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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师回京,举城欢庆。
虽未有消息传出,但顾蒙知俨然成为苏家皇帝眼前红人。
宫前,朝街上,六部尚书除开兵部尚书严如怯,齐齐到顾府道贺。
哪知顾大人并未在府中,留下尚书大人们领头数十位文官领袖面面相觑。
又一日朝上,顾将军借病解甲,百官嘘声不止,唯几位手握兵权的大将淡笑。
而顾将军之子顾承恩仍留于京中,官位品秩连升三级。
此事不止,又一事震倒百官。
坐于皇位长达四十年之久的恒征皇帝苏煜让帝位于太子苏净。
朝堂中有群臣喜,有群臣哀。
庙堂外,举国同庆。
江湖上,传闻重虚宫教主出关,境界已至大化之境,仅差霸王境一步。
于长湖设宴,邀武林各派齐齐前往。
又小道消息称,神医陆柏游于宫中暴毙。
文渊阁上下七百墨客,皆召回阁。
西域蚩乌族,满族抄斩,其族公主乌怜儿被俘回京。
江湖大魔头乌蛮于西域疆外连杀两千惊羽军,朝廷悬三万银两捉其项上头颅。
又惊起江湖一片波澜。
距天下第一柯少轩身死已过半年,夭小龙曾试过去找一起乞讨的伙伴。
但毫无意外都找不到,有臭官兵到处搜人,只要有点力气走得了路的家伙都被强制征走。
传闻,那些被征走的家伙,都被送至东海省内,进行某项关乎大梁朝存亡的事情。
此后,南下三省,再无乞丐游街,百姓闭户不闻。
只要听到马蹄声,定然有百姓跟着颤颤发抖。
就连夭小龙也曾被好几骑马官兵追铺,所幸他逃功了得,脑子也不笨。
一路上,当山贼都被强悍的官兵连人带武器被强征入伍,配至东海省。
夭小龙半年所过村庄,只见空房、狗吠、荒田满草,偶尔才见饿至眼红连泥土都吃的残人。
这朝廷恨不得连山中猴子都一块抓了去,发配东海。
真是疯了。
夭小龙不知走了多久,才到一偏僻小镇,寻了个客栈跑堂。
说是跑堂,实至也要去收柴,砍柴,包揽厨房内务。
小镇客少,多半是掌柜相熟,小龙亦要帮着讨好,有时捏肩按摩也必须。
掌柜一家,夫人极其刁纵,倒是有个儿子,天生残障,智比七岁小儿有余。
夭小龙却没少吃这少爷苦头,被掌柜夫人命做马与他骑的事情常有。
少爷智力有限,常常被镇上同伙欺辱,掌柜夫人常令夭小龙替他出头。
得罪不少员外公子,竟又要他去负荆请罪。
这份跑堂薪水一月八钱,通通都去做了那医药费赔偿人家。
至今还欠了掌柜二两银子。
夭小龙越想越气,却无可奈何。
心有所想,便好受多了。
吃残渣剩菜也好,比在外奔波,找不到吃的日子好受多了。
睡柴房枕硬木也好,比在外头,成天躲闪官兵、露宿荒郊好多了。
只有偶尔看那把沦为砍柴刀的龙刀,心中五味杂陈。
“嘿嘿嘿,娘,娘,我要骑马~!”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
“好嘞,乖宝,娘这就去牵马。”是掌柜夫人的声音。
夭小龙放下木柴。
穿着碎花衣裙,肌黑苦面的老板娘出现在眼前,声音尖酸:“好你个臭虫!一会不见,你就偷懒了是吧?!这个月薪别要了!”
夭小龙望向一壁摆放整齐,切口不一,已劈好的木柴。
也不回话,早就麻木了。
“咱少爷要骑马,你赶紧出来!”老板娘催促。
夭小龙放下刀,低头走出柴房。
昨夜刚下过雨,地上泥泞湿滑。
面前穿着贵气却邋遢,脸上挂着憨笑与浓黄鼻涕的肥猪,就是年有十八,智比七岁的少爷。
“嘿嘿嘿,我的大马!”又傻又重的肥猪笑道。
夭小龙低头看地上。
老板娘狠狠一脚踹在他小腿上,喝骂:“还不快趴下!少爷要骑马,你愣着干嘛?!”
