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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察使大人派军队来,为什么不早些通知我?”顾谦压低嗓音,厉声喝问。
“这事小的也不知道啊!”张永为难道:“我听泰爷说知府衙门根本就没有给咱们下公文。”
“什么?”顾谦一怔,暴怒的脸色顿时沉寂了,他坐在椅子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整个人都陷入了沉思。
以常理论,按察使大人要来清江,不可能不知会当地的官员,再说南乡和北乡的□□还远没有到要出兵平乱的地步,为什么上面不打一声招呼,就浩浩荡荡地带着军队开了过来?
按察使大人到底想干什么?这件事萧知府到底知不知情?不对,他一定是知情的,因为兴化府的事务不经过他的上报,怎么可能传到按察使大人的耳朵里?尤其是在这太平时节,就算是按察使,也不是说调兵就能调的。这其中的手续不经过几个部门的审核是通不过去的。
以时间推断,调兵平乱的计划在自己到达清江之前就已经报到省里了。想通了这一点,顾谦倒抽一口凉气,特么的都已经打算武力镇压了,还让自己紧急上任解决清江的乱局算怎么回事?
难道这是一个针对自己的阴谋?顾谦愈发惊疑不定,背着手在屋里踱起步来。
“老爷?”张永颤声问道。
顾谦摆了摆手,道:“你先出去。”
“老爷,咱们得尽快赶回县城,不然按察使大人到了您却没有出城迎接,可是大不敬的罪过啊!”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
张永见顾谦神色晦暗,也不敢再催,只能摇头叹气地出去了。
顾谦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脑子飞快地运转,要想不折在这一役,他必须要想出一个完美的对策来。
按察使,萧知府,清江县,俞三礼,段广荣……一个个人物在他眼前闪过,一道道利害关系在他的心里重新编织,为什么萧知府要避而不见?为什么一个小小的□□要省级干部带兵来镇压?这里面有什么被他忽略的重要信息吗?
顾谦在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张永进屋来添灯油,他才猛地止住脚步。
“张永,去把俞三礼喊来。”
“老爷,很晚了。”
“快去!”
“是!”
见顾谦声色俱厉,张永不敢耽搁,一路小跑着找人去了。
“老爷,出什么事了?”见顾谦脸色不好,顾小九探头问道。
顾谦摇了摇头,道:“你在外面守着。”
“是。”
因为是顾谦相请,俞三礼虽然已经睡下了,但是还是披衣而起,跟着张永来了。
“已经这么晚了,顾先生找我有事?”俞三礼不悦道。
“三当家的请坐。”顾谦没跟他客气,自顾自地坐在了上首。俞三礼一愣,眼前的顾谦和之前谦逊的顾七好似变了一个人似的。
“先生这是……”
“不瞒三当家说,我并不是永德票号的账房。”
“什么?”俞三礼吃了一惊,急忙问道:“那你是什么人?”
顾谦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给张永打了个眼色。
“三当家的,这位是我们清江县新来的知县大老爷,顾大人!”张永侍立在一旁,傲然道。
“你是新来的知县?”俞三礼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听到张永的话,却怎么也想不到本县的新任父母官会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
“一介草民,竟敢见官不跪?”张永也恢复了书办的本色,开始狐假虎威起来。
“说他是知县老爷,有什么凭据没有?”俞三礼虽然已经信了几分,但是犹自挣扎道。
顾谦从袖子里掏出牙牌,让他就着灯火看清楚,这个东西是做不了假的,再说就是作假,第二天天一亮俞三礼就能从隐藏在清江的探子那里获悉真相,所以顾谦实在没必要伪造身份。
“怎么样?看清了吗?”
“看清了。”俞三礼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抬头觑了顾谦一眼,发现对方神色从容,清俊的脸上透着一股肃穆之色,心中一惊,作势就往下跪,“小人见过知县大老爷。”
顾谦淡定地看着他往下跪,一直到俞三礼膝盖碰触到地面的时候,顾谦才展露笑颜,亲自下座扶住了他,“三当家的不必多礼。”
俞三礼被他扶起来,只有苦笑以对,跪都跪了,你再来说客气话,就有些虚伪了吧?可是顾谦毕竟是官身,只要他不想跟官府撕破脸,还真就不能拿顾谦怎么样。
“顾大人好手段,俞某先前还真以为您是永德票号的账房呢。”俞三礼言不由衷的恭维道:“不知顾大人微服下南乡,是有什么指教不成?”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顾谦摆了摆手,道:“你坐吧,我微服私访在先,你不知情在后,你有怨言也是应该的。”说着,请俞三礼在下首坐下,又对张永说道:“你和小九在门外守着,未得传唤,不得入内!”
