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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桌上其他丰盛名贵的食物,范宜襄半天才吐出一个字,一个字还念成了两个字,说:“之...欧”
“是粥吗?”陆澈眼中带着笑。
范宜襄点了一下头,看着桌上摆的其他食盒,她认得那个食盒,昨天潘如君送过的,今天又送来了。好看的梅花朱漆面的食盒,昨天做的是鹿肉和大虾,不知道今天又做的是什么好吃的。
她不知道陆澈的喜好、习性,单纯觉得病人应该不宜吃过于油腻的东西。
陆澈已经揭开了食盒盖子,取出银勺,舀了一勺就往自己嘴里放。
范宜襄睁大了眼睛,小心地观察他喝粥时的表情,勺子到了嘴边,放进了嘴里,喉咙动了一下,咽下去了。
没有发怒,也没有皱眉,一颗心总算放了下去。
陆澈又舀了一勺,放进嘴里,慢慢地吞下去,才说:“襄儿怎知我的口味?”
称呼又变了,夫人变成了襄儿。
范宜襄低头笑了笑,果然猜对了,恭敬地说:“上回在娘家用膳,我瞧见爷多用了些那盘辣子鸡丁,便私下以为...”
陆澈眼睛里带了笑,声音越发地温和:“那等小事,难为襄儿也放在心上。”目光落在她白皙的小脸上,又慢慢移到了那丰盈柔嫩的娇唇上。
“爷如今有外伤,以免炎症,我只让人加了些姜末,好歹也不算太寡淡。”
襄儿的体贴让陆澈心口又满又胀,明明是咸味的肉粥,喝在嘴里却堪比蜜糖,甜入心扉。
陆澈一点一点啜着勺子里的粥,实在是舍不得一口便将它全都喝光。
不过,看在范宜襄眼里,却成了另外一番风景。
看起来,陆澈喝得很艰难。
但又迫于压力,不得不喝的样子。
这个粥是膳房做的,味道是绝对可以的,范宜襄有以身试法,自己这几天喝的都是这个粥。
不是味道的问题,那就是送粥的人的问题了?
范宜襄心里有些闷,低着的头又往下了几分。
陆澈自然看在眼里,想要问她,又怕冷落了她送粥过来的心意,又含了几口粥,才抬声朝她问去,刚说了个“襄”字。
却听得外头方嬷嬷传道:“潘姨娘来了——”
范宜襄的眼神瞬间变作了闪躲,整个人顿时变得僵硬起来,陆澈看得心口一缩,正要开口,范宜襄已经抢先一步站起了起来,因为站得太快,原本腿上就有伤,一时牵扯到痛处,整个人便往一侧一歪。
陆澈眼疾手快,飞身上前一把将她扶住,范宜襄才免于磕在地上。
温香软玉在怀,熟悉的那股软软的气味,陆澈情不自禁收紧了自己的手臂。
听得“嘎吱”一声开门的动静,范宜襄浑身一僵,猛地从陆澈的怀里窜了出来,脑袋磕在陆澈的下巴上,两手不小心压在了陆澈伤口处,引得陆澈一声轻哼。
范宜襄回了下头,就看见了迎门而入的潘如君,狼狈地抓住座椅旁放置的拐杖,让自己整个身子倚靠在那只冰凉的柱子上,才使得摇摇欲坠的身子不能一下跌倒。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潘如君连忙上前扶住范宜襄,语气是十分的关切,却是抢先了陆澈一步。
“我...我没事。”范宜襄紧紧地抓住手里的拐杖:“我...我来这儿...只是...替我父亲和大哥..给爷陪个不是...你..不要误会...”
潘如君嫣然一笑:“夫人这是哪里的话,你能来瞧澈哥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那我走了...”范宜襄飞快地扔了一句话,连告退的礼节也没有来得及向陆澈行,逃似的朝外头快步走去,奈何脚底下不听自己使唤,刚走了两步,伤口就疼得钻心,两只腿打架,噗通一下就摔在了地上,又磕到了胸口的伤处,痛感瞬间撕心裂肺。
陆澈脸色大变,箭步上前,将她从地上捞起来,收进了自己怀里,抬了抬手,正要抚摸一下她的脸,突然看到她眼中的慌乱与逃避时,手上的动作顿住了。
“澈哥哥,你流血了!”潘如君看到陆澈的腰侧隐有血渍漫出,忍不住低声惊呼了一声。
范宜襄原本将陆澈当做倚靠,两只爪子一直握着他的胳膊,忽的听得潘如君的声音,强忍着腿上的痛感,迫使自己不喊出声来,一字一顿道:“爷...我先告退了...”伸手轻轻推了推陆澈,两手改抓住自己那只唯一的拐杖。
怀中人松开自己手臂的那一刻,陆澈只觉得心里猛地一空,好像什么宝贵的东西丢失了,整个胸口都透不过气来。
外头隐约觉得不对劲的方嬷嬷刚好赶进来,对上夫人一张因为疼痛几乎扭曲的脸,大惊失措地扑上来,让其靠在自己身侧,范宜襄强行忍住因为疼痛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深吸了一口气,咬牙低声道:“嬷嬷快带我走...”