夭小龙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呦呵,你还有脾气了?!吃我家的用我家的,没管你要钱,现在要你服侍我宝贝儿子还有脾气了?!”老板娘说着,就走着去拿院边扫帚。
肥胖少爷哭喊,竟把鼻涕吃进嘴里也不在意,吵着:“娘,娘!我要马,要骑马!”
夭小龙低头看足尖,草鞋上露出三只肮脏的脚趾头。
忽然,背后一阵吃痛。
“叫你不跪!还不趴下?!”老板娘打得毫不留情,夭小龙踉跄几下。
“宝儿别哭,马就来啦!”老板娘把扫帚都打歪了。
夭小龙终于是摔了个狗吃屎,那肥猪这才止住哭啼,喜滋滋就要跨上来。
突然,客栈前一阵躁急敲门声传来,“掌柜,掌柜!开门开门!!”
听这声音,那老板娘马上一副淑女样子摆出,声音刻意娇柔起来:“唉,客官,就来,就来啦~!”
同时让小龙去叫那厨子起床。
刚刚坐上夭小龙背上的宝贝少爷,又是一阵哭啼。
“宝儿不哭,娘这去赚钱,赚够了钱就可以买好几匹马给你骑。”
听言,这才不哭。
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厨子,一被他摇醒,二话不说便扇了他一巴掌。
夭小龙脸上肿胀半边。
夭小龙说完有客人来以后,再默然走回柴房,换上一身干净的跑堂衣服。
一进客栈,却见老板娘脸上面红,气急发抖。
面前两位人高马大的官兵,面色不悦。
“他!你们带他走就行了!”见夭小龙钻出门帘,老板娘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
两官兵面面相觑,领头那位慢吞吞道:“大人的指令是,每户一丁。”
另一位接上,面色无奈道:“这小子是不是你们家的啊?!”
看似无意,却朝老板娘摊开手掌。
“是是是,官爷,我儿子今年十八!你看,准没错!”老板娘从柜下搜出一串铜钱,悄悄放在那只手掌上。
“唉,不像啊?”另一位摊开两只手掌。
老板娘又忙搜出两块沉重银锭,朝两位官差手上放。
“嗯,老王,仔细一瞧还是挺像的。”官差将银两放入怀中,笑道。
“李家长子,李圆跟我们走吧!”官差搭上手来。
夭小龙肩上犹如上了一副铁夹,吃痛,由不得抵抗。
想骂些什么,却偏偏不敢开口,夭小龙咬破嘴唇。
见他被官兵押出客栈后,老板娘马上闭门下闩,连忙喘气疏散心中紧张。
“怎的,老板娘,客人呢?”厨子正打着哈欠出来。
“还什么客人!这三天不开门了!”老板娘不敢抱怨,又庆幸自家儿子逃过一劫。
“怎的,不做生意了?”厨子问道,好不容易才穿好衣服。
老板娘忽然一阵胸闷,明明关了门,却有股不安伸了进来。
“砰!”厚实的木门连闩一块儿倒地,客栈内灰尘四起,亮光也闯了进来。
老板娘还未有反应,又有两物飞入客栈,正好落在木质柜台上。
待老板娘和厨子看清那圆滚两物,当下双脚发软,那厨子更是吓得直接倒地。
是两位官差的头颅,脸上还带着嚣张气焰。
似乎还沉于嚣张中未醒来,就被人扯下头颅。
其头顶,头皮被扯开一大口子,面上全是血污,颈脖之下还连着筋肉,一颤一颤。
“掌柜的,拿酒来~!”有声豪迈,踏着初晨阳光大大咧咧闯进。
夭小龙门外瘫坐,脸上血迹斑斑,两具无头尸体横在一旁,犹在不断抽搐。
客栈门前青石板路上,血流一地。
夭小龙手中有冷汗,不敢把头抬起来。 刚刚那两个官差只不过是骂了句不长眼,话都没说完便被摘掉头颅。
一股压迫感袭来,夭小龙感到胸闷,喘不过气来。
再回头看那一袭青衫黑发。
衣和发都飘飘逸逸,不扎不束,甚是爽朗。
就是这样一个爽朗人物,竟杀人都不眨眼。
完完全全没事人一般,就踹开客栈门扉,甩头颅要酒喝。
凶残,也厉害!