“是!”张永应诺,转身出去了。
“顾大人,您深夜找俞某过来,是有什么要事吗?”俞三礼在经历过最初的震惊之后,理智慢慢回笼,明明进门前还没有什么异样,为什么张永一来,顾谦就忙着叫自己过来,连辛苦伪装的身份也舍弃不要了,直接就亮明了官身,这其中是出了什么变故不曾?
看出俞三礼的担忧,顾谦肃容道:“三当家猜得没错,本官已经接到消息,明日按察使大人的军队就将抵达清江县城,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什么?军队?”俞三礼噌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大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既然要带兵平乱,为何还要微服下乡哄我们玩?你当我们南乡的乡民好欺负是不是?”
顾谦坐在原位,丝毫不惧俞三礼的怒容,听到俞三礼的质问,顾谦淡声道:“如果我同意武力平乱,我还会乔装打扮跑上几十里山路来南乡?本县堂堂朝廷命官,犯得着对你们这些升斗小民伏低做小?”
看着顾谦渐渐露出上位者的威严,俞三礼一怔,旋即道:“那顾大人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顾谦瞅着俞三礼,淡声道:“你先坐下,不要冲动。”
“大人,小的怎么可能不冲动?”俞三礼苦笑道:“这可是关系南乡若干乡民生死的大事,我死不足惜,但是南乡无辜的百姓可怎么办?”
“所以,我来了。”
“大人能拦住按察使大人的军队吗?”俞三礼狐疑道。
“不能。”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顾谦故作玄虚的模样再度触怒了俞三礼,他瞪着顾谦,大声道:“大人要是想不出办法来,还不如现在就回清江去,俞某人在此保证,绝不让属下伤大人一根寒毛。”
“这就是俞三当家的见识?”顾谦冷笑道:“按察使大人的军队就要到了,难道你要带着南乡乡民血战到底?以民勇对官兵,你觉得哪个胜算大?”
“那怎么办?难道就束手就擒坐以待毙?”
“三当家的文采不错。”顾谦夸赞道。
“大人!”俞三礼急了,这可不是说笑的时候。
“好吧,咱们说正事。”顾谦端正了一下面色,正色道:“当日你们在清江县城闹事,为什么烧了县衙却放走了汪知县?”
“烧县衙是北乡人干的,只是当时人多嘈杂,并没有切实的证据罢了。”
“那放走汪知县呢?”
“打杀朝廷命官可是砍头的罪名,哪个敢真的杀了他?”
“所以就放走了他?”
“对。”
“这么说你们心里是知道分寸的,并不想跟官府交恶?”
俞三礼见顾谦说中了他的心思,急忙点头道:“如果不是姓汪的太贪,逼得咱们没了活路,谁会跑到清江去闹事,又不是活腻了!”
“可是你不觉得奇怪吗?之前你们去闹事只是因为姓汪的政策不合理,按常理来说,只要他宣布告示作废就可以了,为什么会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顾谦提醒道。
“这……”
“还有,既然你说你们不是冲着造反去的,为什么要烧掉县衙的大门?你可知道擅自冲撞县衙当以造反罪论处?”
俞三礼的冷汗涔涔而下,见顾谦神色从容,似乎诸事都在他掌握之中一样,俞三礼心一横,扑通一声跪到顾谦跟前,沉声道:“请大人教我!”
“教你不敢当,只是不想你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丢了性命罢了。”顾谦看着他,淡声道:“你起来吧,我还有事要问你。”
“是。”俞三礼应声起来,肃立在顾谦一侧。
“你说烧县衙的事是北乡的人干的?”
“对。”
“没有凭据?”
“对。”
“那为什么北乡二当家的会被抓起来?”
“这……”俞三礼楞了一下,回想道:“当时场面大乱,他和我们大当家的在一起给大家喊话,几个陌生的官差来了之后,将他们两人请到茶楼说话,后来就没消息了。”
“这么说,他和你们大当家的关系很好?”
“之前不好,自从汪知县颁布新告示之后关系才缓和起来的。”
“他们两个被抓之后,你和北乡大当家有过往来吗?”
“写过信,但是没有见过面。”俞三礼想到白日的受辱事件心里还憋着气,他恨声道:“没想到姓段的这么不是东西!”
“所以,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顾谦轻笑一声,很快又敛了笑容,沉声道:“按察使的军队马上要开到清江,可是姓段的不仅不拉拢你,反而不择手段的作践你,你觉得他的依仗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