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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自己怀孕后,林池这几天总是睡得不够安稳。这夜又在半夜中惊醒,林池睁着和漆黑的夜色同样黑沉沉的眸子,愣愣就着窗外投射进来的一束月光盯着与她隔着一个阿恨的周瑾看了很久,心中却还是乱得没边。
纷乱的情绪困扰着她,她知道自己今晚又无法入睡了,索性轻轻拨开林恨压在她胳膊上的小胖腿,下床摸着黑穿上衣服去了殿外。
殿外这个时候自然还是有亲卫把守的,但可能是周瑾没有对他们吩咐过的关系,他们并没有阻拦林池去到花园里。现在这个时节,园里的花大都枯萎了,只留了几株黑色的梅花,傲然地盛开在这寒冬腊月里。
这段日子总在下雪,应林池要求,庭院中的雪一直没被扫过,如今她踩在上面,鹿皮靴子都会陷下去两三分,伴随着蓬松的雪被挤压时的沙沙声。今夜天上有云,虽然也有月光,却不见得很亮,但园里仍旧十分明亮,雪地反射了挂在殿外的几盏红灯的灯光,如霞似锦地,园中一切都看得清晰。
林池立在园里的一株寒梅旁,盯着那和周瑾十分相像的花枝看了半天,觉得她们都是一样的清冷,又有一样的绝美,这种美是傲雪凌霜的,也是骄傲得仿佛没有任何花能与她们盛开在一起的。
这样的花,这样的人,是她的花,也是她的人,那她为什么不满足呢?为什么在又已经有了周瑾孩子的如今,她的心依旧没有真正踏实起来?
林池心中挣扎,她既想对自己肚子里这个小的、以及对她亏欠了很多的小恨负责,想要做一个好母亲,可另一方面,她又无法忽视自己的身份,不能忘记多年前的那场血腥。她猜到这其中是有隐情的,可真相一天不被找出来,便终究算不得真实,猜测便永远只能是猜测,而现实中,周瑾杀了她父母族人的事实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愈发不可动摇。
这又怎么可以呢?
雪又下了起来,林池没有在意落在身上的那些雪花,也并不感到十分寒冷,她盯着那株黑色的寒梅看了很久,伸出纤细手指触碰了枝头,霎时,一股比雪更深的寒意从指尖传来,冰冷便传进了四肢百骸。
林池的手抖了抖,却仍倔强地触着那覆着霜的枝头,好像这样久了,就能透过这花枝触碰到周瑾一般。
“我出门时你知道让我带件大衣,轮到你自己了,怎么连件披风都不知道加?”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比这稀疏落下的白雪还清冷的声音,随着这欺霜碎玉的声音落定,一件纯白的雪狐披风被披在了林池背上,周瑾玉般的手灵巧地将披风拨了拨,使得披风几乎将林池裹住了,又系好了带子。
林池微抬着头看了看,她在雪地里站久了,漆黑的发丝上已落有雪花,本应显得极冷,可她是极娇媚的容颜,此时双颊又泛着些许红晕,看起来,竟让这一小方天地显得有种春天般的温暖。
她看到周瑾长身立在她面前,身后便是那株她盯着看了很久的寒梅,雪越下越大了,周瑾只是站在这里一会儿,连长长的睫毛上都沾了一片雪花,显得更加剔透了,泛着股雪莲般的纯美。
“我不冷的,不信你摸摸,感受下,我的手还是热的。”林池看着这女人眸中的担心,心情蓦然好了很多,一种被宠着的感觉笼罩在心里,让她这颗早就像浮萍一样没了根的心也安稳了很多。
而她的提议,又带着一丝少时林池才有的小聪明。刚摸过寒梅枝,她此时的手算不上热,比起旁人来说,其实已经偏冷了,但是比起冰块似的周瑾来说,她却还是热的。
周瑾静静盯着她,好像已经洞悉了林池的小心思,她朝前走了一步,将两人本就很近的距离又拉近了一些,几乎是低下头就能吻上林池的唇了。而她这样近距离地望着她,眼中仿佛有星辰的微光在流动,林池陷在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几乎以为她就要亲下来了。
“感受下?”却见周瑾的眼神又更深了一分。
林池定了定神,把不自觉被周瑾勾起的那点心虚压下去,强撑道:“对呀,感受下,如果我的手比你的还冷,那便算我没有照顾好自己。如果不是,那就是你的担心多余了。”
周瑾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微笑:“阿池,你这样有点不公平,你和我比,其实是等于和这地上的白雪比了,谁冷谁热,不是太过明显了么?”