她有女主光环的呀,快要把我给烫死了。
陆澈眼看便要跟上去,潘如君冲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澈哥哥!”
陆澈回头看她。
“澈哥哥被她害得还不够吗!”
越走越远的范宜襄还是隐约听到了潘如君这句话,脚步越走越快:“嬷嬷,快..走...快!”
她不想听,她不要听...
陆澈冷眼注视着抱着自己一只胳膊的潘如君,一寸一寸用力,将自己的胳膊从她怀里抽出来,对阿福道:“去宫里请杜太医。”
阿福打了个千,飞快地去了。
陆澈远远注视着范宜襄一瘸一卦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下意识地伸手往前抓了一下。
突然反应了过来,手已经悬在了半空中。
明明走得那样慢,可还是离自己越来越远,好像如何用力,都抓不住。
直到二人拐过了月亮门,没有了半点踪影,陆澈脸上的最后一丝温柔才消散得一干二净,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潘如君:“母亲让你来的?”
“母亲是...担心澈哥哥不能完成赈灾的....”
“知道了。”陆澈转身朝屋内走去,坐回了书桌旁:“你回去告诉母亲,我自会给父王一个满意答复,让她无须烦扰。”
潘如君停在原地,迟疑着不动。
陆澈道:“怎么?还有别的事?”
潘如君吸了口气,方道:“其实,赈灾的策略一事,不为出奇制胜,只为一个词。”
陆澈眼底暗芒一闪,面上不动声色,坐回了椅子上,问道:“何词?”
“稳中求胜。”
陆澈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素日里赈灾不过就是两个方向,一为朝廷开仓赈粮,二位从京中运输银两,说出这两个法子必然不会有错。”潘如君自信道。
愚蠢!陆澈心中冷笑了一声,并不出言打断。
潘如君又道:“开仓赈粮一事且不提,自古以来,大抵都是如此,拨运银两一事却可推陈出新,不像从前那样让当地官员上报灾情,由户部核算后,再拨运银两,可由陛下钦点一位钦差,亲自护送银两前往江浙一带输送,这样以来,可免去了官员谎报灾情,从中谋利这一麻烦,又避免了因层级限制而使得官员私吞银两。”
陆澈道:“说得有理。”
潘如君得到赞赏,面露得意,语气也难免松动了些:“只不过如今还有一事不能得以解决。”
陆澈明知故问道:“何事?”
“却是那位前往灾区的钦差爷该如何挑选。”
陆澈讽刺一笑:“你心中不是早有人选了吗?”
潘如君见自己心里想法被陆澈看穿,索性不再隐瞒,笑道:“澈哥哥实在是聪慧过人,我以为,这钦差之职必然要澈哥哥亲自担任才可,如此,赈灾一路下来可得民心,而来又能得到陛下嘉奖......”
潘如君滔滔不绝说了一大通,却是一直在刻画着身兼钦差之职的种种好处,原本八字尚未有一撇,到了她的嘴里,竟好似太子之位唾手可得,明日便可登基称帝一般。
待她说了个痛快,陆澈才冷笑道:“以后这番话你只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切莫要在旁人面前说。”
潘如君以为,正是因为自己说中了他的心意,所以才让自己保守秘密。
面上越发高兴,以为这次赈灾一事,有了自己的这个法子,澈哥哥必然可轻松压过三皇子一筹,便欢天喜地道:“只明日一天的功夫了,母亲心疼澈哥哥,日日在祠堂向菩萨祈福,有菩萨庇佑,澈哥哥必然能想出一个极好的赈灾法子。”
说话间,将自己刚送过的汤药从食盒里端出来:“母亲怕澈哥哥夜里熬夜辛苦,抵不住困意,特意吩咐膳房熬得醒汤药,澈哥哥快趁热喝了罢。”
陆澈又将那本《香艳奇缘》取了出来翻看,看也不看那碗药汤,只说:“搁着吧。”
潘如君见桌上摆着一碗粥,旁边的食盒瞧着也有些眼生,不免生气道:“哪个不长眼力的奴才给澈哥哥送这种东西。”说着就伸手去收拾那碗粥。
陆澈一记眼风扫过去,潘如君刚碰到碗壁的手如同被烫了一般猛地收回。
“你下去吧。”
潘如君依依不舍地点点头,临走前仍不忘嘱咐道:“澈哥哥记得要趁热服用那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