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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子君把自己关在房里两天后,似乎心情也平息了不少,第三天的午后,她便主动走出了自己的闺房。
这可着实给了她的丫鬟一个惊喜。
当下,连忙给这位大小姐洗漱了一番,随后便端上了热乎乎的饭食。
两天的时间,确实是把张子君给饿坏了,就着桌上那一大碗香喷喷的小米粥,外加几碟小菜狼吞虎咽起来。
张鹤早有过吩咐,因此这早饭厨里也从早上就一直在给她热着,若是到了晚上她还没吃,就换上晚饭------
“慢点儿吃,你这都两天没吃过东西了,别给撑坏了!”
张鹤出现在了门口,看着自己的宝贝闺女,眼眶都有些湿润了起来。
两天,整整两天了!
今天一早,张鹤就已经做好了打算,倘若今晚她再不出来,就要砸门冲进去,逼着她吃饭了------哪怕是一口口的强行给她灌下去,也总比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饿死强啊!
看到父亲略显斑白的两鬓,以及眼角处似乎又加深了的那两道皱纹,张子君鼻子一酸,差点儿就哭了出来。她一口咽下了嘴里的食物,强自眨了眨眼,声音微带哽咽地轻唤道:“爹------”
“哎,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张鹤口中忙应了一句,随即脚步轻缓地走了进来,来到她身旁坐下。这期间,目光一直都在紧紧地盯着她,眼中早已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笑意。
此刻的张鹤,笑容和蔼,俨然是一位慈父该有的模样。
这整个张家庄里,怕是只有张子君能有如此待遇了。尽管大少爷张承志也倍受老庄主疼爱,但下人们见到的,多是张鹤板起脸来训斥儿子时的模样。
贴身的丫鬟见此一幕,十分识趣地退了下去,并轻轻的为他们带上了房门。
张鹤见她似乎真的没事了,忍不住又是变了脸色,绷着脸严肃地训斥道:“你看看你,都被惯成甚么样子了?你今天要再不出来,我就------我就------”
张鹤迟疑了半天,也没能说出自己要如何如何来。他现在不过是在装装样子,维持自己身为人父的威严罢了------尽管他在女儿面前,从来就没有真正有过威严。
可怜的张鹤,既想做个严父,又怕话说得重了会把女儿气走------
张子君很不顾及形象的往嘴里塞着食物,脸上也是毫无惧色,口中含糊不清地说道:“你就怎么样?是不是打算把我赶出张家庄?”
“哼,我就把你嫁出去!”张鹤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
“嫁吧嫁吧,反正你都受够了我这野丫头的气了,早点嫁出去也好,省得你到时说我就知道气你。”张子君赌气似的说道。
“你说的?”张鹤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
事实上,他心里也是真的有些着急了,毕竟张子君的年龄真的不小了。
按大明律例,女子十四岁便可成婚,若是到了十五岁还未出嫁,每年都需要额外向官府缴纳一笔税款,且还一年比一年多。
张子君早已到了适嫁的年龄,几年下来,张鹤交的税款也不少了。他心里其实也有些私心,总希望女儿能多陪自己几年,甚至是一辈子都在自己身边------
这点小钱,张鹤当然也不会在乎,可女子一旦到了二十岁往上还不嫁人的话,衙门那边是会找官媒来强行婚配的。
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可就不再是随你自个儿挑选良婿,择选夫家了。
诚然,官媒给你进行婚配,也会尽量按着“门当户对”的标准。可大户人家的男子,又有几个是“剩男”?
在选无可选的情况下,自然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找到那些家境不太好,又没甚么前途的“老光棍”了。
即便是官府那边有些关系,张鹤也不敢把女儿的终身大事拖得太久,万一有那个不识好歹的混账跑去举告,这事杨通判也是压不住的。
张子君一听这话就愣住了,塞到嘴里的食物都忘了嚼烂就往下咽,差点儿噎了个半死。
“咳咳咳------咳咳------”
她赶紧端起手边盛放着的一杯水来,一口就给灌了下去,随后一只手轻轻抚着胸口,眼角带泪地看着父亲问道:“爹,你没开玩笑?”