“那你比不比?不比的话,便不能再拿这件事情说事了。”林池轻咳一声,绷着脸望着她,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里,却透着三分狡黠,两分心虚。
“比。”周瑾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掌覆在了自己半开的领口处,一直碰到了伶仃的肩膀,那里的肌肤温热而细腻,自然是比林池的手要烫些的。
林池禁不住地蜷了蜷手指,指尖在周瑾陡峭的锁骨处挠了挠,像是摸到了一把锋利的刻刀,但又不会伤到人般,只会将肌肤相触的感觉牢牢刻在林池手上,由那处又传向林池心里。
林池缩了缩手,将手指覆在周瑾圆润的肩头,留了一根大拇指不舍地摩挲着周瑾精致的锁骨,她抬头望着周瑾漂亮的桃花眼,急道:“谁让你这样比了?那我那里自然也比你那里热,你怎么不说呢?”
周瑾却好像就等着她这句话一样,紧接道:“那我们回房,好好比一比谁那里更热?”她一边说着,一边拉起了林池的另一只手,将那只手裹在了自己温热的口袋里。
林池立刻被噎住了,她是傻了才会和周瑾继续再比下去:“我还怀孕着呢。”她磨了磨牙,细若蚊声道。
“既然知道自己怀孕了,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跑来院里受冻做什么?”周瑾将她被风吹散的几缕青丝捋顺,柔声道。
林池轻咳两声,就知道这女人不会那么容易地放过她,她把手从周瑾的衣领里抽出来,小女孩儿似的扯了扯周瑾的衣角,服软道:“我错了,我下次一定裹得严严实实地再出来。”
这法子是她小时候惯用的,不知道如今周瑾还吃不吃这一套。
周瑾的眼神又柔和了一些,如融化的冰雪一般了。
“你错了,可却不是错在这里。”她柔声道。
林池疑惑地看向她。
“你错在,不把我一起带出来,有我在,即使你忘了带披风,我也会记得,即使我们俩都忘记了,还有我帮你暖着,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林池本就被冻得有些红的脸颊上更显娇红,她望了周瑾好几眼,又立刻羞涩地垂下眼,浓密的睫毛蝶翼般扑闪着,在宫灯之下闪着别样的柔美。
周瑾忽然弯下腰,一手搭在她双膝后,一手托在她背上,熟稔地把她抱了起来,几点雪便从林池的小鹿皮靴子上窸窸窣窣地抖落下来。
“我抱你回去,你站的久了,脚怕是冻麻了。”
林池还沉浸在听见她的上一句话时的羞涩里,闻言,抬手圈住了周瑾的脖颈,抓住了几缕周瑾铺散在清瘦脊背上的青丝,抓得紧紧的,仿佛这样就能抓住周瑾这个人一般。等周瑾带着她走了几步,林池又悄悄地朝周瑾怀里窝了窝,让自己和她贴得更紧。
怀里的妻子仍旧是这么一副口是心非的模样,但好在她已经渐渐地再次接受了她。
这样就很好了。
张太医被下了封口令,并且被放在了太医院里不得回家,宫中能伺候林恨和林池的宫人又都是周瑾千挑万选的心腹,各自都把嘴闭得跟铁做的一般紧。这样一来,直到林池怀孕两个月了,帝国还没人知道林池皇女出现在皇宫的消息,更没有人知道她有孕了。
而也就是这时,周瑾的三十岁生日。如果她此刻在战场上,这自然不会□□办得十分盛大,但如今她在曜日,这方面的事情,早有官员上奏过了,她也不能从简。
虽说周瑾向来陪小皇帝住在皇宫,但她在宫外也有府邸的。起先自己有座御赐的少将府,后来和林池成婚之后,根据祖制,她在宫外还有座驸马府,而林池在宫外又有座公主府。刚成婚那段日子,她们二人一直是住在驸马府的,后来周瑾发动政变,将软禁林池的地点选在了守卫森严的皇宫,她们才又搬了回去。
那之后,便再也没有搬回驸马府。
但这些年来,那府邸也一直有专人打理,周瑾如果有什么宴会要举行,一般也选在那里。
她毕竟只是元帅而不是帝王,如果有喜事都选在皇宫的话,那么和皇帝真的无异了,虽说帝国很多人乐意看到这种现象,但周瑾却是最不乐意的。
因此这次,为庆祝她的三十岁生日而举办的宴会,依旧设在了驸马府。
这一天,将会有很多人到来,文臣武将,王公贵族,都会想法子弄到请柬,而周瑾也注定很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