夭小龙突然站起,竟不自觉走进客栈。
老板娘声音颤抖,尖尖说道:“虫子!去,去拿酒!”
夭小龙一步步走过那人身边,心脏快要爆炸。
“慢着。”这青衫男子说道。
夭小龙身形一顿,冷汗浸湿衣衫,仍然不敢抬头,只看向那人黑布鞋子。
“再要五斤牛肉!”青衫男子说道。
夭小龙点点头,去拿酒。
同时老板娘暗踹那厨子一脚,那厨子屁滚尿流地跑进厨房。
夭小龙于柜台上拿酒折返,放于青衫客身前桌上。
栈内一时冷静无言,夭小龙准备去柴房搬木。
刚一掀门帘,就被老板娘扯住衣角。
“客官,厨房只剩些熟肉,奴家得去隔壁买些,一会就好。”老板娘笑着说,脚下却是猛颤不止。
“快去快去。”青衫客毫不在意,端起酒壶就喝。
如释重负的老板娘马上先夭小龙一步跑走。
留下他与柜台上血淋淋的头颅对视。
夭小龙站直,面色苍白,心中仍然喘不过气,身上冷汗不止,压迫感笼罩了整间客栈。
忽然,有一物猛然撞入客栈,直直朝青杉客飞来。
厚实的木门门柱被撞缺了一块,连带碎木屑都变成弩箭一般射向青杉客。
青杉客头也不抬,凭空一掌,一股掌风就把来势汹汹的物件打散,钉入门墙。
夭小龙被动静吸引,一看钉入墙上的物件,竟然是一块石头。
“郑毅!你还敢杀人撒泼!真当目中无人了?!”有浑厚声音而至。
“得了,温如良!追命薄上都划掉我名字了,你还追来做甚!”青杉客言语间带着不奈何。
“魔头!滥杀无辜还有理了!”光亮被遮掩,门口现出一具精壮身体。
一身黑色短打劲装,一圈棉布将泼墨长发束起,一张棱角分明的干净脸庞,一双绑腿踩在倒下的门板上。
“喝酒吗?”青杉客问道,伸出酒壶。
“喝!”温如良喝道,踢起一张长凳,向青杉客飞去,“喝个屁!”
“你都追着我杀了两年了,还不够?!”青杉客收回酒壶,身形稍稍一躲,擦边闪过那张长凳。
长凳拍在客栈墙上散成木条。
“不杀你,温某誓不回阁!”温如良拍向旁边桌上筷筒,几十只筷子连带那木筒似铁箭般射向青杉客。
“你这脾气,比乌蛮好不了多少!”青杉客似猴一般,拎着酒壶跳开。
铁箭般的筷子咄咄插在木桌长凳上,后那木筒竟直接把厚实木桌打散了!
“少废话,你敢不敢和我打?!”温如良怒道,终于欺身相前。
“打打打。”青杉客郑毅回应,轻轻一跳坐于客栈梁上,又喝一口酒。
“下来!”温如良气极,脚踢木桌。
那几十斤重的沉木桌竟被急速踢上高梁。
郑毅见状,无奈道:“这就下来。”
一招贵妃躺,竟然躺在急速上升的桌台上。
桌台落地,轰一声散成几十木片,温如良抬腿往下一跺。
郑毅一个翻滚,堪堪站起,扶在门柱上,又喝一口。
柜台边,夭小龙早已经无视桌上人头,目不转睛盯着两人相杀。
有冰凉一物贴于衫内胸前,是那枚云平天鉴。
夭小龙脑中想起一个声音,脑中迷迷糊糊有七尺男儿一丈长刀的影子晃动。
“不去做的话,就再也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