招招如电。
“来的好!”韩奕兴起,大喝一声。不退反进。他闪身让过郑宝击过来的拳头,以肘猛击其左胁,郑宝却灵巧地躲过这一击,矮身横扫韩奕下盘。
韩奕堪堪避过,正待反击,郑宝又欺身而上,如大江大河之水一般汹涌奔来,竟不让他有丝毫松懈之意。韩奕暗暗赞叹,但他的武艺远在郑宝之上,又更兼有搏击经验。不管郑宝如何卖力,也不管郑宝如何地怪招百出,他岿然不动,见招拆招。
旭日初升,阳光越过院墙,洒在了院子当中央,也洒在这兄弟二人的身上。院子中,充斥着二人呼喝之声。
韩奕瞅了个空档,抓住郑宝的腰带,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将郑宝高高地抛向了脑后。韩类还担心自己出手太重,要是摔实了,恐怕得伤筋动骨,耍是脑袋着地,那就大事不妙了。哪知郑宝在慌乱中抓住了他的后领,竟将他连带着摔倒在地。
“这不算,咱们再来比过。”韩奕从地上跃起,又邀道。
郑宝却摇头道:“我今日早就练过了一个时辰,兄长这是欺我力竭。所以这次该判我赢了。要是再比下去,你也是胜之不武!”
“好吧,这次就算你赢了。反正你也就这三招两式的粗浅本事,也让你赢这一回,否则你总说我以大欺”韩奕激道。
郑宝嘿嘿一笑:“我才不会上当!”
经过这么一通比试,郑宝又变的兴高采烈起来,兄弟二人洗漱一番后。齐齐坐在席案前吃早餐。韩奕盯着郑宝面前堆成小山包一样的蒸饼道:
“小宝要是天天这么吃。我早晚会成穷光蛋的。”
“兄长这话我不爱听,我好歹也是供奉官,每月的俸禄也不差这几只蒸饼。
要不今日我就搬出去住?”郑宝嘻嘻笑道。他示威似的,抓起一只蒸饼往嘴里塞,差点噎着。
韩奕哈哈大笑,伸手便去抢郑宝碗中的蒸饼,郑宝一边抚着胸腹,一边阻挡。
“咯咯!”门外响起了一位妇人清脆的笑声。韩奕回头见是刘德的夫人张氏,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他尴尬地坐下,重新摆起了他开国公的派头。
“堂堂开国公,竟跟人抢起了碗中食。要是被外人知晓了,怕是会笑话相公。”张氏迈步入屋,掩口笑道。刘德宝刀未老,张氏嫁给他后,接连生下一子一女,眼角已显鱼尾纹。但风韵尤存。
“夫人难道不知,这费力抢来的食物。吃起来更香甜。”韩奕借
道。
张氏找了张交椅坐下,打量了一下四壁,意有所指道:“相公这宅院虽然不错,但显得冷清了些。我原本以为相公这里至少有不少仆人。可我今日一见,除了几个在厨房里的仆妇,都是看家护院的粗汉。”
韩奕嚼着食物,含糊不清地答道:“夫人今日来,可是来当说客的?” “贱妾知道拙夫在相公面前,曾有过一个提议。但贱妾不是来当说客张氏道。“我只是想劝你早作打算。男大当婚,本就是人之大伦。若是尊父母还活着,怕是早就张罗起这终身大事。”
“夫人说的是。我今日便去李相公府上!”韩奕斩钉截铁地答道。郑宝闻言,猛得抬头盯着弗奕看。
张氏愕然,她也只是昨日才知韩奕与李接侄女之间的事情,今日听韩奕要亲往李毅府上,不管是韩奕想娶李小婉,还是不想娶李小婉,这也未免太直接了。纵是两情相悦。除了父母之命,这媒妁之言。也必不可少,至少是名义上的。
“不妥、不妥,相公若是想娶李家侄女,须有媒人说和!就是你不想迎娶,也须遣别人说去,哪有亲自前往的道理?”张氏连连摇头道。
韩奕见她早有做媒婆的欲望,笑道:“那就请夫人代劳了!”
张氏喜上眉梢,正待满口答应。忽得从门外闯进一人,正是开封府推安沈义伦。沈义伦神色有些慌张,禀道:
“相公,王相公今日一早带着百官去了城外巡视。”
“中书门下里一堆公务,他忙得腿不沾地,还有空去城外?”韩奕奇道。
“王相公正大发雷霆呢!”沈义伦满脸羞愧之色。
韩奕暗觉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