“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不嫁!”张子君的回答干脆利落。
“那你就等着官府找来媒人,到咱们庄里给你强行婚配吧!”
“------”
一想到这个,张子君顿时就郁闷了,不满地撇撇嘴道:“官府管的可真多!有这闲工夫,也不知道多抓几个盗匪!”
“那你就想想办法,嫁个当官的,不就可以不再受官府的鸟气了么?”张鹤难得的说了句气话。
张子君乐了,很是认真地点点头道:“对,嫁个当官的,最好嫁个钦差大人。到时祭出天子剑,一杀杀一片,杀他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
张鹤心说就你这喊打喊杀,疯疯癫癫的样子,就是再有能耐的官老爷也不敢娶你呀。
张子君说着说着,不由得想到了尚在狱中的张承志,忍不住问道:“大哥那边,怎么样了?”
“唉------”
张鹤喟然一叹,摇头道:“还能怎么样?你大哥这辈子,算是彻底毁了!也是他自己作的孽,怪不得别人------”
“老爷老爷,杨大人上门来了!”门外突然传来丫鬟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难不成,事情还有转机?”
张鹤脸上一喜,忙起身出去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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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那么豪华的宅院,如果轻易就让一个外人给见识到,难免要授人口实。因此,王琼选择了附近的一家酒楼,在雅间里接见了陆诚。
这些日子里,大官陆诚也见了不少,但还真没见过这种地方上的二品大员。周王爷的身份虽然珍贵,但相比于掌握一方实权的王琼,显然还是少了些威慑力的。
见到王琼的第一眼,陆诚就没来由的感到了紧张。
这是一个气场十足的人物!
只见他端坐于桌边,脸上不苟言笑,目光凌厉如鹰,从一进门开始,就在来来回回的打量着自己。
这是一个狠角色!
这是陆诚对他的第二印象,只让他的目光看上两眼,陆诚就感到脊背有些发凉。
“呵呵------”
王琼打量了他半晌,突然轻声一笑,说道:“你便是陆案首吧?过来坐下说话吧。”
陆诚心里纳罕不已,自己连跪都没跪他,他居然也不生气,反而还很是客气地和自己打了声招呼。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和颜悦色的对待自己,自己也不能再不识好歹。
念及于此,陆诚便也强扯出了个笑容,拱手行礼道:“学生陆诚,见过王大人。”
王琼轻轻颌首,笑道:“今日本官便服出行,陆案首无须多礼,过来落座便是。”
待陆诚也在桌边坐下后,王琼便让人唤来酒楼的伙计,还征询了一下陆诚的意见,才点了些酒菜。
等候上菜的空隙里,王琼也只是和陆诚闲扯了些士林中的奇闻趣事,甚至还略显关怀地问了陆诚一些关于科举和求学上的事情。
而有关陆诚昨日遭遇行刺之事,王琼却是只字未提。
这就更让他感到困惑了,这王琼让人把自己找来,总不能就为了和自己拉拉家常里短,探讨探讨学问吧?
正在这时,点的酒菜也被端了上来,王琼便笑道:“陆案首来日若是在学问上有所疑问,老夫或可指点一二,若有所需,尽管来寻我便是------”
一通漂亮话说完后,王琼亲自斟满了两杯水酒,和陆诚碰了一杯。
“这个老狐狸!”
陆诚有些明白对方的意图了,心中不禁暗骂了一句。
之后,便是喝酒吃饭,王琼不开口,陆诚自然也不好主动说起王朝立的事情。但眼下的形式告诉他,王琼已经隐隐占据了上风,就差最后的临门一脚,便足以迫得自己不得不罢手,和他们王家握手言和了。
酒足饭饱后,王琼又让人泡上了两杯香茗,茶叶是他自带的。
陆诚喝了一口茶水,脸色就变得有些怪异起来,这茶------和朱睦审送给自己的茶叶,味道如出一辙?
陆诚虽然还不知道这茶的名字,但他可以品的出来,王琼的茶和周王府的是一样的!
