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入梦

老干妈炒饭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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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山成行,大漠孤烟。

    稳稳站在金叶子上,呼呼的风声在身侧轰鸣。沈非眼眸低垂,看着玄空界的大好风景从脚下一晃而过。

    有那么一刻,她恍恍惚惚的,仿若又回到了五年前,自己还是那个满头脏兮兮、用手指夹跳蚤的女孩儿。

    唯一不同的,是金叶子上少了耐心教导的紫衣姑娘。

    想起了师傅,再看了看身后一言不发、眼含冰霜的蓝星,沈非眨眨眼,决定打开话题的突破口。

    “师叔,你和师傅的感情好像很不错呢。”

    冰霜微融,蓝星的抬眼看了看她,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嗯”。谁知随即,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身上的冷意再次加重,几乎要凝结成实质。

    “可她现在宁肯呆在晋城也不愿意跟我们回去。也不知道她念的是修炼,还是那个男人。”

    若是吃醋,很多女人都会咬牙切齿,怒火熊熊燃烧。但蓝星截然不同,她只会将整个人冷成冰块,呼呼地向外喷射冰碴子。

    沈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搂了搂自己的双臂,安抚了一下争先恐后冒出头的鸡皮疙瘩。

    “可是师傅每次跟我提起师叔,都笑眯眯地说师叔很好呢!”

    这句话果然起了作用,外界温度瞬间升高,冰雪融化,草长莺飞。

    “她有说我什么?”蓝星心里一松,怀着忐忑,轻声问道。

    语气轻巧,好似浑然不在意。

    看来找对路子了!

    沈非眼睛一亮,手舞足蹈,添油加醋地把师傅对蓝星的夸赞狠狠说了一通,比如“我第一眼见到你师叔的时候,就被惊艳到了,哪儿有这么美的人啊”“你师叔看起来冷冰冰,其实最热情了”,甚至更夸张的有“跟她在一起最有安全感。哎,真希望她是个男的”。

    一股脑把话通通倒了出来,沈非的大脑有点缺氧。她粗粗喘着气,一边欣赏着蓝星终于上扬的嘴角,一边祈祷着她千万别去找师傅对质,因为这话里的水分有多少,她自己都分不清了。

    谁知道最后怎么弄的,看到蓝星终于暖起来的情绪,沈非一心只想着让她再高兴一点,不知不觉就把便宜师傅卖了个干干净净。

    眼前的少女粉面桃腮,气喘吁吁,一双晶莹的眸子闪闪发亮,清纯间淌过诱人的风情。

    蓝星回过神来,唏嘘感慨,一转眼,就是五年了啊。五年前,这少女还是个萝卜干似的丫头,而自己刚来合欢宗的时候,紫月又何尝不是个小丫头片子呢?

    “哎。”她心中微动,看着一脸期待的沈非,顺势坐在了金叶子上,摩挲着上面的脉络,开启了脑海中的回忆。

    “一百年前,我刚刚来到合欢宗。那个时候,紫月也就这么高。”她用手比划了一个矮矮的高度,“她成天流着鼻涕,像个跟屁虫,跟在我后面管我叫‘娘’。”

    什么?

    沈非难以想象如今风情万种的师傅流着鼻涕、跟在冷冰冰的师叔后面喊“娘”的场景,她噗嗤一下,忍不住笑出声来。

    蓝星恍然不察沈非的反应,她陷在回忆里,神色温柔而缱绻。

    “她刚刚出生,就被扔在了合欢宗山谷外。如果不是紫云长老刚好奉宗主之命出山寻药,只怕她早就葬身在狼腹之中了。”

    “长老把她抱回来后,发现她身怀水木双灵根,是个不错的苗子。宗主赐名‘紫月’,将她正式收在了紫云长老门下。”

    “门派里就她一个娃娃,大家都爱不释手。可有一天,她不知从哪儿知道了孩子应该有娘亲,就嚷嚷着要找娘。”

    沈非忍俊不禁:“那个时候刚好你出现,所以师傅就把你当做娘亲了?”

    蓝星低头,浅浅笑了起来:“是啊。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她突然就认定了我是她娘,每天就要跟着我,其他人连抱都不让了,甚至在我双修的时候,都会蹬蹬跑进来,哭喊着要把男人赶跑。”

    *

    金叶飞梭,风光无限,岁月静美。

    沈非斜斜倚在蓝星的背部,听她絮絮叨叨地回忆和紫月的点点滴滴,心里逐渐勾勒出了一幅美好的成长画卷。

    只是这画卷还未细品完毕,沈非就回到了熟悉的山谷盆地。

    金叶子并没有在崖壁上的洞口停留,而是径直飞到了小山谷的顶部。

    下了叶子,放眼望去,大片大片的草丛蜿蜒铺陈,朵朵嫩白的小花点缀其中,给油油的绿意画上了一丝俏皮。

    一小片竹林伫立在草丛边上,青翠欲滴,苍劲挺立。微风拂过,青叶簌簌翻涌,一滴滴露水从叶尖垂落,滋润草木。

    一座精致的院落,便坐落在竹林一侧。院落外圈着一层竹制篱笆,篱笆内的土壤被细细划分,上面种满了争奇斗艳的繁花。

    沈非从左到右数了数,红橙黄绿青蓝紫,嗯,刚好是合欢宗七大长老的标志颜色。

    沈非是紫月门下,本应着紫衣。但她不喜被束缚,就从来没有遵守过这一规定,而紫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便宜师傅除了偶尔任性,其他时候都是很好的啊。沈非感慨。