“呵呵------”
王琼喝了口茶水,笑道:“陆案首应该喝过这茶才是。说来惭愧,老夫也是在不久前,帮了周王爷一个小忙,才有机会喝上这等好茶。”
“------”
陆诚听出他话中的深意了,这是在警告自己,周王府不可能会插手这件事,自己最大的凭仗已经没了!
王琼看着他,似笑非笑地接着说道:“老夫在早年时,曾亲手编著《漕河图志》八卷,为此还得了天子嘉奖------呵呵,陆案首得蒙天子赐匾,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呐!”
“------”
陆诚很无语,这看似在夸自己,实则是在给自己敲响警钟。
他根本就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你陆诚得了天子赐匾,我也不差,在当今圣上那里也是挂了号的。
下马威,王琼这是在给自己下马威!
自己最大的倚仗就是周王府的交情,以及天子赐匾的荣耀。现在对方三言两语之间,就让自己的这点儿凭恃消弭于无形,瞬间就灭了自己的威风------接下来,自己还拿甚么来和这个老狐狸斗?
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
陆诚算是彻底的明白了,这王琼表面上的和颜悦色都是假的!他的骨子里,比整个河南所有的官员都要高傲,都更有官老爷的威风!
王琼似乎猜到了他会是这样的反应,对于他的默不作声也并不在意,继续自顾自地说道:“老夫为官多年,如今代天子牧守一方,也算是官高位显了------”
他突然沉沉的一叹,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接着说道:“就是家里的几个儿子还不成气候。我王家世代为官,在家乡太原也算是小有名望的宗族了------现在老夫最担心的,就是那几个不孝子会败坏了我王家的门风,有损我王家的声望啊!”
败坏门风?
有损声望?
这话的意思,无非就是在告诉自己,别把王朝立做过的那些丑事给揭露出来,雇凶行刺自己的事也莫再追究了。
否则的话,就等于是让他们王家失了颜面。
说白了就是,我们家很多人是做过官的,门生故旧遍及天下。谁敢让我们家族丢脸,我们王家就能让你丢掉性命!
面对着王琼的步步紧逼,陆诚不能不表态了。而对方此时也终于不再多说,就那么静静地喝着茶水,耐心地等待着自己的答复。
事实上,陆诚心里很明白,得罪了王琼,就相当于是在自己的科举一途上增设了一块大石头。想要越过这块大石入仕为官,必定会比原先要艰难百倍千倍万倍------
那么,此事就这么算了吗?
只能这么算了吗?
王琼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明白了,揭过此事便你好我好大家好,皆大欢喜。而你陆诚若是想抓住这事不放,于自己毫无益处,且还没人会给你主持公道!
王琼等待半晌,却见他始终不肯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心里也有些不悦,便直接挑明道:“陆案首,听说犬子前些时日与你生了冲突,还曾为此大打出手------呵呵,都是年轻人,有时难免也会意气用事,老夫在此代他向你赔个不是,此事便就此揭过了,你看如何?”
张鹤给自己赔礼道歉时,起码还带着儿子亲自登门,向自己摆足了诚意。可眼前这个王琼,道歉道的一点诚意都没有,陆诚自然心里很不舒服。
若是自己今天迫于威压便向他低头,王朝立没有得到应有的教训,会不会来日再次行刺自己?到时自己又该如何提防?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总不能自己天天让人盯着他,好应对随时可能会出现的刺杀吧?
“此事学生早已不放在心上,可我屡次遭人行刺,王大人如何看?”陆诚沉吟半晌,最终反将了他一军。
“老夫便是这大梁的分守道,陆案首此话,是在责怪老夫治安不力吧?”王琼声音一沉,目光紧紧地盯住了他。
“学生不敢。”
陆诚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说道:“学生饱读圣贤诗书,只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犯了错的人就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你想怎样?”
“杖一百,离开河洛!”
“不可能!”
王琼嚯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冷笑道:“陆案首好大的威风!老夫现在就明确的告诉你,此事绝无半点商量的余地,你也别想讨价还价!要么皆大欢喜,要么,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