    蓝星来到屋子的门口,就伫立下来,暗示沈非独自进入。

    外面暖意融融,屋内却呲呲燃着壁火。甫一进门,沈非便感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她忍不住把外衫悄悄解了个扣子。

    “你过来。”

    帘内飘出一声轻唤。怀着好奇,沈非一步一步挪到了珠帘外。

    百年以来,宗主很少现身于众,关于她的传说众说纷纭。

    沈非只能确定,宗主在避世之前,就已经以单一水灵根的资质修炼到化神后期巅峰,离洞虚一步之遥。做到这一切,她仅仅花了六百年时间。

    那时候,合欢宗的弟子在外可以自报师门,而不必担心被追杀;其他邪修也可以在正派面前昂着头说话。

    可是自从百年前她的一次闭关之后,一切都悄然发生了变化。

    合欢宗宗主碧落闭门不出,正魔两道纷纷传言,她在冲击洞虚时走火入魔,法力尽失。

    如果不是向世人证明了她的魂灯依然闪亮,让敌人有所忌惮,只怕合欢宗早就被瓜分完毕。

    沈非不敢贸然说话,兀自沉浸在猜测中。这时,帘内传来一阵温柔的声音。

    “小家伙,是不是很好奇?”

    沈非脸色一变,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无礼。

    她心口涌上一阵歉意。无论宗主经历过什么,合欢宗能够伫立至今,都是依赖于她。

    “对不起,宗主,我再也不会了。”

    “呵呵,没事的。”

    说完,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从帘内伸了出来,轻轻一收,将门帘拉开。五指纤纤,宛如削葱根。

    沈非抬眸,刹那便怔在了原地。

    一方铺着锦绣流苏被的方榻上,斜卧着一名风姿绰约的妇人。

    妇人身着天云色绸衣,一手支起来,慵懒地撑着精致的下颚,一手随意摆放在胸前,玩弄着一块墨绿欲滴的圆形玉佩。

    她的五官极美,却有一道刺眼的疤痕,从额间直直延伸到下巴,狰狞无比,竟活生生将活色生香的美人脸劈成了两半。

    “宗,宗主。”

    沈非睁大了双眼,觉得有点手足无措。

    碧落毫不介意,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

    “你到这儿来。”她指了指方榻旁边的一个小木凳。

    沈非依言,小心地坐了过去。

    “孩子,这次的万佛秘境,我打算让紫云带队,挑选30个人参加比试,你是其中之一。”

    沈非面上浮现一抹喜色。

    “只是,五行灵根过于逆天,而你的境界太低,还不足以保存自身。所以,我希望你在秘境内外,都能藏拙,只显露一种灵根。”

    她心有戚戚焉地点了点头,庆幸上次遇袭有秦行止和球球在身侧:“摁,我会注意的。”

    碧落眼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伸出手来。”

    沈非不明就里地伸出了手,随即,一枚被抚摸得发热的玉佩,放到了她的手心。

    “宗主!”她大惊,赶紧将玉佩往回送,“我还尚未建什么功劳,怎可要您的礼物?”

    “收下!”

    原本温柔的声音染上了一丝肃意,碧落看着沈非,眉目间堆满了让人无法拒绝的严肃认真。

    “这玉佩在进入秘境后有大用,我先将它赠予你,你倘若能有机缘造化,也可回馈合欢宗。”

    墨绿的玉佩把沈非的手心烫得有点生疼。她缓缓攥紧了拳头,面色坚毅,对着长塌上的女子,如同发誓一般点了点头。

    “沈非一定不负所望!”

    *

    千里之外,大漠无垠。一座座金碧夺目的大殿扎根在黄沙中心处,连同方圆百里的挡风结界,形成了一块绿意盎然的人间绿洲。

    座座大殿呈同心圆状,向外辐射。最中心的尤其高大,屋檐耸立、金色琉璃。

    在紧挨着中心大殿的一处,年轻男人清爽磁性的嗓音响起,语气略带焦急。

    “太爷爷,我也要去秘境!”

    回应他的,是一个苍老严厉的声音。

    “丹童,你看好他,在结丹之前,不许他再踏出碧霄宫一步!”

    “太爷爷,你未来太孙媳妇很有可能也会去的,我得去看看她!”

    苍老的声音突然染上了浓厚的急促与无奈,仿佛都能看到说话人吹胡子瞪眼的表情。

    “那你怎么死也不肯说我未来太孙媳妇是谁!你要是说了,哪怕她是凡人,我也马上去提亲!”

    “这,这…”

    年轻男人不甘地嘟囔着,不情不愿地平静了下来。

    *

    自大漠往东南万余里,一座座凌厉的山峰直插云霄,宛如利剑。

    刚刚听完师尊胡钰对自己的耳提面命,秦行止微微皱着眉,慢慢朝住所走去,思索着喻方现在的进展。

    前几日突然收到了师尊的神识传音,语气焦急,让他尽快赶回宗门。

    担心宗门遇到不测,尽管放心不下村民的安危,他也只能暂时将喻方留在原处,叮嘱他留心吴振道的异常。

    谁知,师门安然无恙,师尊也精神矍铄。他一见到自己归来,就满面红光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激动万分地说了万佛秘境即将开启的消息。

    秦行止明白,师尊是真心为自己和宗门考量。

    可是…

    他的脚步顿了下来,眼前不自觉浮现了村妇在见到丈夫尸体时扑上去悲恸嚎哭的场景,以及那个少女独有的,悲悯而坚定的眼神。

    白衣利练的青年,长身玉立、姿态从容地立在梧桐树下。一双眼睛点漆如墨,氤氲着无尽江南烟雨。

    这一幅画,不知入了多少少女梦。